裴谨言照常当差,该干什么干什么。
    没过几天,秦孟仁回了一次家,听说赵雅兰去了他的书房,他的脸色骤变。
    他在书房里仔细差看了一遍,赵雅兰翻看了他以前的那些旧物,还故意把东西翻的乱七八糟,甚至把以前柳翩翩写得一篇文章丢进了旁边的废纸篓里。
    秦孟仁没有在意,他当天走到那副壁画面前。他一伸手就知道,赵雅兰发现了这副壁画。
    他翻开壁画的后面,那张纸被撕下来过,不仅撕下来了,赵雅兰还在他的每句话后面加了一句话,加的内容看起来不伦不类,颇有些赌气的意思。
    秦孟仁笑了起来,轻轻放下壁画,并没当回事。
    他从书房里出来后去了正房,赵雅兰正在欣赏自己的新镯子,看到秦孟仁之后她连起身迎接都懒得做,一边欣赏镯子一边道:“大爷回来了,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什么都没准备呢。”
    秦孟仁微笑道:“我又不是客人,不用准备什么。”
    赵雅兰哎呦一声:“您可是贵客,我得把屋里打扫一遍,不然不敢让您进门。”
    她的话里带着讥讽,秦孟仁知道她在赌气,并未和她计较:“你每日打理家事带孩子,辛苦了。”
    赵雅兰将镯子摘下来放到旁边的盒子里:“我不辛苦,我好歹有个宁哥儿,柳妹妹才可怜呢,到现在还是姑娘身子,大爷既然不喜欢她,不如早点打发了她吧,别耽误人家了。”
    秦孟仁点点头:“若是你有合适的人选,给她一份丰厚的嫁妆,打发了也行。”
    赵雅兰本来说的是赌气的话,听到他回答的这样干脆利落,吃惊地看着他,看了片刻后眼神冷了下来:“仁大爷的心莫不是石头做的?”
    秦孟仁不置可否:“你去我书房了?”
    赵雅兰笑起来:“对呀,我还以为你的书房里有什么要紧的东西呢,都是些早就该扔了的破烂东西,也就你还当个宝贝。不过你当宝贝也没用,人家现在日子快活着呢,谁还记得你呢。大爷,下回您写诗就正经写两首,别东抄一句西抄一句,认识的人晓得您是个状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是那落地秀才呢,连两首诗都写不好。”
    秦孟仁并不在意她的讽刺,赵雅兰肯定看不懂她在写什么。
    “你若是想看,以后随时可以进去看,本就没什么要紧的东西,只是以前读书喜欢安静,所以才不让人进去。我在家里少,你也可以带着宁哥儿去书房里读书写字。”
    赵雅兰见他这样大方,顿时觉得自己以前因为他的书房而生的气都是白生气,心里觉得没意思起来。
    “不必了,我在隔间给宁哥儿留了读书的地方。大爷今日回来有什么事?总不会特意去查看书房的吧?”
    秦孟仁自己找地方坐下来,对着赵雅兰道:“雅兰,我们不必这样对峙,做朋友不好吗?”
    赵雅兰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看着他:“大爷要跟我做朋友?”
    秦孟仁点点头:“是的,我想跟你做朋友,你是我儿子的亲娘,我是你儿子的亲爹,我们是同盟,任何时候都打不散的同盟。”
    赵雅兰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后道:“秦大人,你可真是千古第一人,居然要跟我做朋友。可惜我已经不需要了,你忙你的去吧,我要去给公婆和宁哥儿准备晚饭了。”
    秦孟仁并不在意赵雅兰的态度,继续一个人坐在那里喝茶,等儿子回来后问了几句,然后离开了家。
    赵雅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眼里无悲无喜,想到他那些狗屁不通的诗句,她脸上带出一丝讥诮,然后转身回了屋。
    她新得了几匹好料子,上回裴谨言那个荷包针脚不好,给他做衣裳太打眼,做个荷包还是可以的。
    就在赵雅兰一心一意报复秦孟仁的时候,柳翩翩正在西北优哉游哉地过自己的日子。
    一眨眼,阳哥儿都会走路了,柳翩翩和落落带着他在花厅里玩耍。
    外面隆冬的天,雪花满天飞,花厅的窗户装的是透亮的云母片,光能够照射进来,屋里有暖墙,整个屋子里如阳春三月一般温暖。
    小家伙圆滚滚的身子像个球儿一样颠来颠去,一会儿去扯姐姐的手里的花,一会儿去扯娘的裙子,扯不到也不哭,摔倒了自己爬起来,哈哈笑着又追了上去。
    娘儿三个在花厅里玩了一会儿,阳哥儿跑累了,停下来,笑眯眯的看着姐姐和母亲。
    柳翩翩抱起儿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我的乖乖,跑起来就不知道累,要不要吃点点心??”
