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元安慰她:“也不是什么坏事,你们家三房人拧在一起,太过招眼,总是有人来跟我说,要提防你们家,往后我不用再找理由搪塞了。”
    柳翩翩被他逗笑:“怎么,谢将军担心我们家势力过大,到时候跟你造反?”
    谢景元笑道:“我自己就是个反贼,还怕人家造反不成。主要是那些人不安好心,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说是让我提防你们家,其实是想给我塞人,我岂会上当。这下子好了,你们家彻底分家,往后柳家真正成了三房人,我就有了正经理由。”
    柳翩翩问出了自己最近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你准备怎么处理我二哥?”
    谢景元笑眯眯道:“让他先守孝,等一年孝期满,打发他去东边,远离镐京几年,若是能能熬得住,没有怨言,到时候再另行安排。”
    柳翩翩哦一声:“我不是因为他是我二哥才问你这个问题,是因为他确实能给你帮忙。有时候我也担心,你的五虎将我们家占了两个,会让你有所掣肘,可我又不能说让你撤了谁别用谁。我要是干插手军务,外头人更要怂恿你提防我了。”
    谢景元看着她认真回道:“这事儿你别操心太多,铁柱是我的人,一啸是我的人,袁家父子也是我家的故旧,你两个哥哥虽然厉害,但也不能完全左右军营。再说了,你怎么把我忘了,我才是领头的好不好。”
    柳翩翩又笑起来:“你说得对,是我的不是,把谢大人给忘了。”
    谢景元将她的手拉过来,用自己的手包裹住:“要过年了,等办完了祖父的丧事,我们好好过个年。到了年根,我估计谨言该来信了。”
    柳翩翩的表情凝重起来:“你心里有怀疑的对象吗?”
    谢景元摇摇头:“没有,这都是要命的事情,万一我判断错了,岂不是让亲者恨仇者快。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是我多疑了呢。所以我前一阵子才问你,我是不是变了很多。外头人为了奉承我,不愿意说真话。就算我真的变了,他们也会说我变得厉害了。翩翩,若是我哪里做的不对,你要及时告诉我。权力这个东西太可怕了,跟迷魂汤一样。”
    柳翩翩开玩笑道:“谢将军是不是比较喜欢人家给你灌迷魂汤的感觉?”
    谢景元也开玩笑:“我喜欢你给我灌迷魂汤。”
    柳翩翩呵一声:“谢大人,怎么别人都可以当佞臣,我就要当个死谏的忠臣,长此以往,别人在你心里都是好人,就我一个人招人嫌,我才不干,你让铁柱劝谏你吧,我只负责给你熬迷魂汤。”
    谢景元伸手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怀里,用下巴摩挲她的头顶:“我不管,这事儿就交给你,以后你给我当先生,教导我,劝解我,要是我不听话,你拿烧火棍抽我。”
    柳翩翩伸手拧他一下:“好赖是个将军,说话没个正经。”
    谢景元闹了一场,柳翩翩的心情好了一些。等夫妻两个到家的时候,三个孩子已经吃饱了饭,洗漱过后准备睡觉了。
    因着谢景元出头,柳家将柳公绍的丧礼规格提到了最高级别。吴氏想着老头子已经得了名声,丧事还是从简为好,只在家里停了七天就发送了出去。
    柳公绍一下葬,已经到了年根,谢景元批准了柳家众子弟辞官守孝的要求,但别人能走,柳文渊是真的走不掉。
    谢景元让柳文渊继续去衙门当差,只是不能穿官服,要茹素,为国尽忠也是尽孝。
    忙完了柳公绍的丧事,谢景元将裴景程叫到了家里,与柳翩翩一起接待。
    裴景程进屋后就抱拳行礼:“见过谢将军。”
    谢景元亲自伸手托住他:“裴叔不必多礼,请坐。”
    柳翩翩亲自给裴景程倒了一杯茶:“裴叔,婶子怎么没来?”
    裴景程客气道:“多谢夫人,家里杂事情多,她走不开,就没来,回头让她来给夫人请安。”
    柳翩翩笑着坐到谢景元身边:“裴叔客气了,我们都是邻居,哪里需要这么多规矩。听说嘉言妹妹又得了个外甥,回头满月的时候我也去讨一杯喜酒吃。”
    裴嘉言前几年嫁给了一个年轻的小官吏,这已经生第二胎了。
    裴景程客气道:“多谢夫人关心。”
    谢景元问裴景程:“裴叔原来在边城还有亲众,到了这边后也不认识几个人,可还过得惯?”
    裴景程连忙道:“多谢将军照拂,同僚们对我都很好,家里一切尚可。”
    谢景元不想让裴景程太打眼,给他在衙门里找了个八品小官做,比以前的小书吏好歹强一些。
    谢景元摆摆手:“裴叔不要客气,今日叫您来,是想问问您,谨言在京城怎么样了?”
