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是悠扬的爵士乐,隔着一层玻璃依然慵懒如水一般包覆搏动的心脏,悬在高处晃荡的一颗心慢慢静下来,静下来,和时间一起迟缓。
    真正慢下来的是这个吻。
    虽然贺云朝吻过来的那一刻有一些迫切,可是双唇交接后,一切都像是按下了慢放键,他吻得温柔缠绵,微张的嘴唇热气落她唇间,薄唇覆着她的唇瓣一抿再抿,连舌尖也只是在她唇齿间小心试探。
    脸被捧在他掌心,他就好像把她视若掌中明珠,温存品鉴。
    任令曦从来不觉得自己缺过爱,无论是父母还是身边的朋友,过去的爱人,他们对她其实一直倍加呵护,哪怕是最后不欢而散的厉恺,其实对她也用了心,所以被爱的感觉对她而言并不新鲜,应该是这样。
    应该是这样……
    她却沦陷。
    她形容不了眼前这个情绪波动总是轻描淡写,又老是能叁言两语撩拨她的男人当下带给她的感受,只是意识在这个吻中混沌恍惚,唯一清晰的,是自己的心跳,和他的呼吸。
    唇与唇相合,在懒慢的乐声下深入,贺云朝偏过头,柔韧的舌尖终于没入她唇缝,他们交缠在彼此口中,两条柔软在情潮里上下翻涌,几乎要将对方一点点蚕食,吞咽。
    她哪里接过这样缱绻到让人心焦的吻。
    心跳失速,好像溺于海中沉浮不定,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住,涨溃的酸冲开她固守的最后一寸防线,结果只能是她节节败退下来。
    低头的她在失去平衡前搂住了贺云朝的脖子,他单膝跪在她身前,仰头不断吮吻,她闭上眼点滴回应。
    再舒缓的吻也会溢出喘息,身体跟着吻的力道向趾孟瘢似鹄础�
    舌吻间她深深挣扎出一声吐息,缺氧的同时睁开眼,撞进一双困锁她眼底的眸子。
    贺云朝不知何时已经张开了眼在吻她。
    那么近的距离,连睫梢都能数得根根分明。
    她顿住,抵着他的额头退离他唇沿,然后缓缓后撤。
    他的呼吸也是乱的,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平日里洒脱的任令曦,脸颊隐隐生热,面对这个已经有过数次鱼水之欢的男人,竟然觉得有一丝难为情,伸手掩住了他直白的目光。
    “……看什么。”吻得太投入,连她的声音都哑了。
    贺云朝被掩着双眸,只露出鼻梁与嘴唇,哪怕是这样也能分辨出他优越的五官。
    他仰着下颔,缄默里唇梢挑了起来,轻轻浅浅,不着痕迹。
    她有一点慌了,只因为他笑得戏谑,好像发现了她的小秘密。
    可她不觉得自己露出端倪,明明到刚才为止自己都是掌控局面的那个人。
    怎么会因为一个吻。
    才不会因为一个吻。
    可是,面前的他仰头,薄唇微张,从那张性感的唇型里溢出吐息,说不会蛊惑人心都是骗人的,她现在就压抑不下失控的心率,不自觉吞咽。
    一定是月色把氛围烘托得太美,她才会被这个人俘获。
    所以当他伸手拿下她的掌心,当她的五指在分寸间挪移,当那双桃花似的眼睛从指掌之下显形,她觉得自己像是无意掀翻了烛火,那一眼倒映的清寥夜色都在他眼中燔燃,目光敛尽重重光影,吸引得她挪不开视线。
    他扒着她的指沿,指尖翻转,覆上她的手背抚摸自己的脸,主动服帖上去轻蹭她的手心。
    “看你。”
    隔了这么漫长的时间,他才说了两个字。
    就两个字,沉的,磁的,落在她已经软乎乎的心房,陷进去,躁动的痒。
    哪里是他看她,明明都是她在看。
    可她还没说话,贺云朝就靠上来,侧头趴伏在她腿上,安静地深呼吸。
    任令曦的手还覆在他脸庞,另一只绕在他颈后的指尖下意识滑到他的发间,摸了摸。
    他今天特地好好整理了头发,叁七分的刘海向后抓起,只落下翎羽似的几缕在额前,相比以往,露出大半光洁的额头看起来更成熟许多,只是打了发胶,她摸起来的手感没那么好,可她还是忍不住拨弄,因为实在太顺手。
    任令曦终于记起半晌前两个人还在讨论的话题,“所以,你是因为我叫常镇川的名字生气?”哦,还有挽手。
    如此幼稚的理由。
    他手揽过她的腰肢,不说话。
    在她想要再度确认的时候,他终于张口了——
    “是你让我来。”
    “嗯。”
    “是你说想听我的声音。”
    哪有这么露骨,她的原话是:只是听你多说句话回忆下而已。
    “我回来了,你……”贺云朝抬起头,下巴搁在她腿面,再往后的语句在与她对视的那一刻又敛去了声响——他不想说出口,今天他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多了。
    再多,就只剩一败涂地。
    她好气又好笑,“那不是因为你迟到吗?”
