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信国际集体集成电路有限公司」京办休息室再度剩下徐承恩一个人了,他拿起陈高慢慢地吞了一口。
    「唉!……国基……。」徐承恩深长地叹了口气,继续对着玻璃帷幕外面的北大校园懺悔着,「国基!你可别怪我啊!我不是真的那么心狠手辣,非得骗你,把你往火坑里推啊!事情已经迫在眉梢了,为了中华民族的强盛,我也是逼不得已啊!但愿你吉人天相,能安全地带回那对玉带勾。山猪我可是顾不到他了,但愿他能自求多福。」
    想想,其实刚才跟墨国基说的大都是事实,只有少部分是为了取得那对玉带勾而欺骗他的。
    国家文物局确实要派人去台湾,要设法取得那对玉带勾。但怎么可能要徐承恩从旁协助?还插手此事?而胡平嘛,算他倒楣,被自己抹黑成了个背叛者,不这样说又怎么让墨国基师出有名啊?
    既然国家文物局没有委请自己从旁协助,自然就没有所谓的奖金,更谈不上山猪他们的将功折罪了。还有,真出了状况,可能连中国都要逮捕他们,还奢想中国政府能帮忙?
    不过,为了实现打心底对「中华民族强盛」的殷殷期盼,自己掏个几亿人民币当然没问题,就算是把自己今生的所有全掺和下去,只要中华民族能成为地球上的霸主,这些又算得了甚么呢?
    至于跟墨国基提到的「重要的古代知识」?嘿!嘿!这是怎么跟他也说不清楚的,只好用这个说法把他唬弄过去。
    最最重要的是搞到了那对玉带勾之后,要尽快潜到「花山迷窟」的第29号窟,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觉把那批良渚古玉弄到手,这样就有机会能实践强盛中华民族的「穿越」计画了。
    想到这里,徐承恩脸上掛满了兴奋的神情,心思又回到了六年前初夏的一个週末早上。公司、工厂的业务都上了正轨,自己当天没啥事干,实在想撇开没日没夜的那些工作,就叫师傅载他到上海的逛街区块,想透透气。
    下了车,抬头就看到黄底白字、自右而左的「静安寺」三个大字,这样的笔顺已经好久没见到了,看着有点儿不习惯,但却有着些许的熟悉感。
    参观完新修建的古剎,信步逛了逛附近的公园、街道,天气实在热,脸上开始淌油了,正想找个地方消暑一下,突然发现有处古玩城,一方面想要纳凉,一方面对这些古董有些好奇,自然就一头鑽了进去。
    这一鑽可鑽出兴趣了,在里面每家店、每家店的逛着,看到有些卖相好的,就跑进去东问西问,认真地向店家讨教起这些古董的知识。好在古董店这种第一市场,本来就是要担起教育客户的功能。
    各古董店的老闆们看徐承恩的穿着,就知道他家底厚实,当然也就客气加上热忱地有问必答,取出来的古董,更是让徐承恩上手,拿着手电筒、放大镜慢慢观察、体会古文物的精妙。末了,还送他一些书册、资料、图录。等到师傅开着座车在门外接他的时候,已经是古玩城熄灯打烊的时候了。
    这一下,让徐承恩从紧张的半导体高科技生活,掉进了古文物的奥妙世界。只要公馀的时间,就找出古文物的材料,狼吞虎嚥地想要儘快地吸收这些知识。渐渐地,他想起一些学生时代读到的歷史,而且好像可以跟这些古文物连系得起来,產生一种跨越时空、参与歷史的错觉。于是,徐承恩对古文物更来劲了,此后几乎每个周末都到古玩城报到。
    在一个月之后,徐承恩终于出手买了三件古董,一件明清的手把件玉器,一件东周的青铜器、一件唐代的金银器。
    徐承恩只对器物类的古董感到兴趣,而且随着经验的累积,他越来越对汉代以前的高古器物着迷。因为,他越深入,就越觉得高古先民的精神力强过现代人多多。徐承恩可以感觉得到,先民是倾毕生的精力去製作这些器物的。他们也将当代的美学,非常有张力、巧妙地施作在器物的器型、纹饰之上。
    半年后,在逛一个相熟的店家时,老闆拿出一个鸡骨白的手环给他看。器体有小点、小点黄绿色、比芝麻还小的透明未变质斑块,其他大部分器体已经失透,泛着油润的米白蜡状光芒。
    登时,徐承恩傻愣在那儿,半天说不出话来。因为,他觉得这是件自己很喜欢的旧物,跟了自己很久,只有在重要场合才戴的手饰。
    店老闆介绍说这是「蚩尤环」,是良渚古玉较不常见的器型,内径7.7厘米、外径8.9厘米,环宽2.2厘米,环外缘雕了四组同方向趴在玉环上的蝉。
    徐承恩皱了皱眉头,拿起「蚩尤环」,根本不用细看,他就觉得店老闆讲得不对。因为,他认为那四个根本不是蝉,而是龙头。而且,其中一个龙头的右眼睛,应该是他在一次主持祭典的时候,撞到祭坛,碰缺了三分之一。
    (图)
    虽然心里面莫名其妙地冒出这样无俚头的想法,可是徐承恩转动着「蚩尤环」,把原来在下面的一组龙头慢慢地了转上来,当那龙头缺了三分之一的右眼真的盯着自己的时候,他立马「鸡皮疙瘩」掉一地,震惊的双手一阵大哆嗦,差一点脱手把「蚩尤环」摔在地上。
    店老闆搞不清楚徐承恩在干甚么,赶快一把将「蚩尤环」抢了回去,很不高兴地扫了徐承恩一眼,瓮生瓮气地说着:「不喜欢就还给我,干啥摔了它?这可是我出大价才抢到手的高档货咧!」
    徐承恩除了连声「抱歉!抱歉!」之外,一身冷汗,整个人晕呼呼的,根本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的感觉是真实的,可理智却又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自己从来没看过、没接触过的良渚古玉环,又怎么会知道它原来就有的缺损呢?自己怎么会有这个龙头眼睛被嗑碰掉三分之一的记忆?
