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我的门口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穿着睡衣、蓬头垢面、眼角还有眼屎的模样跑去开门。
    结果被一道耀眼的光芒射中。
    张誉贤穿着一身深蓝色的西装搭浅黄色衬衫,手里拎着早餐向我打招呼:「嗨,早。」
    我二话不说,马上把门关上,还带上门拴。
    然后用最快的速度衝到洗手间,蹲在马桶上,我感到热气从脚开始,一直衝到头顶。
    过了五分鐘,门铃又响起来。
    我抱着头,想要把它缩回脖子里。
    「林青芸!你搞屁啊,开门啦!」小白轰天雷的声音贯彻云霄。
    「没关係,我可以等的。」张誉贤那慢条斯理的口气附和着他在旁边伴奏。
    「等什么?你要等到三更半夜哦,没看过这么没礼貌的女人,把客人关在门外。」
    有踹门的声音,应该是小白用他的狗腿踢的。
    「你再不开门,我们要衝进去了!」
    热度减退了,但是另一股寒气渐渐冻结我的神经。
    没错,我很孬种,就算今天不去学校也没关係,只要可以逃避这一刻就可以。
    「好!你在这等着,我回去拿备份钥匙。」小白烙下一句,然后脚步声咚咚的跑回去。
    张誉贤的声音轻轻的说着:「青芸,不要紧的,我不会介意你的穿着。」
    不介意才怪,谁会喜欢自己的女朋友像黄脸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开门好不好,我想和你一起去学校。而且还买了你爱吃的早餐哦。」
    没用的,打死我也不出去。
    「来了,让开让开,我来开。」
    一阵钥匙清脆的声音后,我紧张的抓着厠所的门把,怕他们会衝进来。
    「我哩咧!靠!你干嘛用门栓啦,太过份了吧。」小白在外头骂着。
    该靠的是你吧,这是我家当然要用门栓。
    「真的没关係,我在这等就好。」
    「不用等那个八婆啦,走啦走啦。」
    去你的!谁是八婆?!我在心里大骂着。
    「可是...」张誉贤似乎还是捨不得的样子。
    「走啦!」
    捱不过小白的“卢”张誉贤只好放弃了:「好吧。」
    「那...青芸,我把早餐放门口哦,等下你出来拿。」他又不死心的交待着。
    门外一阵骚动,然后就没了声音。
    我把手慢慢的从耳朵上拿开,悄悄的听了一下。
    除了楼下的笨狗迈力狂叫的噪音,没有再听到他们的讲话声。
    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我怎么可以让他看到那么邋遢的一面!
    我的脚麻了,狼狈的扶着墙壁才能站起来。
    能怪谁?当然是怪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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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很怪咧,今天一整天都不说话。」胡景宗插着双手:「我得罪你了?」
    「没有啦。」
    「那就不要一脸臭的像是刚从马桶里爬出来好不好,很想揍你耶。」
    「那就来打一架啊,你敢吗?」
    他立刻退到五步以外:「不要,上次你的指甲还刮伤了我的脸。而且我很斯文的,不随便和人打架。」
    「最好是,你别惹我哦。」
    他拿出玫瑰茶喝着:「谁要理你,我要好好保养我的肌肤,下个礼拜就要走秀了呢。」
    「在哪?」
    「你想去?」他怀疑的盯着我。「那是我们这圈子的秀场,你敢去吗?」
    我踢着地上的石子:「去就去,怕你啊,还是你的身材看不得?」
    「开..开什么玩笑,我怕什么?」他粗鲁的抽出两张票丢在我腿上:「要送花哦,不然我们朋友就别交了,一刀两断。」
    「我们算哪门子朋友。」平时我还会在乎他的感受,避免伤到他的自尊,但是今天我的心情差到爆,根本口不择言。「朋友的意义你会懂吗?」
    不是吗?说女性朋友有点怪,男性朋友的话也提不上,和他聊天的话题也只有聊衣服、鞋子和一些流行的资讯。
    「随便你哪~」他半是生气的拗着性子:「把我一个人丢在百货公司也就算了,今天还居然问我们算哪门子朋友?林青芸!你不要太过份了,我也是有脾气的人。」
    他眼眶红红的,扯过椅子上的包包就要走人。
    我后悔了,拉住他的带子:「不要这样啦,我今天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可以把朋友像丢垃圾一样吗?说不要就不要!你这人就是太自私、只想自己感受的大混蛋!」
    他这一句话如当头棒喝,我傻傻的放开手,说不出话。
    当局者清旁观者迷,这话一点也没错。