    “你又不知道我为什么迟到。”
    “那你为什么迟到?”
    “……”
    “你看,你让我问的。”任令曦忍不住扬起笑,“又不想告诉我,又想卖苦肉计,哪有两头占的道理。”
    贺云朝烦躁地低头埋进她礼服裙的缎面上,一声焦虑闷哼。
    今晚的他好像有一点不一样,她想。
    除了停车场那晚,这个人好像怎么都是雷打不动的随性,哪怕心乱也只能听他嘴上说说,可是今天他好像没了平时的从容。
    她唇瓣嗫嚅,隐隐有声。
    贺云朝觉着她弯下腰来,俯首在他耳边。
    “……云朝。”
    贺云朝原本微垂的眉眼睁开,心下打的结好像被一只指尖绕上来,仿佛勾缠,又仿佛松解。
    令曦的声音从来不算娇甜清脆的那一类,相反,清冷、淡薄,偏中音的声线,娓娓道来的时候令人心绪安定,愠怒时又充满凌厉的压迫感,可贺云朝就是觉得无论哪一种都很令他着迷。
    尤其是刚刚叫他名字时,一抹晦涩的柔软。
    等他抬头时,她已经退了回去。
    贺云朝:“再叫一次。”
    “嗯哼,”她摇摇头,“过期不候。”
    “曦曦,”他没有跟着她玩赖的神情调侃,而是向她又凑近了一点,整个胸口都压在她膝头,几乎紧着她要追上来,“再叫一次。”
    她本来只是想逗逗他,怎么知道他这么认真。
    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她也不是没叫过名字……床上的时候。
    任令曦撇开头,是啊,就一个名字而已,结果看着他的眼睛,她竟然叫不出来。
    “云朝。”
    “你看着我的眼睛叫我。”
    “哪有那么多毛病,”任令曦转过来,“你——唔!”
    那个追着她求告的混蛋真的直起身狠狠吻过来,按住她的后脑不肯让她躲闪,唇舌炽烈搅缠了几十秒,才由着她气喘吁吁退开。
    “看着我的眼睛叫我。”
    他又重复了一遍。
    “曦曦……”
    吻了吻她的眼睑。
    “你就像个无赖,”她低喘着气骂他,“得寸进尺,我不叫。”
    听她拒绝,他眼里满怀期待的光都黯了。
    任令曦心软了点,“我也没有看着常镇川的眼睛叫他啊。”
    他眼里的光甚至蒙上阴翳。
    “你把我和他比?”
    “贺云朝你都多大了,奔叁的男人了要不要这么斤斤计较?”任令曦忍不住捏了一捏眼前高挺的鼻子,“你要承认你这是在嫉妒我就叫。”
    “我嫉妒。”
    任令曦僵直了身子。
    “你叫。”贺云朝任她捏住自己的鼻尖,神色一丝不苟。
    心跳都已经脱了缰奔腾成野马,她怔怔盯着贺云朝的眼,木然松开手劲。
    “云……云朝。”
    眼眸垂下来。
    “我在这里。”他哑着声提醒。
    任令曦缓缓抬眼,“云朝。”
    他淡淡抿唇,头一侧,又吻过来。
    “嗯。”
    唇落下,“我在。”
    她口干舌燥,心慌意乱。
    和以前的任何一次的感受都不一样。
    青涩得完全不像她。
    好像今天以前她完全没有爱过一个人,也没有被人这样爱过。
    如果现在体验到的是爱的话。
    任令曦轻轻扬着下颌和贺云朝接吻。
    唇齿相合,两人的手也攀上对方腰背,伴着背景里柔缓的乐声延长这个吻。
    可是她心跳得太快,快得难受,终于忍不住将贺云朝推开来。
    “缺氧……”她撒了个小谎。
    贺云朝将她的手指拢在掌心,他的眉宇间终于明朗起来,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给你十秒。”
    任令曦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彻底趴上膝盖,头抵在他胸口,声音低低地求饶。
    “别疯了,受不了。”
    贺云朝笑了,“我又没做什么,这就受不了?”
