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就是太子殿下膝下两位小殿下的满月宴,因为皇上还一直昏迷不醒,虞泽弘虽然心里欢喜自己这一对麟儿,也不敢大办,只给三品以上的臣下们发了帖子。
    秦云昭起了个大早,带着礼单就往东宫去了。这样的宴席不用她帮什么忙,但是寻常进东宫要递牌子,去的次数多了,看在别人眼里也不好,现在有这机会能多和姚锦云说些私房话儿,她自然要早去些。
    虽说这样的宴席不用按品大妆,不过标志身份的累丝滴珠金凤钗却是要戴的。秦云昭不是正主,只着了海棠红绣鱼戏莲叶的缭绫衣裙,腰间一条墨绿宽边荷叶纹金线腰带,佩了一对翠莹通透的翡翠鲤鱼压裙,脸上气色极好,远远瞧着就能感觉到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姚锦云见了,不免要取笑几句:“一样都是当娘的人了,为什么偏你还是跟当姑娘时一样,一点儿没变?镇国公也放心让你出来?若不是梳了妇人的发髻,怕是呆会儿要被哪家青年才俊暗中打听是否婚配了。”
    秦云昭笑着上来要拧她腰间的软肉,两人笑闹了一阵,听得宫人来报陆续到了不少女客,连忙整肃了衣妆,慢慢往天宝殿过去。
    秦云昭跟在姚锦云后面甫一进去,就看到义母梁夫人和吏部尚书张开源的妻子魏夫人分坐在左右上座。殿里的一众命妇看到姚锦云来了,纷纷起身行礼:“太子妃殿下安好。”
    秦云昭连忙避开到一边,等众人行礼过了,才走拢过来,与梁夫人见了礼:“义母,您过来了。”正笑着去搀她的手,忽然察觉有一道极为不善的视线盯在她侧脸。
    秦云昭微一侧头,就看到魏夫人正直瞪瞪地看向自己这边。若是知道镇国公府与她有杀子之仇,怕魏夫人这目光就不是这种不善,而是满怀仇恨了。
    秦云昭唇角轻勾,微微冲魏夫人点了点头,目光却在她身后立着的两名身材高挑的丫环身上一凝,见那两人眼鼻观心,神态恭谨,瞧着并没有什么异样,被她目光灼灼一看,还略低了低头,神态间均现出了一丝不安和忸怩。
    秦云昭心底刚才应激泛出的一丝警觉这才慢慢消了下去。或许是她多心了,刚才她总觉得有一抹审视的目光掠过自己身上,虽然极快,却还是被她感觉到了。
    能跟着进来的丫环应该都是教好了规矩的,可以抬眼看看别的夫人,但是却不能用那种带了审视的目光。
    她年纪轻轻就当了国公夫人,一进这大殿,落到她身上的目光不少,想交好或者羡慕嫉妒恨各种都有,想来这两个丫环也是一时好奇,或许真是自己太过警惕了?
    秦云昭入了座,低声对身后的墨晶吩咐:“一会儿你或琥珀找机会跟尚书府魏夫人那两个丫环说上话,瞧瞧有什么异常的。”
    墨晶应了,几不可查地微瞥了魏夫人身后那两名身材高挑的丫环一眼,对身边的琥珀低低轻语了几句,琥珀连连点了头。
    墨晶和琥珀是这回新买进来的那一批丫环佼佼者之一。秦云昭先挑了四个,分别赐了墨晶、琥珀、珍珠、石榴的名字,取意四种宝石的名称。
    墨晶和琥珀规矩学得快,人也聪明伶俐,所以这回秦云昭带了她俩一起出来见识。这算是主子交给她们的第一项任务,墨晶和琥珀两人对视了一眼,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事给办好。
    到了吉时,姚锦云让奶娘将两个麟儿抱了出来,在一众命妇前转了一圈,又让人抱了回去,吩咐开了宴。
    夫人们围坐开宴,服侍的奴婢们自然依着后面的碧玉三星赞紫檀透雕屏风处一溜儿站着,随时关注着各自主子的需要。墨晶一直觑着时机,这么一站,右手边正好挨着魏夫人的一名丫环。
    见宴席上已经热闹起来,墨晶一张苹果脸上带着亲和的微笑看向右手边的那名丫环:“姐姐是张尚书府上的吧?我叫墨晶,是镇国公府的,不知姐姐叫什么名字?”
    那丫环瞥了墨晶一眼,似乎有点不大想搭理她,沉默了片刻,还是勉强说了自己的名字出来:“我叫秀梅。”
    墨晶瞧着却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脸上的微笑立即更灿烂了几分:“秀梅姐姐,我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心里正发着虚呢,姐姐发发好心,提点我几句在这里要怎么做吧?”
