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闭上眼睛,等待着疼痛降临,却没想到,帝诺拉住了他的脚,硬生生将他拉停在了半空中。
    蓝岑之茫然扭头,只见四周围怪石嶙峋,周身的空间幽深黑暗,最下传来潺潺水声。
    蓝岑之不知道自己掉下去,存活的机会有多高。他可能会撞上身边的石头失血过多、也可能底下河流水位极浅,他会直接一脑袋撞上河床一命呜呼。
    第一次直面自己会死亡的可能性,蓝岑之吓得忍不住战慄。
    「你还好吗?」帝诺的声音传来,在洞穴中形成荡荡回声。
    蓝岑之抬头向上看,因用力而摺叠的脖子截断了呼吸,一张脸胀得通红,可他同样看见帝诺吃力地模样,自己的裤子上泥泞不堪,湿滑的泥土让帝诺无法好好地抓住自己,帝诺被他的重量带着越来越向前。
    他很想说救我,我不想死!
    可他知道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帝诺救不了他,稀疏的碎土随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向下扑腾,自己也一寸一寸地向下滑动,帝诺吃力的喘息声回盪在黑洞中,不愿波及无辜的蓝岑之咬牙开口:「放开我!你也想跟我一起掉下去吗?」
    然而,帝诺很执着,「我能救你!」
    他将另一之手也加入救援中。
    黑洞就像是拥有巨大吸力的磁铁,癣苔和地衣则是推波助澜的帮手,将两人拼命地往下拉,凭着帝诺的一己之力,根本对抗不了大自然的法则。
    蓝岑之不愿意帝诺陪葬,他感受到对方渐渐乏力的掌心,开始拼命挣扎,「我们只不过是认识两天的陌生人,不需要你豁出性命来救我!」
    帝诺根本不理他,任凭他软磨硬泡都不为所动。
    豆大的汗水向下流淌,他只是固执地咬紧牙根、让自己的双手用力再用力,手臂上是一根根突起的青筋,盘横交错,其突出程度像是要突破皮肤衝出来一般。
    蓝岑之见帝诺半个身体都快掉下来了,他心急如焚:「快放开我!帝诺?奥斯维得你到底有没有听到!」
    谁知,这次竟然得到了回应:「好。」
    脚腕上的力量不见了,身体骤然向下坠,脑海中一下闪过了许多画面,蓝岑之紧紧闭着眼睛,却没想到被拥入一个怀抱中,一直到昏过去前他清楚地记得帝诺身上的那股驱虫精油味道,由鼻子鑽入他的身体,然后悄悄地在心底扎根。
    坠落的速度很快,他先是听到「砰──」的巨大声响,随后浑身都被冷水给包围,接着便失去意识了。
    蓝岑之是在颠簸中醒来的,他觉得浑身发冷,下意识地往身体底下的热源靠了靠,便听到帝诺的声音问道:「醒了?」
    蓝岑之逼迫自己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帝诺正揹着他,走在幽暗的地下水路中,而自己则极其亲暱地拥着人,他连忙挣扎着要下来:「我自己走就好!」
    帝诺没有立即放他下来,「你先看身体有没有哪里受伤。」
    蓝岑之胡乱地动动手、动动脚,发现都还健全,帝诺便放他下来了。
    蓝岑之一下地便焦急检查帝诺的状况,他还记着这人的脚伤,揹着自己在这么冷的水中走了不知道多久,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病根。
    他回过头看着后方的路,大石挡道,水流或急或缓,正常人行走都有问题了,更何况还要揹着一个拖油瓶,他十分内疚,「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你其实不用跟着我下来的。」
    帝诺看着他,即便是在黑暗中,对方的眼睛依旧没有任何犹豫和情绪,他总是如此强大冷静,彷彿刚刚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不足掛齿的小事。
    蓝岑之低下头,看着对方踩在水中的军靴,「万一你的脚……我会负责的。」
    帝诺低沉地笑了一声,伸出手抬起蓝岑之因愧疚低下的脸庞问道:「你要怎么负责?」
    蓝岑之认真思索一番后道:「照顾你之类的。」
    帝诺笑着放开人,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他转身继续走并示意蓝岑之跟上:「我们得先离开这里,这里是地下河流道,只要外面下雨这里水位随时会暴涨,到时候3米甚至5米高的水一下子涌入,我们就会像这些河底的鹅卵石一样,被水给淹没、带走,然后在挣扎间撞上石块,葬身于此。」
    蓝岑之知道帝诺不是在开玩笑,两边的峭壁上布满水刻下的凹槽,那是由几百万吨的水侵蚀岩石所留下的证明。
    蓝岑之连忙跟上帝诺的步伐,心里虽然不乐意帝诺将他的话当作玩笑,但他也知道现在比起照顾帝诺,他才是更需要被照顾的那一个,便也只好先把这个心思压在心底。
    两人一前一后地沿着水道走,河床上到处都是鹅卵石和坑洞,高低不平,前一分鐘水才到脚踝,就一分鐘就到了胸口,蓝岑之走得极为吃力,他根本无法想像刚刚帝诺揹着他走了多久。
    「我刚刚……晕了多久?」蓝岑之因为疲惫,没办法一口气讲完一句话。
    帝诺回想了一下,「大约20分鐘。」
    蓝岑之藉着从高耸的岩石夹缝中透进的一丝丝阳光,勉强才能看到帝诺的身影,男人的背永远绷得又直又挺,背部肌肉浑圆壮硕,在紧身衣的勾勒下十分明显。
    是让人想从背后一把抱过去的背……
    他回想刚刚帝诺揹着他时的触感,很可靠、很安心……
    不对!!
