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闻瑎问道:“要是我没有答对怎么办?”
    结果那少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说她问的是什么白痴问题,“要是你没答上来,我自然不会给你这封信。”
    闻瑎抿唇,又问道:“若是有人搜你的身,逼问你怎么办?”
    少年丝毫没有迟疑,语气轻松,“那我肯定会在这之前一泡尿把这信给毁了呗,反正我的命是少爷给的,这就当是报答他啦。行啦,闻知府,我的任务完成啦。”
    闻瑎拆开了徐令孺的那封信,里面的纸是空白的,需要在火上炙烤片刻后方能显现。
    她看完之后沉默了良久。
    那个少年已经离开了,殷君馥亲自将他送到了城门外。
    徐令孺的这封信落款日期是在半月之前,而这名少年在路上走了十二天。若是日期没有差错,三天之后,便是徐令孺来这里的日子。
    闻瑎看完之后,将这封信泡到了水里,几乎是瞬间,这信纸便化作了白浆。
    一个时辰后,沈思刑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常邑府衙,而闻瑎已经在这里等他良久了。
    “沈家主,好久不见。”闻瑎眸中含笑,却让沈思刑心下突然发凉。
    “知府大人今日找在下,是为了何事?”
    闻瑎指了指沈思刑旁边的桌子,“您先看过之后,再问我也不迟。”
    三日后,常邑府城外的一间破旧的客栈。
    现在还未到辰时,大堂之中几乎没有客人,除了坐在窗户旁边的那个男人。徐令孺已经在这里坐了半个时辰,他垂眸望着杯中的茶,手指摩挲着杯口。
    桌子似乎有些晃,徐令孺从胸前掏出了什么东西,把它垫在了桌子的一角。
    嗯,现在稳了。
    也不知道闻瑎有没有看懂他的暗示,徐令孺把杯中的茶倒在了一旁的地面,他用手背碰了一下茶壶,已经凉了。
    天也快亮了,他招呼着店小二,让他再上了一壶新茶。
    店小二看着徐令孺,撇了撇嘴,要是其他人就点了一壶茶在这里做这么长时间,他一定早就把人赶出去了。
    但是徐令孺的气质矜贵,看起来就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这么有钱还这么扣,一壶茶才多少钱啊,店小二叹了口气,这年头挣钱不容易啊!
    今早的雾很大,徐令孺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一壶新茶,然后视线又移向了窗外。
    又过了两盏茶的时间,一个商人模样风尘仆仆的人走进了这家客栈,他手臂上的绷带依旧是崭新的白色,似乎是刚刚缠上了一样。
    他的视线锁定了坐在窗边的徐令孺,毫不犹豫地向他走过去。
    “你父亲还好吗?”这是这个商人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徐令孺掀起眼皮,又放下来,不认识,没见过。
    空气沉默了。
    徐令孺慢条斯理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没有喝,等着这茶水再次变凉。
    “孤王乃是谢远林。”
    徐令孺听到声音,又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阁下莫要打趣,在下见过厉王阁下,与您并无任何相像之处。”
    谢远林咬着后牙槽,又说了一遍:“你乃是徐邈敞徐阁老之子徐令孺,这难道还不能说明孤王的身份吗?”
    徐令孺的手指摩挲着茶杯的边缘,眸色沉了沉,他一定要确定此人就是谢远林,而不是他人伪装。
    谢远林眉头蹙紧,“徐阁老让你将东西带来,快交给我吧。”
    徐令孺双手交叠,直视着谢远林的眼睛,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父亲为何想不开呢?
    “若您真是厉王殿下,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徐令孺冷目灼灼,他语气平静地说道:“您若是真想让我将东西交付,不如先将您脸上的易容卸下,否则在下实在不能确定眼前之人到底是谁?”
    要是眼神能杀人,徐令孺早就被谢远林弄死好几回了。徐邈敞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儿子,谢远林视线上下打量着徐令孺,实在找不出他把东西藏在了什么地方。
    要是这是在黑宁,他早就派人将徐令孺抓起来搜身了。可惜为了不暴露,这次他不过带了几人,谢远林脸色沉下来,眼中的阴霾止不住的往外溢,徐令孺在他的眼中已经和死人无疑了。
    但是一想到徐邈敞,谢远林硬生生忍下了心中的怒意,“店家,给我找一间上房。”
    说完之后,他看向徐令孺,“徐公子,我们去房间里再说。”
    徐令孺摇了摇头,“果然,厉王殿下日理万机,无暇理会我这个小人物。但是离京前我爹嘱咐过我,一定要亲自见到厉王殿下才能将此物交付。”
    他有些歉意地道:“劳烦阁下通报厉王一声,在下就在此处等待。实在是物品过于贵重,等见过殿下之后,在下一定亲自上门为此日的无礼向厉王殿下请罪。”
    谢远林冷哼了一声,不知好歹,他闭上眼嗤笑了一声,左手将脸上的面具撕了下来,“徐令孺,你可知罪!”