    她一双眼睛巴巴儿地看过来,语气又软又讨好,秀梅斜睨了她一眼,似乎要开口告诉她什么,又转了口:“玉梅妹妹,夫人唤我有事了,你来告诉她要注意些什么。”
    墨晶一眼看向席间,见魏夫人正往这里看来,只当刚才她做了手势唤秀梅过去,连忙转回脸来,继续跟玉梅请教。
    玉梅一直是魏夫人的大丫环,在魏夫人跟前做熟了的,所以魏夫人一直留着她服侍,如今已经十七八岁了。她自是知道镇国公府那边跟自己尚书府这边有些不对付,只是墨晶比她小三四岁,又一脸诚挚,玉梅倒不好一口拒绝她,也怕她小瞧了尚书府的底蕴;因此也给她说道了一些。
    另一边,走到魏夫人身边的秀梅弯着腰跟魏夫人说了几句话后,似乎是得了魏夫人的吩咐,直起身走过去,向正在安排宫娥们添置冰盘的洗翠福礼问了几句什么,然后就退到侧门边出了大殿。
    直到宴罢,也不见秀梅回来。因为秦云昭与姚锦云一处,墨晶与琥珀两人上前服侍自家主子去了,跟魏夫人不在一起,倒也不知道那秀梅是否回来。
    这一次两位小殿下的满月宴,武侯府的女眷自然也进了东宫来贺喜。
    宴罢后,姚锦云邀着秦云昭和梁夫人几个一起游荷池,尚夫人因为丈夫一起没有再起复实职,有心找太子妃拉拉关系,带着大儿媳田琝转了一圈儿,才看到太子妃一行人在荷池九曲桥的凉亭上。
    尚夫人连忙带了田琝装作散步巧遇了过去:“原来太子妃殿下也在这里赏荷?”
    “原来是尚夫人。”姚锦云看着她带着儿媳向自己行过了礼,淡淡点了点头,叫了声“免礼”,不等尚夫人张嘴说话,已经侧过头与梁夫人说话去了。
    秦云昭微笑着向尚夫人和田琝行了一礼,叫了一声“婆母、大嫂”,又退回姚锦云身边坐了。
    姚锦云立即就抓了她说话:“秦夫人,如今毅哥儿和渊哥儿晚上还要醒来几次?”
    尚夫人和田琝两个面皮一僵,也只能闭了嘴在下位择了椅子坐了,等着时机想搭话进来。
    “喝奶、把尿什么的,那两个小家伙总还要醒上三四回。等到了四个多月,给他们加食辅食就好了。”秦云昭含笑轻松聊着。
    姚锦云却冲她眨了眨眼睛:“本宫听说你们去武侯府认亲那天,两个哥受了惊?怎么那天你进宫来谢恩的时候也不说,要不是前儿听钟医正谈起,本宫还不知道有这回事。”
    田琝脸色不由大变。秦云昭仿若未觉,脸色一片赧然:“家中小儿之事,竟然惊动了太子妃殿下,实在是让云昭不安。”
    姚锦云笑着嗔了她一眼:“你我的交情在那里,你再说什么惊动不惊动的话,我可不依了!我那里正有一对龙纹三通佛头雕花佛塔的朱砂晶坠子,是请开元寺高僧开过光的,回头就让人给你送来。你拿去用红绳穿了,挂在床头辟辟邪。”
    朱砂晶是朱砂矿中大粒的晶粒,硬度已经达到宝石级,朱砂本来就可辟邪、安神、定惊,何况又是高僧开过光的,秦云昭连忙起身对姚锦云深福了一礼:“多谢太子妃殿下!”
    姚锦云给她做面子,她当着人前,自然也要回足这个礼。
    姚锦云笑着伸出一指虚点了点她:“你啊,跟我还恁的多礼。若不是你舍身替下我,这会儿我们娘儿三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毅哥儿和渊哥儿,就如我的亲外甥一般,我不疼他们,谁来疼他们?”
    姚锦云说着这话,眼光却似有意似无意地往尚夫人和田琝那边一转,尚夫人藏在袖中的手暗自握紧成拳,面上只沉着,田琝却整张面皮都紫涨起来。
    不一时,浣纱已经捧来的一只白玉托盘,上面用大红金线缂丝绸盖着,轻轻奉到了姚锦云面前。
    姚锦云伸指将那块大红的盖绸一取,大家不由吃了一惊。白玉无暇的托盘上,放着一对小儿拳头大的朱砂晶坠子,通体雕就三通佛头状,上面精工细刻了龙纹雕花,赤红如火,光泽如珠,在玉盘的衬托下,莹然生出一片霞辉。
    有小儿拳头大的朱砂晶本就极难得,何况还有如此雕琢,高僧开光。这一份压惊礼,端的是贵重非常!
    姚锦云上前亲手取了那一对坠子,用那块大红金线缂丝的盖绸托着,递到秦云昭手上。秦云昭连忙起身又要行礼:“生受太子妃殿下的如此宝物,云昭实在是……”
    姚锦云一手就托住了她:“快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了,这一对儿坠子又不是给你的,可是给毅哥儿和渊哥儿的。那两个可人疼的小家伙,谁舍得让他们哭一声呢?
    本宫听钟医正说,小儿神魂不稳,容易受惊吓,你以后也切莫轻易带他们出去了,要是再受了什么惊吓可不好。这一对坠子,你回去就挂在他们床头,受惊之事,定然再不会发生!尚夫人,田太太,你们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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