    蓝岑之甩甩头,刚刚自己那是什么奇怪的念头,他怕不是被这雨林给逼疯了吧?
    他连忙开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们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你真的没事吗?你记得你一直护着我……」
    「早上下的雨让这里的水位高了不少,我们掉下来的地方刚好是一个深坑,所以没有什么大碍。」
    「幸好。」蓝岑之十分庆幸,他知道帝诺这是用自己的性命在保护他,万一两人掉下来后水位太浅,自己还有他当垫背,伤势不会太重,但帝诺是有可能就此死去的。
    他无法想像自己独活的样子,那将会是无法跨越的梦魘。
    「不过,地上怎么就突然长了一个坑?」他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突然掉坑里了?
    「那是几千年来雨水在石灰岩上侵蚀出来的溶洞,巴拿马的印地安人很怕这种坑,他们相信在地底浅潜伏着大毒蛇和神话中的生物。」
    蓝岑之不解,「为什么?他们不是应该对大自然最为孰悉的吗?」
    「因为它是大自然积年累月下造就的自然地形,他们敬畏的同时也觉得害怕。」帝诺顿了一顿又说道:「当我们身处自然环境中,便要拋开现代人高高在上的骄傲,带着对大自然的崇敬才是存活的关键。当年有很多寻宝人,便是因为掉进这些洞中而丧生。」
    一提到与寻宝相关的主题,蓝岑之便提起兴趣,他想再细问一些细节,便听帝诺说了一声:「不好!」
    蓝岑之没反应过来怎么了,便见帝诺将他拉着贴壁而站,在他们身侧刚好是一座突起的大岩壁。
    还来不及站好,大量的水从上游瞬间涌入,气势如虹,一路奔流向下,水先滚过两人躲藏的岩石,才蒙头盖下,蓝岑之被呛了好几口,幸好水量没有太多,从刚刚平均在小腿处变成在腰线的位置,躲过这一波还能呼吸换气。
    帝诺脸色沉重,「应该是下雨了,我们得赶快离开,不然等下一波水再来,能不能躲得过就不知道了。」
    两人脚步快了许多,由于蓝岑之对水行没有经验,走得磕磕绊绊又重心不稳,好几次跌到水里吃了不少水,到后来帝诺直接牵着人走,两人越走越黑,洞穴中不再有光线,绝对的黑让蓝岑之觉得十分不安,他将帝诺的手抓得很紧,像抓着救命稻草。
    洞穴中阴凉、湿冷,不时有阴风吹过,激得蓝岑之频频起鸡皮疙瘩,每当这时帝诺总是不厌其烦地紧了紧他握住的手,跟他说不要怕。
    两人又躲了两次的洪水,水位已经来到了胸口处,然而前方的路不知道还有多长,两人心中越来越焦急,再然后他们听到身后又传来了轰隆的水声,蓝岑之脸上一白,这一次可能凶多吉少了!
    就当他以为帝诺会再一次拉着他躲在哪处岩石后方的时候,对方突然说道:「有光!」
    两人撒开腿就跑,可惜水对他们的阻力太大,奔跑的速度根本提不上来,后方洪水的声音越来越近,声势浩大就像有千军万马在身后追赶,蓝岑之眼睁睁看着洪水穿过身侧向前奔流,他们被水给冲得七荤八素,巨大的水流让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两人被迫随着猛浪前进,帝诺一直没放开他的手,在水中拼命对他比着向上的手势,蓝岑之点头,奋力往上游。
    对求生的渴望让两人无暇顾及其他,双眼紧紧盯着自己与水面的距离。
    也因此,谁都没注意到他们正被水流向下冲的前方有一块大石头──
    直到帝诺一把撞上去,背部巨大的撞击力让帝从胸腔处咳出一口血……
    「咳啊──」
    那一刻的衝击力度大到连蓝岑之都受到波及,他骇然转过脸,却看见了那令他以割捨的一幕……
    明明就光线微弱、明明就水中模糊,但是蓝岑之清楚地看见了从帝诺嘴里吐出的那抹红,是如何刺痛他的眼睛,又是如何消散在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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