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有一杆秤,看到百姓积极的讨论案情,甚至能说出在故事中宣传的律法,有这样好的教化民众的效果,即使被人揶揄几句又如何?
    他行得正坐得端,不惧人言!
    可后来事情就慢慢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自己都想不明白,他分明是记录+编撰,只是根据大宣律法,对前朝官员审判过的案件和结果进行了一些更改。
    他甚至还在文章后标注了,这是他整理的!
    可百姓竟然都开始传,说他黎川是明辨是非,是细致入微,为民着想的神判官!
    就是不做人,爱把故事断在关键的地方。
    他每每听闻,都觉得面红耳赤,对同僚解释,他们道:“我知道啊,报纸上写着呢!”
    若对百姓解释,那些百姓反而怒不可遏的反驳,喝道:“你谁啊?怎么说黎川的坏话?肯定是个心虚的贪官,走,跟我去见官!”
    黎川:“……”
    他就是黎川本人呐!
    黎川不得不着急地找顾璋求助:“瑶光,这可怎么办才好?”
    莫名其妙得了这样的虚名,名不副实,实在让他寝食难安。
    顾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想想,咱们宣朝的识字率连一成都不到,百姓大多口口相传,肯定没法看到报纸上的备注,但凡识字的,其实都心里清楚。”
    才安慰了一句,他就开始忽悠:“传言就是会跟风一样到处瞎窜,哪里澄清得了?其实你反过来想,也未必是坏事,有这么个百姓都崇拜的‘神判官’在,宵小不敢犯罪,百姓对朝廷有信心,咱们的普法的想法也能更顺利的推进。”
    顾璋一通忽悠,然后就把黎川这个正直的好兄弟忽悠瘸了。
    黎川被夸得面红耳赤,又没法解释,他心里羞赧这个名不副实的“神判官”头衔,愈发潜心钻研律法,白日学,晚上学,就差头悬梁锥刺股。
    顾璋看了几次,老气横秋的叹道:“怎么脸皮这么薄?又不是他自己传的,这么学也不怕把自己累着。”
    余庆年默默出现在他后头,幽声问道:“不会是璋弟做的吧?”
    顾璋:!
    这次真是巧合,不是他做的!
    “怎么能什么锅都往我头上扣?!”顾璋怒而反驳,继而扶胸道,“玉昂你也太伤我的心了。”
    顾璋莫名被扣了锅,怒而开始搞事,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受伤!
    多多搞事,看能不能在主系统正式发布任务之前,得点给家人和小姑娘保命的奖励。
    顾璋这厮,直接在报纸上秀了一波大的,说要给心爱的小姑娘,准备“世纪婚礼”
    把婚礼描写得极为稀奇罕见,说“一定让人终身难忘”,引得人好奇不已,还邀请全京城人共同见证。
    全京城人:“……”
    谁家有这么大的院子和场地?
    顾小状元又想出什么神奇好玩的点子了?
    就在顾璋一连许多刊报纸强势秀恩爱后,他略施小计,让看过报纸的人都在讨论——爱你的人,敢于登报成亲,公开让大家见证婚书,敢于白纸黑字的表达爱意。
    “是啊,真的喜欢,有什么不敢说的?”
    “要是没有文采写诗,这不还有登报成亲,公开婚书吗?”
    许多起初嘲笑逗趣顾璋的男人:“……”
    怎么还兴拉人一起下水的?!
    祝府。
    已经成婚的祝子瑜和盛千琴,正在争辩。
    他们属于典型的联姻,强强集合,却没有多大感情。
    祝子瑜看中了盛千琴的美名,原本还是有点期待的,如今却没了半点感觉,直接纳了几个通房享受小意温柔。
    盛千琴也瞧不上他:“你好歹也是个榜眼,能不能争气一点?状元、探花都比你强也就算了,二甲里也有个名声鹤起,被皇上召见好几次的,你在翰林干了些什么?”
    祝子瑜也郁闷,对上盛千琴锐利地、带着点瞧不上的视线,被狠狠戳中了伤处:“多少届翰林学子不是这样过来的?你盛家父兄在户部不一样被顾璋教?”
    他就气恼了,往年翰林都是最清平,最安宁的地方,怎么顾璋一来,全都变了!