    明明我可以大方走出去接受张誉贤的邀约,才不会辜负他的心意。
    偏偏就要躱在厕所里装的很无辜,让他在门外苦苦等候。
    这是我的个性,有稜有角的个性。
    但恋爱的世界里不该有这么多幼稚和偏激的自我,不然其中一方会很辛苦。
    一方面担心对方太辛苦,一方面又自私的怕付出太多,所以我才会在名为爱情的门前举棋不定那么久。
    而张誉贤还想跟我这种只怕自己受到伤害的傢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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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爸爸家,开门迎接的是温顺的秦伯母。
    她见到我先是惊喜,然后露出歉意的眼神。「你爸爸在加班,进来吧。」
    「这是我家,我当然要进去。」我不客气的说。
    她不自然的笑着:「说的也是,这里是你的家。」
    说完那些话后我的心里很难过,想向她道歉,但是道歉的话像会烫人似的,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想上去房间看看。」
    「哦,好啊,你很久没回来了厚,一定很怀念。」她恢復笑容,热情的跟在我后头说着:「我只有稍微打扫一下,东西还是放在原来的地方。」
    推开房门,随风飘动的窗帘正跳着美丽的波浪舞。
    夕阳映着白色的窗框闪着殉丽的色彩。
    我看着看着就发呆了,这是我待了二十几年的房间。虽然才离开快一个月,感觉上像是有好几年之久。
    国小时我一直在书桌上拼着老师交待的拼布,仅管我搞不懂哪个顏色配哪个顏色,还是硬撑着把它完成。国中则为了深奥的数学,在这桌上留下了当时写的公式,强迫自己要记住。高中晚熟的情竇初开喜欢上隔壁的男生,暗恋的心情无处发洩,只得在桌上刻着心上人的名字。
    这些往事都离我好远好远,就在爸妈他们再婚后,它们更是飘到我伸手不及的地方。
    熟悉的地方陌生的感觉,这真奇怪,怎么也说不上来。
    秦伯母告诉了我妈妈,她高兴的奔过来抱了我好久好久。
    像是好几年没见一样,又是亲又是抱的,弄的我一脸口水。
    但她热情的态度更显出秦伯母的不自在,她只能在端出茶的时候露一下脸,然后又躱进厨房。我不是感觉敏锐的人,也不致于迟钝到哪。在家庭的角色中,继母比起亲生母亲还是差那么一大截。
    妈妈硬是留我下来吃晚餐,餐桌上有两对夫妻和半个拖油瓶的女儿,气氛根本好不到哪去。
    秦伯父还特地的把鬍子刮乾净了,但还是令我很反感。
    饭后,我在房里收着要带走的东西,妈妈陪在一旁帮我整理着。
    「那个...宝贝...」妈妈欲言又止的看了看我。
    「什么?」
    「你爸爸和我..嗯..应该说是我们四个人,可能会出国一趟。」
    「去玩?」这我早料到了。
    「呃~算是啦。」她不好意思的低着头。
    「去啊,反正我都长大了。」
    妈妈仔细的看着我的反应:「还是要跟你说一下,我们会带纪念品回来的哦。」
    我扯着舖在地上的毯子:「妈,你知道下弦月吗?」
    「下弦月?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觉得月亮就是代表着家庭,因为我们都是在晚上才有空在一起,而月亮也只有在晚上才看的比较清楚。」我在桌上的纸上画了个圆圆的月。
    「当然月亮有月圆月缺,而且满月在一个月当中只有少数的几天,所以上弦月和下弦月各佔一半。」在圆圈旁边,我又各画了两个缺了半圆的月。
    妈妈摺好衣服后耐心的听我说着。
    「上弦月像我们微笑的嘴型,一看到它心情就会好好;而下弦月呢,就是生气或哭泣的嘴型,如果再加个眼睛鼻子,就很像人的脸了。」我随手在下弦月的上面加了几笔。
    「你和爸爸给我的爱是上弦月,但是离婚了以后,这个圆就不再是圆了,我感觉我们的家庭变成了掛在天边的下弦月。」我停下笔,不敢看妈妈。
    爸妈他们一定下了很大的勇气才追求自己的真爱,但是我拗执的个性还是不能接受。这些话,我压了好一阵子一直到现在才敢说出来。
    妈妈看着我画的图发呆,沉默着。
    我尷尬的笑了笑:「可是这不代表我拒绝了你们,我还是很爱很爱你们的。」
    「宝贝。」她拿起纸张,露出释怀的笑:「我不会在意的,你这张纸...可以给妈妈吗?」
    「可、可以啊。」
    「谢谢你囉。」她在我额头亲了一下:「你也早点睡吧,明天我会拜託爸爸帮你把东西载过去。」
    「嗯。」我顺从的换上睡衣,躺上床。
    「那,晚安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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