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地的急报在深夜传来,路上不知跑断了几匹驿马的四腿。
    披着衣衫匆匆坐到御书房中冰凉的金丝楠木椅上时,谢妙息却有种早知如此、预感成真的奇异感觉,从初雪时就开始莫名的惴惴不安终于变成了现实。
    仿佛竭力走过的每一步,都是在滑向真正的命运。
    丽州的雨雪比京城落得早得多,连绵不绝多日鹅毛大雪未有停歇,河流里凝结了百年难见的冰霜,从未受过此番霜冻的南地生民死伤无数。
    县令瞒报了灾情,原以为熬到回暖情势就会转好,反而因为丽河中冰块尚未消融,上游浩浩荡荡而来的滔天洪水在海陵堵塞,汹涌着倒逆回灌,吞没了沿岸的村庄,即将涌入海陵城中。
    此事已非一个县令能压住的灾祸,丽州刺史才十万火急层层报到京城来。
    “因为天气酷寒就死了这么多人,立冬时提前拨下的赈灾物资呢?”
    谢妙息不知应该为急报上短短几行字而心惊,还是应该感到无力,撑着额头问静默围坐成一圈的官员。
    最早赶来的都是在皇城三省值夜的普通官吏,没有上司发话,自然也无人敢应答心情明显不佳的女帝,一个个都埋着头,几乎能听见内室角落火盆发出的荜拨声。
    谢妙息气笑了,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把写着水文汛情的黄绢搭在一边,揉按酸胀的眉骨。
    窗外也在落雪,郁郁深深压着一片枯色,苍苍翠翠竹枝在冬日几近凋零,承载的雪太沉重,断了几支。
    尽管无需值宿,礼部侍郎柳松泉却赶来得比谁都早,端着一盏热茶细品,袅袅的朦胧水汽遮住了半张脸。
    随后披着厚厚大氅的男人挟着风雪的寒气入了内室,手中握着一个熏炉,薄薄两片唇没了血色。谢妙息扭头让宫人去燃起一炉无烟银炭,放在祁寒生边上。
    萧安期和沉奉徵几乎是前后落了座,陆时年神色阴郁,站在门口望了一圈没见到几个大理寺的人,招手让低头混在一堆值宿官吏中的卢冠玉过去坐在他边上。
    “事发突然,应先通知附近州县加固堤坝,疏散避险。”萧安期率先开口,点了几个中书省的小吏拟旨,由驾部员外郎经手负责,按八百里加急的规格送去丽州海陵和附近诸县。
    有了萧安期和沉奉徵的发令,各部门也在一片混乱中重新运作起来。五更鼓响,顾不上原本的规矩,该上朝的、没资格上朝的官员们都已经从家中或是舍中赶来,挤在大殿中听候发令。
    待人来得差不多了,一直站在原地未曾开口的柳松泉握着象牙笏板闲庭信步般走出来,神色淡淡,语气也没什么波澜。“臣有事要禀。”
    众人目光齐齐看向站在殿中的瘦削人影,柳松泉好似浑不在意,理了理衣衫,吐出的话语砸得整个大殿噤了声。
    “臣还请陛下自降一道罪己诏,以受国之失告神明,以君主之责昭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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