    她身后是大露背,只是在腰际交叉的两片布料,还能看见两道浅浅的腰窝,贺云朝的眸色渐深,指腹默默滑蹭过她细腻的脊背。
    ——他也受不了。
    任令曦被脊梁上的抚触感一个激灵惊起了,猛然坐直,拍开他的手,“痒。”
    贺云朝却默默把西装撑起来,披在她背上。
    “走光了。”
    她有些莫名,下意识看自己的胸口,又想起他刚才看的也不是这里,反驳道:“那是背。”
    “那也走光了。”贺云朝不管,“为什么会穿成这样?”
    前后布料省得不是一星半点。
    “ada说这是苏瑞那边莫迪拓大师的作品,有钱都不一定能穿上,是因为大师欣赏常镇川,团队才能跟她借来……”
    贺云朝撇唇,“我就知道这家伙不安好心,连衣服都不正经。”
    “哪里不正经了。”任令曦抬眸,“我穿不好看?”
    她没有身材羞耻,之前穿裤装也只是为了便于活动,这套礼裙穿上身的时候她还是挺有自信的。
    任令曦披着宽大的西装罩住了大半身躯,然而胸前的深v依旧没有遮掩,里面没有内衣,自然也不会有太夸张的隆起,但月色下,依旧能看到两道漂亮微耸的半弧,肤如凝脂,白玉无瑕,他甚至觉得她颈上的钻石也不如她胸口的阴影来得诱人。
    贺云朝闭上眼,突起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圈。
    “当然好看。”
    不管是遵从事实还是甜言蜜语,答案都一致,他没法违心。
    “可你……”
    “可我不想给别人看。”贺云朝睁开眼,又匆匆避开她审视的目光,“怎么了,我就这么计较。”
    他还骄纵上了。
    这个人今天说的话怎么句句都踩在她心跳上。
    任令曦尴尬地拢了拢他的西装,“那……里面……现在也就只有你能看而已。”
    她听见一声吸气声。
    贺云朝凑上前,嗓子哑得不像话——
    “任令曦,你现在在撩拨我。”
    任令曦歪了歪头,“那又怎么样?”
    她就喜欢看他现在这样濒临失控。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扛你回去,要不然……”
    身后忽然传来热烈的掌声,玻璃内的宴会厅骤亮了一瞬,一个表演刚刚谢幕,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应该是9点50分了,这是第二个表演,我等会儿就得走。”上头的浪漫冷却了些许,任令曦突然记起来,“啊,我给你带了吃的。”
    贺云朝这才注意到她搁在身旁的瓷盘上,摆放着几个精致点心。
    “你先起来,一直跪着不累吗?”她说。
    “啧,脚麻了。”贺云朝也是刚意识到。
    屈膝起身的那一刻他歪了一霎,令曦赶忙搀扶他,他却顺势倒下来,抱住她,把她拢进怀里。
    任令曦闻着近在咫尺的木质香调,思绪也跟着乱了套。
    不过这一次贺云朝很快松了手,一把坐到她边上,转头平复呼吸。
    她当然不明白,“怎么了?”
    “没。”贺云朝冷静下来。
    任令曦不明所以,还是回到之前的话题,端起瓷盘给他,“给。”
    “?”
    “钱乐说你晚上都没吃。”
    “……”
    “你如果是赶来的,应该没时间吃饭。”
    贺云朝接过瓷盘,“我体力很好,一顿不吃饿不死。”
    “是千栗冻,多多洛,还有云缇绵塔,”任令曦纤指比着盘中的点心和他介绍,“虽然晚上不应该吃这么多糖,但是你不是爱吃甜的嘛,这些东西平时你也不一定买的到这种手艺,这可是从邻邦请来的正宗点心师做的,甜口爽口都有,而且还饱肚子。”
    贺云朝没有看点心,只是出神地看着她。
    她被他看得局促,“还是不想吃?”
    “其实你挺在乎我的。”他说。
    她眯眼,“吃个点心你还给我自恋上了。”
    贺云朝虽然没有回话,可他笑得很开心。
    她觉得尴尬,总感觉自己又丧失了主动权,拿起盘子里的一根多多洛,“这个好吃吗?”说着,往嘴里塞了小半截。
    脆的,但里面有很绵软的巧克力提拉米苏,还加了甘玫果碎,口感很特别。
    “好吃诶。”出乎意料,她这个对甜食不怎么感冒的人也对多多洛大加好评。
    贺云朝挑眉,“是么,给我吃一口。”
    任令曦拿起另一根多多洛想递到他嘴里,“给。”
    她给的时候还自言自语道:“有些人吃不了甘玫果,不过我问了钱乐,他说你不过敏。”
    结果却是贺云朝忽然偏首过来,吃掉了她嘴里剩下的那半截。
    吃完还顺便吻了她一记,他抬手用拇指抹去嘴角的提拉米苏——
    “下次别问别人,直接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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