    裴景程的表情尴尬起来:“多谢将军关心,他在京城就是当差。您是知道他的,只会读死书,也没什么大出息,也不懂那些人情世故和官场上的道道,只能当个教书先生。要不是陛下情况特殊,这么好的差事也轮不到他。”
    谢景元知道裴景程的顾虑,实话实说道:“裴叔不用害怕,我与谨言是好友,虽然他跟着秦孟仁,但这并不影响我跟他之间的关系。我是担心因为我的缘故让谨言受委屈,这才找您来问一问。”
    裴景程的表情和缓了一些:“将军宰相肚里能撑船。”
    谢景元嗯一声:“敢问裴叔,谨言今日可有书信来?”
    裴景程知道,儿子从京城寄来的一切东西都要先经过京城秦孟仁的检查,到了镐京后要经过将军府的查验,故而他老老实实将儿子寄来的东西列了个单子,包括一封书信。
    “将军,谨言写了一封家属,还寄来了几匹料子,说是让他娘给他做两身衣裳让人捎过去。”
    裴景程将那封信递给谢景元。
    谢景元接过信打开,夫妻二人一起看那封信。裴谨言的信语言一如既往的枯燥乏味,汇报自己这一阵子干了什么事情,吃穿住行有那些变化,问候父母和弟弟妹妹,特别问候了妹妹的身体和孩子。
    只有信件的最后他坦露了一点心迹,裴谨言言道上次读母亲的书信,夜里辗转反侧,多次泪湿衣衫。又道当年离家时穿的那一身衣衫已经破旧不堪,请母亲再给他做两身针脚细密的衣衫,请人带过去。
    看到结尾处,柳翩翩感觉自己鼻子有些发酸。当年裴谨言在她出阁前独自带着卷轴上京赴任,现在落落都五岁了,他仍旧孤身一人。
    谢景元将信又看了一遍,然后还给了裴景程:“裴叔和婶子若是思念孩子,可以去京城探望。”
    裴景程立刻摇头道:“多谢将军,我们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且我身上还有差事,岂能随意走脱。马上慎言也大了,要给他说亲事。谨言这孩子,从他去京城那一天开始,他就不再完全是我的孩子啦。”
    谢景元伸手给裴景程倒茶:“裴叔高义,谨言是个人才,我跟裴叔说实话,若不是被秦孟仁绊住脚,我真想把他弄回来。裴叔以后莫要担忧,我对裴叔一家子没有恶意。叫裴叔过来,是想告诉裴叔,有什么消息及时告诉我,若是谨言遇到什么危险,只有我能救他。”
    裴景程接过谢景元递过来的茶,言语间有些感慨:“多谢将军,我也从不敢有何隐瞒,若是,若是将军这边有什么消息,还请将军能告诉我们。我们帮不上忙,也绝不会拖后腿。”
    谢景元点头:“裴叔放心,您只管好好当差,该怎么过日子就怎么过,不要听别人的风言风语。时辰不早了,我让尘扬送裴叔回去。”
    等打发走了裴景程,谢景元与柳翩翩坐在一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柳翩翩问谢景元:“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柳翩翩反问:“谢大人觉得呢?”
    谢景元捞过她的手轻轻摩挲道:“我猜谨言在暗示我们什么。”
    柳翩翩摇头:“我觉得谨言可能要遇到危险了。”
    谢景元抬头看着柳翩翩道:“你先告诉我你看透了什么?”
    柳翩翩轻声道:“谨言是个内敛的孩子,以往他的书信会问候父母的身体,告诉父母自己过得很好。这是他第一次在心里说自己思念家乡,而且,他走了六年,裴婶子中间打发人给他送了很多次东西,但他单独提及当年临走时的那身衣衫。”
    谢景元点头:“我估计裴婶子看到这封信后要哭出一缸眼泪。”
    柳翩翩叹气:“别说裴婶子了,我都想哭一哭。若是落落或者阳哥儿给我写这样的信,我非得去找他们。”
    谢景元轻笑一声:“你继续说,我看看我们两个想的是不是一样的。”
    柳翩翩看着谢景元道:“我不说,这涉及军中之事,我不能先开口。”
    谢景元摸摸她粉嫩嫩的小指甲盖,抬头看着她道:“怎么这么谨慎,又没有外人。你别怕,你不是柳贤妃,我也不是先帝,我对你没有任何猜忌,这事儿我只能跟你商议,跟其余任何人都会牵扯到军权的争夺。”
    柳翩翩点点头道:“谨言说他思念父母,想要裴太太给他做两身衣裳,还寄了料子回来,还特意强调要针脚细密的,跟他临走前那身衣裳一样。你说,他在说谁?”
    谢景元盯着柳翩翩的眼睛,夫妻二人就这样对视。
    在确定对方跟自己想的一样后,谢景元轻声道:“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你说,这消息是不是真的?”