    阳哥儿抱着母亲的脖子,也在母亲脸上亲一口。旁边落落把头伸过来,阳哥儿又在姐姐脸上亲一口。
    他这么乖巧,落落非常喜欢,伸手要抱他。
    柳翩翩担心女儿抱不稳,但见她这么喜欢弟弟,又不能阻拦姐弟两个亲热,只能自己跟在身后像个老母鸡一样看着。
    落落抱着弟弟摇摇晃晃往前走,她自己才多大,抱的姿势一点不标准,好在阳哥儿跟姐姐胡闹惯了,被姐姐死死勒住,他也不生气,反而双手双脚抱住姐姐,姐弟两个一喜嘻嘻哈哈往前走。
    娘儿三个正玩得起劲,外头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落落耳朵精,立刻对弟弟道:“爹回来了!”
    阳哥儿也兴奋起来,对着门外啊啊叫起来。
    谢景元撩开厚厚的帘子进了屋:“都在呢。”
    柳翩翩奇怪地问他:“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谢景元自己将身上的外袍脱掉:“事情是做不完的,多少天都是摸黑回家,今日想回来早一点。有吃的没,我肚子饿了。”
    柳翩翩接过他手里的外袍放在一边的架子上挂起来,对外面的小隔间里喊了一身:“琼樱,去拿些吃的来。”
    谢景元已经蹲下身,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抱着儿子,左右各亲一口,两个孩子也抱着他的头一顿亲,任谁也想不到,在外头威风八面的谢将军回到家里就是这副样子,毫无父亲的威严。
    夫妻两个一起坐在旁边的炕上,谢景元把两个孩子放在炕上。
    落落来了兴趣:“爹,爹,我要骑马。”
    柳翩翩也不阻拦,谢景元立刻高兴道:“好,来,我们骑马。”
    他立刻跪在炕上,落落翻身骑了上去,两只手拽着谢景元的衣服,骑得有模有样的。
    阳哥儿在一边看着,又兴奋又羡慕,但他也不敢跟姐姐抢,姐姐虽然对他好,但有些事情从来不会因为他小就让着他。还不到两岁的阳哥儿已经知道了什么叫长幼有序,等姐姐玩好了,姐姐会第一个给他的。
    落落见弟弟很羡慕的样子,虽然自己还没玩痛快,也很快下了“马”,让给弟弟骑。
    谢景元在炕上爬来爬去,哄两个孩子玩。
    没多大一会儿,琼樱带着个小丫鬟端着两个托盘过来了,上面有两个孩子下午要喝的杏仁煮羊奶,还有给夫妻二人的点心和热茶。
    小丫鬟看到将军给孩子们当马骑,吓得立刻低下头,看都不敢看一眼。琼樱放下东西后就带着小丫鬟走了,谢景元仍旧跟两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
    柳翩翩对着爷儿三个招手:“别玩了,来吃点东西。”
    两个孩子很听话地冲了过来,并排跪在小炕桌前面,一人面前放一碗奶,再加两块点心。夫妻二人面前是一碗茶,还有一盘子点心。
    谢景元吃了一口后道:“这有点京城的味道。”
    柳翩翩从中挑出一块带干果碎的点心递给他:“这个是你们淮阳侯府的点心。”
    谢景元哦一声:“我都不知道我家里有什么点心,你居然知道!”
    柳翩翩点头:“那当然了,你不记得这些事情,铁柱记得啊,他告诉了一梅,一梅来告诉我的,说你最喜欢吃这个。”
    谢景元笑起来:“铁柱这小子自从做了爹,越发正经起来。”
    柳翩翩嗔怪他:“你不要在人前再骂他,免得人家总说他奴才出身,往后不好给他抬身份。”
    谢景元毫不在意:“这有什么,我跟他不讲究这么多,他也可以喊我的名字,那些虚礼都是做给外人看的。他只晓得当差,家里的事情也不大管,俸禄也不高,总不能让他花老婆的嫁妆。往后你多补贴一些,还有月升和一啸那里也是一样。至于星辰,我就不多问了,你自己决定。”
    柳翩翩点头:“我自然知道,最近有人悄悄来问我星辰的事情,我看那些人说的没个正经子弟,一个都没答应。都是给人家做后娘,子弟也不大出息,还不如跟着我呢。”
    谢景元冷笑一声:“有那么一等人,自己屁本事没有,就等着靠裙带关系来捞好处。别说星辰了,你大哥家的门槛快要被踏破了,四妹妹还没说人家呢。”
    柳翩翩叹口气:“也是孽缘,谨言都去了京城这么多年,她还是不肯死心。听说谨言一直孤身一人,四妹妹越发不肯说人家,我们也不好劝她。”
    谢景元对着她眨了眨眼:“我打听到一个消息。”
    柳翩翩嗯一声:“什么消息?”
    谢景元道:“我听说,谨言跟赵雅兰混到一起去了。”
    柳翩翩的杏眼顿时睁得老大:“你胡说什么!”
    谢景元嘿嘿笑起来:“我没胡说,是真的,虽然我现在不知道谨言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消息假不了。所以四妹妹真的是自己为难自己,就算谨言不成家,他那么招人喜欢,还能缺女人么。她在这里苦守着,谨言压根什么都不知道,白费心思。”
    柳翩翩喝了两口茶才消化掉谢景元送来的消息:“谨言这是要干什么?”