    站在不远处的客栈老板和店小二长大了眼,奶奶个腿嘞,他们就只听说书先生说过,没想到居然能亲眼见到□□。
    两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哆嗦了一下,他们不会是看见了什么不该见的吧。那两位客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太不对劲儿了。
    徐令孺的神色立刻变了,他从座位上起身,然后立刻下跪,“臣参见厉王殿下。”
    谢远林知道这是徐令孺的激将法,但是周围都是他的人,在进入这家客栈之前,他早已将这里清场。至于这店家和店小二,杀了便可。
    与此同时,就在这家客栈的附近,一人轻问道:“殷将军,属下这就带人进去吧。”
    殷君馥拦下了他,“等徐令孺把东西交给谢远林之后,人赃俱获。”
    这人点了点头,对身后的人做了一个手势,重新趴在远处。
    他们的身后,是鼻青脸肿已经不省人事被绑在一起的十几个人。
    一人看了看身后被捆在一起的人,对旁边的同伴轻声吐槽:“这人真是来保护厉王的,我咋看着功夫都不咋的,一下子就被我们给击倒了,反抗都不反抗。”
    他的同伴瞪了他一眼,“别说话,等抓完人了再说。”
    -
    谢远林盯着徐令孺,上位者的气质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他冷冷地开口:“现在见到本王了,把东西交出来吧。”
    徐令孺颔首,把压在桌子腿下的几张薄纸抽了出来,上面是朝中大臣的亲笔所写的名字和手印。徐令孺吹了吹上面的灰,又从胸前拿出来一封信,把这两者放在一起,双手呈上。
    谢远林把东西一把拿过来塞到怀里,真是好久没见过敢这么对自己的人了,徐邈敞真是养了一个好儿子。等他登基了,绝对不会给这小子好看的。
    若是闻瑎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或者是她不相信自己,徐令孺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算了,事已至此,他能已经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
    客栈外,殷君馥做了一个手势。
    谢远林被殷君馥按到地上的时候,几乎没有反应过来,大脑停滞了几秒,他的人呢!
    徐令孺没有反抗,他看着谢远林,眼中不知是笑还是嘲讽。
    谢远林看不到是谁把他压在地上,他双眼通红,怒斥道:“大胆,你可知孤王是谁!”
    殷君馥一拳砸向谢远林,“知道,厉王殿下。”
    -
    常邑府衙。
    太阳升起来了,若是一切顺利,应该也已经结束了。
    闻瑎看了眼焦急得不行的沈思刑,又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续了一杯茶。
    沈思刑坐不住了,起身走来走去。他原是上了谢远林的贼船,现在又换了一艘船,要是这事没办成,他岂不是要遭大罪,哪头都不讨好。
    闻瑎抿了口茶,“沈家主,本官会向陛下禀明一切。您原来不过是一位忧心侄儿的好舅舅罢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不必如此害怕。”
    沈思刑干笑了两声,他什么场面话都说不出来了,“多谢闻大人,多谢闻大人。”
    “我那账本?”沈思刑低着脑袋试探地问了一句,“您看能不能?”
    闻瑎眯着眼睛笑起来,笑容很奸诈,“这可不好说,不过沈家主大可安心。将功折罪,今日这事若是成了,功劳,得有您的一半。”
    沈思刑擦了擦虚汗,暗狠狠地骂了闻瑎一顿。然后他又在内心祈祷,今日一定要成,一定要成。
    外甥,舅舅也是为了保命,你以后上了黄泉路可别怨我,舅舅以后每年都会给你烧纸钱的。
    雾散了,今日的太阳似乎格外的毒。
    闻瑎站在院内,看着枫叶缓缓下落,神色不知为何,黯然了些。
    一个时辰后。
    殷君馥压着人回来了。
    第114章
    沈思刑看到人被抓回来了,也彻底放下了心。他躲开谢远林看自己的视线,跟闻瑎说了一声便提前离开了。
    陛下既然早就知道谢远林蓄意谋反之事,沈思刑清楚,在他那个野心勃勃的外甥成功之前,自己一定会先被陛下处死。他不想死,即便是被流放,他也不想死。
    谢远林咬死不承认,但是徐令孺却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得清清楚楚。他来这里,便是为了送那封投诚书和徐邈敞的信。
    但是如今所有的证据已经摆在明面上了,闻瑎清楚,这些通敌谋反的证据对于谢远林的所作所为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却已经足以证明谢远林谋逆了。
    谢远林被关入大牢,闻瑎没有再做过多的询问了,一切的事情都要等陛下定夺。
    徐令孺没有被立刻关押,闻瑎让其他人回避,亲自扶起了徐令孺,但是却被徐令孺拒绝了,他没有说任何为自己辩解的话。
    他神色从容,唇角微扬,甚至对着闻瑎露出了浅浅的笑,闻瑎几乎是瞬间理解了他的笑容。
    释然的笑,甚至是安心的笑。
    闻瑎想到了那日的秋日宴,想到了与徐令孺几次偶然的相逢,闻瑎默然片刻。
    若是没有徐令孺,自己会这么快找到谢远林通敌的证据吗,闻瑎扪心自问。
    她眉目肃然,缓缓叹了一口气,不会的。
    三日前的上午,若是殷君馥没有阴差阳错地将那名叫小赵的少年带到自己面前,若是她没有猜到写信的那人是徐令孺,便不会有今日的布局。
    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了。
    闻瑎却有种恍然若失的感觉,事情真的会这么简单吗,应该已经结束了。
    闻瑎略一迟疑,半带轻笑,不要想太多了。
    今日的事,要尽早向陛下禀报。
    只是,还有俞修樾的事情没有解决,他是不是也参与了。
    下一刻,闻瑎便嗤笑着自嘲,有时候她甚至会痛恨自己过于敏锐,叔思怎么会没有参与呢。她来到常邑的这三个月,一切不都已经说明了吗。甚至沈思刑也向自己坦白了,她还在犹豫什么。
    闻瑎掩饰性地抿了一口茶,但还是压抑不住胸口像刀绞一般般的疼痛,闻瑎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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