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见秦云昭的绑腿上插着两把匕首,却一直是用铁棍敲的老虎,并没有趁着老虎动不了了上去补刀,心里有些奇怪。看这小姑娘的长相,应该就是夏国人,而且这一身装束说不定就是兴州的猎户,但是猎户们猎虎不是应该用弓箭吗?不是应该直接猎杀吗?莫不是这女孩儿是个新手?所以他才提醒了这一句。
    他一出声,秦云昭才听出了他嗓子已经沙哑不堪,刚才自己一时疏忽,只塞了药却忘记给他水囊了,这少年居然也就那么把那粒龙眼大的药丸硬咽下去,不由有些惭愧,连忙把水囊取来,递给了少年。
    少年并没有接,直直地盯着秦云昭看了一刻,才沙哑地说出了第二句话:“容渊。”
    秦云昭愣了愣,忽然悟到这少年是在自报姓名,于是也直截了当地回答了他:“秦云昭!”
    容渊这才取过水囊咕嘟咕嘟地灌起来水来,一气喝了半囊水,才停下歇了口气,继续问了出来:“怎么不杀了它?”
    “我要活的!”秦云昭回头看了眼老虎,跑到一个岩洞边把自己吃剩的半边黄羊先递给了容渊,“给你,先吃着吧。”自己开始走到老虎旁边看地形,想着要怎么把这东西弄出去才好。
    要活的?时下也有权贵喜欢在家中豢养猛兽为乐,可要养的老虎必然是要没有伤的,都是好几个专门的猎虎人将水柳木烤弯了做成虎杈,先放狗将老虎撵个几天几夜,才趁着老虎精疲力竭的时候,用猎狗引了老虎的注意力,猎人拿了虎杈叉去将老虎的脖子禁锢住,这才能捉活的。
    可不是像这样,这老虎腰都被打断了,就是要活的也在家里养不成,不过几天也要死了的,要来何用!他倒是没想到,自己这次倒是无意中顶了那猎狗的缺,被秦云昭借势用来吸引老虎的注意力了。
    容渊想不通,索性也不想了,那烤黄羊虽然有些冷了,不过佐料齐全,对几天都没有好好吃上一顿的容渊来说,还是绝顶的美食,容渊再也顾不得别的,先捧了那半边烤黄羊大嚼起来。
    等他吃得肚子再也撑不下,嗓子直打嗝儿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狼吞虎咽这会儿工夫,秦云昭已经搓了坚韧的藤绳先编了个网兜子,刚好把老虎的头给罩在里面笼住了,让它开不得口,然后四足都被藤绳紧紧绑了起来。
    容渊得了好伤药治了伤,又得了吃食,这时已经恢复了些力气,站起身向秦云昭走近几步:“你要把它运走?你抬不动的,等我养几天伤,我帮你抬!”
    秦云昭虽然惊诧容渊这会儿就能站着走几步了,显见得原来也是练过的,身体底子不错,不过扫了眼他身上的伤势,还是摇了摇头:“我把伤药再给你留一些,就此告别。”说着就把带来的伤药掏出了一半递到容渊手上,也不再理会他了。
    她可是急着要把这老虎带到兴州城去的,万一晚了,这老虎挨不住,在半路上挂了可怎么办?这可关系着哥哥治伤的大事呢,哪能让她在这儿等这么一个陌生人养好伤?
    再说了,这容渊也就是个小少年,个头虽然比她高一点,不过估计跟她差不多大,也帮不了自己什么忙。因此秦云昭很快就拒绝了,自己左右看了看,拔出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直接斫断了一棵大树,又削又砍的,花了两个时辰,先挖了一个类似原始人独木舟的木槽出来,用杠杆原理先把老虎撬了进去,装在了那木槽里。
    这还得多亏了这老虎是野生的,虽然快两米了,不过常年在山上跑动,没有什么多余的脂肪,要换到现代笼养的老虎,那体重没个两三百公斤都对不起动物园那票价。不过似乎也听说过动物园经营不善,有老虎饿死的?
    秦云昭一边手上不停,一边思绪乱飞,总之就是心情说不出的晴朗。她打算在这木槽下再加几根滚木,后面牵上藤绳,先凑合着把老虎往山下滚。
    容渊捏着那几个装了伤药的小小油纸包,坐在一边看着秦云昭,大致也明白了她的意图,这女孩儿是打算把老虎沿着山涧给放到下面那山谷里去的。
    一般沿着山涧的流向走,都是能走出山林的,容渊自己正是从山涧逆流而上,自然明白这道理,想着秦云昭救了自己,又站过来说话:“我是从那条山涧上来的,那条山涧再流一段就分了岔,你要是不小心,这木槽会被冲下急流打翻的。”
    要是被冲下急流打翻了,这老虎岂不是会溺死了?秦云昭停了手,看向容渊:“是哪一截路有急流?”先问清楚了,自己也好提防,免得到时流水过急,自己掌不住这藤绳就糟了。
    容渊却并没有仔细说出来,只说:“说不清楚的,只有到了地方我才指得出。”
    秦云昭微微偏头扫了容渊一眼,突然问了出来:“你想跟我一起走?为什么?”