    而且,明明是刚刚才见到的「良渚古玉」,怎么就有这是自己宝爱旧物的感觉?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这么诡异啊?
    那天,徐承恩迷迷糊糊地连价钱都没回,店老闆说两万五千,他二话不说的就掏了两万五人民币塞给老闆,只想赶快把自己心爱的宝贝带回家。
    当晚,徐承恩反覆把玩着这只失散多年却又復得的「蚩尤环」。起码,这「重拾失物」是他当时非常明确的感觉。
    拿着绵巾,徐承恩盘摩着手环,没多久手环就啵亮啵亮的,透着乳白带点黄绿色的光芒,似乎也变得比较温润了。
    徐承恩宝爱地把「蚩尤环」带回手腕上,捨不得取下来。入睡后,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是个部族的族长,穿着植物纤维织的粗布料衣服,外面披着蚕丝织的长罩衫,配带着他在祭祀时才穿戴的玉头冠、玉胸饰,还有那只手环。他带领族人,穿梭在一些高台上的茅草大屋和附近广场的祭坛之间,主要活动是祭祀「天地灵」和「神祖灵」。
    徐承恩在梦中是满心的欢喜和感恩,在广场的祭坛上手举着玉璧,仰面向上天和大地感谢着「天地灵」的庇佑,让气候温暖稳定,风调雨顺,大地富饶,滋养万物,使族人年年丰收,生活安定富足。
    之后,自己回到高台上茅草屋顶的祖祠,对着立在祭坛上的玉琮祭拜,感谢歷代祖先的「神祖灵」,对后代子孙的照护,让族人在从事耕种渔猎各种活动的时候,能拥有智慧与技能来解决各种困难,遇到危险的时候,也能逢凶化吉、趋吉避凶。
    比较特别的是,徐承恩看到贵族与一般族人祭拜的「神祖灵」,所使用的材料并不相同。
    梦境中,他不经思考就很自然地有了认知,原本部族的传统,在举行祭祀祭典之前,需要砍大竹来雕刻「神祖灵」的像。梦境中的一般族人,仍然维持着这个传统。
    那时满山遍野都是这种四方柱型的大竹,只不过看起来比现代的「四方竹」要粗大得多。这大竹是族人建筑房舍的建材,也是製作渔猎耕种和生活工具最重要的原材料。
    而雕刻在四方竹上神祖灵的相貌,居然就是良渚玉琮上的神人、神兽像。族人在雕神祖灵的时候,把四方竹较接近根部粗大的那一端作为上端,在最上方雕琢神祖灵的图腾,一般是雕两组神人、神兽的图腾来代表前二代祖宗的神祖灵。然后再把下面较细的竹干削尖,祭拜前直接插在土中,这样就稳稳地立好神祖灵的像了。
    之后,贵族为了彰显自己祖宗的神祖灵高贵伟大,製作神祖灵的材料则改用北方「溪中漂玉的山」上挖掘出来的玉石,但仍然仿照着传统的四方竹神祖像的模样,切割石胚,打磨、雕刻神人、神兽像,所以玉的神祖灵还是呈现外方内圆、上大下小的模样。
    但有的时候,因为祈祷的事情很大、很重要,就要多雕刻几节神祖灵,意思好像是请更多代祖宗的神祖灵来保佑部族,来增强法力。
    第二天醒来之后,徐承恩回想梦境,从梦境中自己配戴的玉饰觉得这个梦的时间应该是四、五千年前的良渚时代。这个发现让自己觉得很有意思,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啊!
    而且,梦境给他了一些啟发,像「祖宗」的发音不就很接近竹、琮?是因为良渚先民用竹子做为「祖灵」像的材料,所以竹字才如此发音的?尤其「祖」的右侧部首「且」的字形,不就是雕好神祖灵像的竹干,插在土中的样子?所以这「祖」字,既是象形、又是形声、且是会意字?
    此后,徐承恩多次带着那「蚩尤环」入睡的时候,做的几乎都是祭祀典礼相关的梦。
    几次之后,他意识到这「蚩尤环」与相同的梦境有极高的关联性。甚至于,如果他想回到五千年前的梦境,他就带着「蚩尤环」睡觉,还真是屡试不爽,几乎十有八、九当晚真的会做那祭祀的「良渚古梦」。
    这样的发现,让学理工的徐承恩体认到,这些现象绝非是偶然发生的,肯定可以从科学的角度来解释。可是,这只是一种精神的催眠现象?还是牵涉到哲学的灵魂记忆现象?自己一时也没个方向。于是,他决定以科学的方法来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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