    祝子瑜被戳了伤口,拂袖而去。
    盛千琴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没动,伸手用力一挥,一旁小桌上的几张报纸,全都飘到地上,她深吸一口气命令道:“以后再送来上,把顾璋给燕芷写的全部裁掉。”
    丫鬟:“是。”
    盛千琴的陪嫁嬷嬷知道她掐尖要强,看到报纸上那些,心里肯定不舒服,于是安慰道:
    “夫人其实不必生气,单论婚宴,您与祝公子的婚宴,交盛祝两家之好,朝中不知有多少人前来贺礼,盛大隆重。顾璋日后再好,毕竟也根基单薄,婚宴有再多噱头,也定然没您的热闹体面。”
    盛千琴面色这才缓和:“我倒要看看,婚宴条条框框的规矩下,他还能整出什么噱头来。”
    即使心中不得不承认燕芷运气好,竟然真遇到个眼瘸喜欢她的,但眼下这一场还是让她心情稍微好点,大话放出去了,还吹得这般厉害,没做到岂不贻笑大方?若男方请不到多少人出席,只有女方宾客,就更是一桩谈资了。
    ***
    眼见着报纸一日日变好。
    俨然要走进千家万户,京城许多家族们,都已经向龚家书局按照月或者年来订购。
    在街道上、茶楼里,甚至路边摊,要是谁能捧着一份报纸,在配上一杯闲茶,慢慢喝慢慢读报纸,那绝对是身份的象征!
    绝对是引人侧目,倍儿有面子的一件事!
    这日早朝后。
    顾璋和上次同一批大佬,被明盛帝留下来,一起来商议报纸的事情。
    这已经不是普通报纸了,俨然要发展成能引导舆论和民心的武器。
    诸位大佬等待顾璋先开场发言,灼灼目光默契的停在他身上。
    顾璋慢条斯理地从袖口掏出一本折子。
    “这是臣拟的有关报纸的折子。愿意将此法献给皇上,献与大宣朝廷,不取分毫。”
    顾璋表情大义凛然,实则心里暗搓搓算着,若是不成,朝廷不要,他打打广告还能挣钱,但是现在成了,广告多半是要减少,甚至直接被砍掉了。
    就凭这个时候的纸墨成本,再加上百姓识字率不高,许多都是合买一份,或者直接不买靠嘴打听,不做广告肯定是要亏钱的!
    卖得份数越多,卖得范围越广,亏得越多!
    不赚钱也就算了,他顾璋绝对不能亏钱,这是原则问题!
    明盛帝和诸位大佬都接过折子传看起来。
    顾璋的写得仔细,调理也清晰,怎么选稿子,怎么定稿子,怎么让百姓有议论的,每个版块的作用,哪些绝对不能删……一切都清晰明了。
    朝中大臣们都不傻,拿着这个折子,想来都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这些大多一品、二品,至少都是三品的大佬们,看过了毫无保留的折子,再回忆顾璋刚刚说的“无偿上交”的话,心中对顾璋的好感再次大大提升。
    不是谁都有这样的聪慧,能想出这样对国有利,又能开民智的法子!更不是谁都有这样的心胸,愿意将扬名又挣钱的法子,无偿贡献出来。
    顾璋这小子,平日里虽然行事跳脱了些,但是心有大义,胸有乾坤啊!
    全场大佬们都这么想,结果想法都还没消散,就听顾璋热情地推荐:“审稿要严谨,不如让御史台的官员们负责?”
    顾璋把人叭叭一通夸,明里暗里都在说,御史台的人呢拿着俸禄,竟然不干什么实事,只是每天悠哉悠哉的喷人。
    顾璋心里有小九九,只完成喷人业绩怎么行?都给他来996,日后报纸发行量大了,投稿的人多了,007都安排上!
    燕先竹:不对劲。
    戎景山:小子记仇!
    一众大臣:“……”
    是不是有点不禁夸?
    甚至还没夸出口呢,只是在心里想一想,这小子就变了!
    还是不能夸,夸了这混小子怕是要翻天了!
    “御史大夫们倒是确实适合审稿的工作。”燕先竹思量一番道:“不过此事重大,不能由他们一衙门单独完成,不如让翰林学子加入作为监督?”
    ……
    商量了好一会儿,正事才堪堪说完。
    大家都口干舌燥,明盛帝吩咐人换些新茶水上来。
    顾璋觉得时机好,低头在袖口里取东西。
    明盛帝喝了口茶,抬头就看到这一幕,他笑道:“袖口里还藏着什么好东西呢?”
    休息的大臣们也都好奇的看过来。
    刚刚那份想法独到,颇有可行性的折子,就是从这个袖口里取出来的。
    难不成这小子还有折子?
    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好点子了?
    默契的放下了茶盏,等着顾璋掏东西出来。
    结果看到顾璋掏出了一叠红彤彤的折子。
    不对!一叠???
    谁家折子红色,还一写写这么多!
    燕先竹倏地记起那日自己臭着脸,问这小子:“你那边能请几桌?”
    顾璋拍胸脯:“放心,保管成亲宴席看起来热热闹闹的!”
    如今这会儿,燕先竹有些额头突突。
    顾璋抱着一摞请柬,笑眯眯地一人手里塞一张,还不忘给前头的明盛帝也来一张,还十分自来熟地热情道:“都来哈!”“都是自家人。”
    “小子心中甚是敬佩诸位前辈,故而特当面邀请,还会有正式的请柬递送到各位前辈府上。”
    一众大臣:“……”
    如果当这个自家人、当这个被崇敬的前辈,代价是被坑的话,那还是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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