    见这女孩子甚是聪慧,直接就说破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容渊一愣,连忙开口:“你救了我一命,我想帮你。”
    秦云昭嘴角翘了起来,一弯腰从绑腿上把那把普通的匕首拔了出来,在手中轻轻抛了抛,突然出手如电,直接向容渊脱手镖了过来。
    容渊来不及反应,那匕首已经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耳尖一凉,鬓边已经有一缕发丝断落在他的肩上。容渊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姓秦的女孩儿好快的身手,好毒的眼力!
    秦云昭大步走过去,把没入树中的那柄匕首先起了出来,继续在手中抛掂着,似笑非笑地看向容渊:“我虽然救了你,可不是什么好性儿,也不是什么好人。这山林子里死个把人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就连骨头都会被鬣狗嚼得渣都不剩,不过一夜,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你,是不是想试试?”
    容渊跟秦云昭对视了片刻,终于还是垂下了眼帘,苦笑了一声:“我不想。我只是看到秦姑娘一人能入这深山猎虎,一定是个有大本事的。
    我现在正被仇家追杀,身上负伤不说,在这密林之中也不熟悉,怕不是死在仇家手上,就是会成为野兽腹中之餐,所以想托庇在秦姑娘身边,保全我的性命。”
    这才是实话。秦云昭暗暗点头,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也知道你现在受伤是个累赘,遇到野兽也就罢了,遇到你的仇家,我凭什么要保全你的性命,与你那些厉害的仇家为敌呢?”
    是啊,平白无故的,凭什么要求人家保全照顾自己呢?容渊不由愣住了。
    他当时看秦云昭不顾危险能在虎口下把自己救了出来,又是个长相娇美的小姑娘,只想着她虽然有一身好功夫,但是涉世未深,又是个心善的,因此想哄了她带了他一路行走,免得枉死在这深山里,就是那些追杀他的人来了,也有这女孩儿能帮他挡上一臂之力,那他活下来的机率更加大些。
    容渊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秦云昭虽然年纪不大,却是再世为人,原来又是铁血训练出来的,行事只有狠辣的,可不会像闺阁女孩儿一样没见识过人心,那么容易好骗。
    这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飞去,瞬间就打掉了容渊心中自以为是的想法,不得不放低了身段,目光垂视以示现在的臣服,把真实情况说了出来。可说出来之后,被秦云昭这一问,容渊就怔住了。
    他只以为自己已经低了头,却没想到秦云昭可不是他的下人,也没有那个义务,因此并没有接他这一茬。
    秦云昭见他怔在了原地,一声冷笑,鸟都不鸟他,自顾自又忙着自己的了。容渊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冷遇,一张脸涨得青青红红,抚了抚心口,一咬牙从脖子上把贴身带着一条项链取了下来:“我现在身上没有钱,只有这个,我拿这个给你做报酬行不行?”
    这条项链虽然是他母亲传下来给他的,可是再珍贵也是死物,他要是死在了这老山林子里,这项链也不知会污淖在什么地方,还不如拿出来买个安全保命!
    秦云昭轻轻咦了一声,从容渊手上接过了那条项链,赤黄黄的金链子上,坠着一枚鸡蛋大的蓝宝石,颜色鲜艳纯正不说,里面还如发晶一样,肉眼可见一条条散射的星线,透着阳光,就如一颗美丽的星辰般璀璨迷人。
    宝石虽然好,可配这链子也未免太俗了吧?秦云昭有些嫌弃地看了整条项链一眼。容渊瞧见她眼中神色,怕她不识货,连忙解释:“这可是世上最好的星光蓝宝石呢!这么大一块,绝对的价值连城……”
    秦云昭不屑地握着项链往上一抛,又在容渊几乎要叫出来时轻轻一抄手就接在了掌中:“难怪你会受这么多伤,身上戴着这么重一块东西,肯定跑不快嘛!”
    容渊立时哑然。
    秦云昭取出一条绷带,将星光蓝宝石缠了几层,放进了自己的腰橐里:“算你运气好,姐姐我正缺钱花,回头进了城就把它找个地方当了,换点银子来补贴家用吧。看在这块石头的份上,我保你到兴州城!”这宝石到时送给哥哥去做传家宝最好!
    她可不管容渊要去哪里,去哪里现在都得跟她走。贴身能带了这么名贵的一块宝石,还会被人追杀,当她是个傻的吗?容渊可不会是普通人,不过,反正他也不是夏国人,他那些仇家再是来头不小,她也不怕!
    容渊的眼睛,只有极仔细才看得出里面一点暗绿眸色,长相又与夏国人无异,要是普通人,指不定就被他混过了,可秦云昭却是瞧得清清楚楚。加上夏国并不产蓝宝石,蓝宝是血羯国的特有矿产,因此秦云昭忖定,这人八成就是个血羯国的混血儿,家中权势败了,所以被人追杀,可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是在这老山林子中给容渊当几天保镖而已,她就不信,只要出了这老山林子,血羯国的那些人敢明目张胆地追杀到夏国的大路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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