    柳翩翩嗯一声:“谨言从不骗我们,如果是假的,那只能说明有人要使离间之计。如果消息是真的,说明谨言危矣。人家布下的局被他发现,还给我们送了消息,一旦发现计策不奏效,很快就会怀疑到他身上来。”
    谢景元眼里的光忽然开始闪动起来,仿佛捕猎前的野兽一般:“翩翩,狩猎开始了。秦孟仁放出一个猎物,让我去追,然后他把我和猎物一网打尽。你说,这个猎物到底是不是猎物?说不定猎物也想参与角逐呢。”
    柳翩翩反手握住他:“我们要想个万全之计。”
    谢景元轻笑道:“你别担心,我暂时不会动的,我要积蓄力量,慢慢对北边的军事布防进行调整。至于那个猎物,我要试探试探他,一次试探不够。倘若他真的已经叛变,我留他无疑。若是他没有叛变,我也可以带着猎物一起演一场戏给秦孟仁看看。”
    柳翩翩点点头:“你去,家里有我呢。”
    谢景元将她的手抬起来亲了一口:“谨言跟赵雅兰混,果然是有目的的,我还以为他看上了赵三妞呢。”
    柳翩翩本来被他说的心砰砰直跳,见他忽然开玩笑,忍不住骂起来:“别胡说!”
    谢景元将她楼进怀里:“整个北方现在看起来一团和气,文臣卖力、武将不惜命,如果我是猎物,不管我有没有叛变,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轻易动手。甚至可以长期潜伏,伺机而动。再或者,如果最后没有机会,干脆就放弃猎物的身份,直接归顺。”
    柳翩翩抬头看他:“那你说,我们要不要给他制造些机会?”
    谢景元思索片刻后道:“这机会也不好制造,官场那些老油子们个个都精的很,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他们的眼。”
    柳翩翩嗯一声:“外面的机会是不好制造,不如我们从内部想办法。内里乱了,外头人才会蠢蠢欲动。”
    谢景元摸摸她的头发后道:“好,这事儿不要告诉别人,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柳翩翩靠在他怀里:“好。”
    两天后,新年到来。
    作者有话说: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引用孟郊作品。
    第122章 新年日夫妻失和
    大年初一一早, 整个将军府十分热闹。
    夫妻两个带着三个孩子在正房里一起吃饺子,自从姜大人提了平安的身世后, 谢景元索性将平安带到身边养着。
    以往都是星辰带着平安, 现在家里来了男客,谢景元都会把平安带在自己身边一起出去迎客,并告诉外人这是自己收养的孩子, 全当做义子。
    平安读书的事情也是他一手操办的,星辰现在只管平安的吃喝。
    就比如现在, 三个孩子并排坐在一起, 一人面前一个小碗。
    一大家子都穿戴一新,只是颜色都比较素净, 柳翩翩头上只有两样玉饰,一点金都看不到, 脸上只涂了点膏子,一点粉黛没施。
    这素净的模样惹得谢景元多看了两眼, 因着守孝,这一阵子谢景元夜里非常老实,夜里搂着她安安静静地睡觉。忽然看到她这样素面朝天,他觉得她的眉眼她的神态无一不透漏出一种最纯真的美。
    柳翩翩笑着回看他:“将军在看什么?”
    谢景元若无其事道:“夫人今日宴客, 嫂子们不能来帮忙, 你要辛苦了。”
    柳翩翩夹起一个饺子沾了点酱:“无妨,有星辰给我帮忙,还有一梅和月升。”
    谢景元见她吃完了四个饺子, 给她盛了一小碗汤:“这西北的饺子比京城的饺子味儿还是大一些。”
    柳翩翩接过汤慢慢喝:“咱们家里的饺子已经算味道比较淡的了, 你去那些本地户家里吃两碗, 味道更重。不过人家吃惯了的, 只要喜欢就是好东西。”
    谢景元等她喝完汤之后给她擦了擦嘴, 然后看着她道:“后面一阵子你要受点委屈了。”
    柳翩翩笑起来:“不妨事,等惹急了我,我大棒子抽你。”
    谢景元哈哈笑起来:“抽,使劲儿抽!”
    两口子说了几句笑话后,谢景元带着平安去了前院,来拜年的人越来越多,谢景元留众人说闲话,听小曲儿,晌午一起吃了顿饭。
    今日柳家男丁都没来,姜巡抚和铁柱坐在谢景元两边。主桌上还是那些人,姚大人、马大人、王大人、韩一啸,还有孟中承,少了个关键人物柳文渊。
    谢景元主动端起酒杯:“这一年我们又顺利度过来了,西北风调雨顺,老百姓休养生息,整个东面归了我们,目前一切顺利,整个北方的收支尚能平衡,这都是诸位的功劳,来,我敬诸位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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