    谢景元的声音低了下来:“可能是想深入虎穴吧。”
    柳翩翩拧眉道:“那也不至于要这样吧。”
    谢景元慢吞吞喝一口茶道:“这是最快捷的方法,都说伴君如伴虎,秦孟仁是个疯子,谨言却能多年如一日跟他混在一起,还没惹怒他,说明谨言是个善于差压观色的人,这种人最合适深入敌营打探消息。当然,我现在不确定谨言是不是还一心向着我们。所以我准备做一件事情,你不要说我小人之心。”
    柳翩翩不等他开口就明白他的意思:“你要把裴叔和裴婶子弄到镐京来?”
    谢景元点头:“表兄的事情谨言帮了大忙,及时给我们送来消息,后来他又把平安送了过来,这两样事情加起来,我们也该把他家里人保护起来。之前我让六郎去问过裴叔,他可能不想给儿子增添负担,就没跟过来。因着我们跟朝廷为敌,谨言又是秦孟仁的心腹,现在各处的人都不敢重用他。”
    柳翩翩思索片刻后道:“那你把裴叔和裴婶子接过来,会不会给谨言带来麻烦?”
    谢景元拿起小勺子轻轻地搅动碗里的茶,过了好久才抬头看向柳翩翩:“翩翩,我们先不说裴家的事情,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柳翩翩点头:“你问。”
    谢景元的表情有些严肃:“你有没有觉得我变了?”
    作者有话说:
    晚上好~
    这几天的情节写的作者一直在掉头发昂~
    第119章 无心语杀鸡儆猴
    柳翩翩思索着他话里的意思, 斟酌着问道:“你是说自己疑心病变重了吗?”
    谢景元低下头继续搅动碗里的茶:“是的,我感觉我没有以前那么容易相信别人了。或者说, 我以前就不怎么相信别人, 自从跟你在一起后,我开始尝试相信你的家人。可到了镐京之后,我感觉自己又快变成当日京城里的那个混不吝, 除了你和孩子们,还有铁柱, 我难以相信别人。就好比你们家的那些人, 我除了还算信任你大哥,其余人在我眼里跟外人也没多大区别。”
    柳翩翩笑起来:“这不是你的错, 你肩上的责任太重了,承担的风险也大, 自然要小心一些。”
    谢景元叹了口气:“有时候我在想,到底什么样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最开始我想自由自在快快乐乐, 不受任何拘束。后来我想跟你在一起快快乐乐锅简单的日子,有吃有喝不受人压迫。可我发现这个目标太难了,不管做几品官,总有人想摆弄我, 我们的孩子随时处在风险之中。最后我想往上爬, 管他当土匪还是反贼,只要别人管不到我头上来就好。”
    谢景元顿了一下后继续道:“但这条路上我又遇到了很多问题,能跟我说真心话的人越来越少, 连你哥都开始对我有所保留, 甚至连铁柱偶尔也会担心他不再是我心里唯一的兄弟。翩翩, 我现在能全心全意相信的, 只有你和两个孩子了。”
    柳翩翩将旁边的茶壶拎起来给他续了一点茶水:“景元, 人都说高处不胜寒,多谢你还能全心全意相信我。既然你愿意跟我剖心剖肺,我也跟你说说我心里的话。”
    “从头到尾,你都没做错什么。最开始你想自保,想要自由自在,所以不要那劳什子的世子之位。后来你想过安稳的生活,可孙家如同一座大山一样压在我们头上。再后来,你身在棋局之中,根本没法全身而退,只能被时局裹挟着往前走。但不管那一个阶段,你从来没有辜负过任何人。不管是铁柱,是我,还是我家里人,你没有对不起身边任何一个人。”
    谢景元听到这话后笑了起来,将自己手里的点心往她嘴里塞了一口。
    柳翩翩一边吃点心一边继续道:“你现在身肩重任,所有人都想跟着你走出一条宽敞的路来。这条路上不光有外面的敌人,还有内部的敌人。不管有什么困难,你放心,我会跟你一起面对的。”
    谢景元就这样面带微笑看着她一直在那里说,等她说完后接了一句:“翩翩,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要相信我,我不会忘了我以前对你的承诺。不管别人跟你说什么,怎么离间我们,你必须要相信我。若是连你都不相信我,我可能就会变成秦孟仁那个样子。”
    柳翩翩怔楞了一下后点了点头,认真对他道:“你放心,当日我被那姓蔡的狗贼抓走,你一点没怀疑我,我自然也会永远相信你。不管别人跟我说什么,只要你说没有,我就相信你。所以景元,你不要骗我,永远都不要骗我。不管你心里有什么想法,是光明正大,还是肮脏龌龊,你告诉我,我都会理解你的。”
    谢景元听到她后面几句话后笑了一声:“好,你放心,就好比我觉得哪个姑娘长得好看,我会实话实说,不会因为怕你生气就说她不好看。”
    柳翩翩斜睨他一眼:“哦,谢将军看上了谁只管告诉我,我肯定不会吃醋小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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