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戈摇头,顿了顿,摇得更用力:「……希大人,你真是有够实际啊,实际过头了!你抱着这种想法,玩游戏都不会开心啊!」
    「玩游戏本来就不切实际,没有益处。」
    「那一直想着要死要死要死就很实际很有益吗?」
    「我想死,但没有要死。」祈洛希轻轻地挣脱了军戈的手,摸向刚才被捧的脸颊,苦笑道,「我不会照着白天雪的话去干。一块内脏也有研究价值,更何况是我们。」
    白天雪的求死论调存在了颇大的漏洞:她认为,拒绝做实验就没有实验价值,没价值就会被赐死。但是对研究所来说,白老鼠不受软的就来硬的,不乖乖听从命令么?大可以锁进囚牢里强暴、虐待,这些都是实验。老鼠从来没有不接受实验便能选择死亡。
    军戈点头,双手放到沙发背上,感慨道:「你倒没有白大小姐那么天真纯情嘛。」
    「她太理想化了。」
    「可我完全不明白。你不是寻死,现在这种态度又算什么意思呢?你有什么打算?」
    「我没有打算。」
    「没有?」
    「随心所欲一下,不行吗?」
    「这个……希大人,我能说声『不行』吗?」军戈勾起唇角,但流泻在脸上的还是焦虑,「你这么不听话,难道不怕被丢到m区永远被虐了?到时候可由不得你随心所欲啊。」
    「我有乖乖做实验,做检查。这还叫不听话?」
    「对!在褓母眼里,听话的孩子就该多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不要辜负褓母对你的期望!」
    祈洛希沉默片刻,然后轻描淡写地反驳:「听话不听话都没差别。跟养猪一样,无论是听话的猪还是不听话的猪,想吃新鲜猪肉时就会拿来宰,顶多,听话的猪晚点儿宰。」说到这里,他望向一直以来最获眾人欢心的军戈,「顶多,最听话的猪会被当成宠物来疼,住得舒服点儿。」
    尾音方落,厅堂便迎来了一份空寂。军戈十指扣紧坐垫,坐垫凹陷变形,皮质扭曲的滋滋作响在这个时刻特别分明。
    热血激情的少女一直反抗研究所,拚命思考要怎么做才能达到目标;但沙发上这位淡漠的少年已经没有向前走的意志,他随心所欲,随波逐流,彷彿已经不在乎自己的命运。
    他也有梦想,他曾经追逐过,只是拋出软尺测量自己与终点的距离,发现任何尝试都是徒劳。既然徒劳,不如不干。
    这,就是每个人不同的态度。
    若玫瑰花的种子无法发芽,祈洛希便不会浇水守候,多作幻想。
    肃静的空气持续地环绕着两人,一分鐘后,祈洛希率先站起来,转身离去;下一刻,军戈迅速捉住他的手腕。比麻绳还要紧,甩不掉。
    祈洛希回头,但对方没说话,甚至没有与他视线相触。军戈深深皱眉,脸朝地板,犹豫着。
    「还有事?」
    祈洛希问。这种不高不低,不冷不热的态度,彷彿两人不过是点头之交。
    军戈迟疑片刻,终究依依不捨地松开一根根手指,两人不再接触。
    然后,他压沉嗓门问:「小希啊,你恨不恨你的无情爸妈?」
    祈洛希眨了眨眼,一时间无语。军戈怎么会提到「恨」这个字?这问题的用意是?
    他猜不透,伸出舌头磨唇。恨?没错,他恨父母,还有恨弟弟,更痛恨研究员……那些人自以为高高在上,可以随便将他定为白老鼠,肆意贬低他,他恨极了。
    但,恨了,又有什么用?
    「……恨不恨也一样。恨他们不会让我的日子变好。」
    「希大人啊!你真是大错特错了。」
    只见对面太阳般的男子驀地昂起头,双手叉腰,脸上又掛出他一直以来的招牌笑脸,那张让人如同看见曙光,精力充沛的大笑脸。
    「也许啊,我们成了猪,我们确实改变不了自己的悲惨命运,完全没办法向外面的人大叫救命,外面的人甚至会嘻嘻哈哈地嘲笑我们。但是啊……」
    军戈一把将祈洛希搂过来,按低他的头,一道热气往少年的耳朵吹过去,送出轻而细的预告。
    「网络的力量是非常非常大的!你说是吧?」
    ※※※※※※
    距离父母到天际论坛会见那个冒牌货,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
    祈祐南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早上起来,先检查父母的家庭电邮,再去《公会天下》逛几分鐘。确定「那个人」没有再寄骚扰信,没有上线游玩造谣,他才会下楼吃早餐。
    上次会面结束后,「那个人」再也没有出现了。这本应是值得高兴的事,然而一想起「那个人」在天际论坛里最后露出如同受伤豹狼的眼神,眉毛彷彿要爆出血丝,实在令人难以相信他会就此消失。对他最反感的父亲,也认为他会有下一步行动。
    但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父母没有再收到古灵精怪的邮件,祈祐南在游戏里过得清间,哥哥也继续平稳地唸大学,并不时在短讯中透露出与恋人共处的恩爱甜度。

章节目录

回家号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初行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初行并收藏回家号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