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靖瞧着那人一身贵气,眉眼间虽含着笑,但却不是个容易亲近的模样,于是悄声问了句:“二娘,这是你的朋友么?”
    姜书绾不知谢植来此的目的,然而他却未穿官服,一时间竟不知道该不该对朱靖如实表明。
    然而见她支支吾吾的闪躲模样,谢植一口银牙几欲咬碎,自来熟地对着朱靖解释道:“对啊,我可是她唯一的朋友。”
    “唯一的朋友?”朱靖仔细品味着这怪异的介绍词,又一脸疑惑地看着姜书绾。
    “这位谢郎君,是我在汴京的……朋友。”姜书绾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这样称呼比较妥当,简单介绍了一句。
    闻言,朱靖恍然:“那行,既然是二娘在汴京的朋友,想必你们还有事情要谈,那我今日便不打扰了,明儿若是有空,二娘也可以带着你的这位朋友一同去山庄里玩。”
    经过这半日的相处,朱靖给姜书绾留了个极好的印象,对他倒也不那么疏离。微笑着送别:“多谢了,明儿我们就不去打扰了,替我给朱老爷问个好,回头我和姐姐姐夫再去拜见他。”
    谢植满腔的不悦被姜书绾这一声‘我们’给轻而易举地化解,他自觉地站到了她身旁,目送完朱靖离去之后,指了指姜家:“都到你家门口了,不请我进去坐坐?”
    姜书绾斜睨他一眼:“谢相是来明州办事的,又怎么会没有呆的地方?”
    看样子,是不准备带他去见家里人了,谢植露出些伤感的神情来,半真半假地试探了句:“真伤心,想上门提亲可真难。”
    “谁要来我家提亲?”姜棠依刚从铺子里回来,就看见妹妹和一个男子站在自家门口,她想起她今日和朱小郎君去相看,走近了才发现,那身影并不是朱靖。
    这人陌生的很,但姜棠依认出他身上那件衣服的布料,价值不凡的云锦,且有市无价。
    “在下谢植。”他简明扼要地自我介绍,看着眼前这个和姜书绾有几分相似的女子,还有她刚刚说的话,大概也猜到了她的身份。
    当朝右丞相谢植,姜棠依当然知道这个名字,只是她错愕地看了看姜书绾,又看了看谢植,似乎很难把这个丰神俊朗的郎君和传闻中诛求无已的大贪官联系在一起。
    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姐姐,谢相大概是有公事要与我相谈,你就先回家去吧。”刚刚遇上了朱靖,这会儿又碰上了姐姐,姜书绾总疑心,要是他们在门口再站一会儿,她那些堂表兄弟姐妹都该见到了。
    姜棠依只是被谢植的容貌震撼了一瞬,想起就是眼前这人让妹妹在燕山府路那样的苦寒之地外放了三年,立即清醒过来,也不看他,只是问姜书绾:“你不是告了假吗?”
    姜书绾看着她轻轻摇摇头,又拽了拽姐姐的衣袖示意她稍安勿躁,姜棠依知道,这是妹妹无声的请求,只是她素来懂得审时度势,趁着姜书绾对她讨好,又加了一把筹码:“那成,但是你明日得跟我一同去看看朱家老爷。”
    说罢,拍了拍妹妹的手,又心情美美地往里走。
    她只是想要妹妹嫁个好人家,又不是要天上的月亮,没理由不答应的。
    终于又只剩下他们二人,谢植试探着问:“这里不是个说话的地儿,不如找间茶室我们边喝边聊?”
    “我喝了一下午茶,不想再喝了。”姜书绾直接拒绝,她环视了一圈,周围也就只有谢植的马车,于是她问了句,“要不要去我姐姐的食肆里,我请你吃顿饭吧?”
    “行,听你的。”谢植不想吃饭,但是他更不想错过和姜书绾和好的机会。
    刚上了车,他就迫不及待地问:“刚刚那个姓朱的,是不是就是你的……”
    谢植本来想说出那三个字,话都到了嘴边但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心里的嫉妒,只能别扭地改口:“你们从小就认识吗?”
    “你说朱靖?我们今天刚见面而已。”说谎的弊端就在于,从来没有在记忆中发生过的事情,回忆起来自然也不那么顺畅。
    姜书绾早就忘了自己曾提到过有一位明州的旧情人,这会儿还觉得奇怪,为什么谢植会觉得她跟朱靖很熟呢?太荒唐了吧,还说他们从小就认识。
    “怎么,听起来好像很遗憾,是怪我拖住了你,没能让你早些回明州来的意思吗?”
    “你别无理取闹行吗,汴京那几桩案子是公事,我怪你做什么?”姜书绾试图解释,“况且,他之前一直在平江府,我也不知道回明州会跟他见面啊。”
    但凡谢植多问几句,就能轻而易举地戳穿她拙劣的谎话。
    可是他没有,满脑子都觉得姜书绾在遮遮掩掩,听了这句解释更加觉得她不过是在敷衍自己罢了。谢植伸手一扯,将她整个人拉进自己臂弯中,气呼呼地捏她脸:“姜书绾,做刑狱官第一要务,就是诚实守信,你身为京畿路提点刑狱司知事,却公然违反大宋律例。”
    说着伸手在她脖子上摸索一番,拽出了那枚玉佩:“你说,你的所做作为,对得起獬豸吗?”
    到底什么事,还能扯到大宋律例?还能扯到象征着公平正义的獬豸?
    姜书绾躺在他的手臂上,回想为官这些年,自认从未错断误判过一桩案子……突然间,她恍然大悟,原来谢植已经发现了画舫上的真相了么?
    所以他来明州,是为了审她的?
    她撇了撇嘴:“说是天意也好,巧合也罢,但是汪景明真的是被自己给呛死的,我没有刻意包庇谭赞,他和卫兰真之间的关系,原本也是我的揣测,离开汴京前,他才来找我将那些事儿说明白。”
    “什么?!”谢植咬了咬牙,“原来捅了汪景明第三刀的人,居然是谭赞!”
    姜书绾也大惊失色:“你、你不知道!谢植,你真卑鄙,居然诈我!”
    一次行骗,终身嫌疑,谢植对于姜书绾的所作所为甚是不满,然而这其中更多的,是生气她没有把实情告诉自己,万一出了什么纰漏,他也好及时为她兜底。
    然而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眯着眼睛低下头,带着侵略的意味靠近她的唇:“姜书绾,你还有没有别的事情骗我?”
    “没、没了。”姜书绾自认倒霉,果然人不能多话。
    谢植的呼吸就在唇畔,近在咫尺,只听他问:“那你敢对着獬豸发誓吗?如果你说了假话,就让你的心上人不能善终。”
    “你别说——”姜书绾手忙脚乱地去捂住他的嘴。
    哪有人这样诅咒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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