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上鱼阙的手。
    头耳嗡鸣的鱼阙被手上突然的冰凉转回神,她下意识地拔刀甩开鱼珠,向后几个起落,警惕如豹。
    她已经从该死的似乎能吸取她灵力的牢房里出来,怎么可能还会乖乖待着。
    可是……
    鱼阙晃了晃脑袋。
    怀余庄似乎又什么东西能影响她的心智,她没办法一个人走掉。
    “去通报密宗大人。”侍女对侍卫说。
    “不准去!”
    鱼珠喝住他们的动作,她还是想护着鱼阙:“你们到底效忠谁?我看谁敢……”
    寒光闪闪的剑抵在她脖颈的皮肤上,止住了她的话。
    “你……”
    鱼珠身子一僵。
    “滚开!”
    鱼阙低低地说话,她这副样子本就显得不对劲,嗓音一压低,更像是试图劫持良家妇女以索要买路财的山匪。
    围上来的侍卫都担心大小姐随时会被伤害,都退后几步,以示平和。
    鱼珠被刀横着脖子,如同小鹌鹑一样呆呆地站着。
    刀……
    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抱歉。”
    鱼阙把鱼珠扔给她们,自己又是向后几个起落,消失在高高的砖墙遮挡下。
    “大小姐!”
    鱼珠摔倒在地,嫩嫩的手心被擦破皮,侍女们七手八脚地将她从地上捞起来。
    “大小姐,您还好吧?”
    侍女们生怕这刁蛮的大小姐不高兴将怒火撒在她们身上,纷纷围上来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快给我包扎啦,你们这群蠢货!”
    鱼珠觉得有些伤心,手心痛痛的,心也痛痛的。
    又被抛下了啊。
    *
    药司玄大跨步地走进镇月堂。
    自桓台一别后,他与老友鱼斗繁可算是五年没有再见,想不到今日聚首是为了处理山宗那堆破事。
    他撩开碧玉珠帘进入内堂。
    摆设古意的内堂坐着一个气质温和的男人。
    他颊边的长发编织两股以玉蝉装饰,白色的便袍外罩着银灰纱衣。
    生得儒雅俊秀,脸色红润。
    和记忆里很不一样。
    药司玄印象中的鱼斗繁面颊上带着血气不足的病态,皮肤失血苍白,总是阴郁着表情。
    眼里是深不可测的审视。
    不过可以确定的,岁月没有在他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他多年来一直保持着年青人的风采。
    “繁兄。”药司玄先向他作揖。
    虽然是药司玄年岁更小,但因其常年服用剧毒养魂,导致发色异常。
    一头白发和灰白的脸看起来倒是鱼斗繁更胜一筹。
    “玥曜,好久不见了。”
    鱼斗繁于上座温和地于他打招呼,“你我不必如此客气。”
    玥曜是药司玄的表字,二人以平辈相待。
    “近日可好?”
    “劳烦繁兄挂记,我一切都好。”
    两人简单的客套几句,开始讨论有关于山宗和晏氏的话题。
    晏氏已经无限逼近了他们想隐瞒的东西,迫使鱼斗繁不得不紧折返商讨。
    “玥曜想必也已经知晓山宗的内情了罢?东洲晏氏这群人想要什么,非得到手不可。”
    “山隗也真是大意,他们一开始就不该任用晏氏的人,就算如何忠心也不能。”
    鱼斗繁显然是对晏龙庭的名声和行事风格非常了解,“何况还是被逐出烛玉京的晏龙庭,丧家之犬一旦失去禁锢教条,行事便会毫无顾忌。”
    药司玄同意,“现在可好了,把山隗打得满地找牙,叫人凭空多了嗤笑他的理由。”
    “不过这一百年过得那样安详,我原以为山宗的老掌门已经将他们的牙齿都拔掉了。”鱼斗繁思索,“为什么?”
    “我想应该是东洲来的小少主挑唆的。”
    “小少主?”
    “是啊,晏氏的小少主在七脉争锋上勇夺一甲,前来蓬莱洲取他的法器。繁兄不知道么?也是,蓬莱洲和东洲的消息隔着困龙峡呢。”
    鱼斗繁眯眼:“那么,东洲是有意介入蓬莱洲的事情了?”
    “也许是。”
    药司玄说,“小少主一旦露面,不就代表了东洲介入么?虽然现在烛玉京那边是大少主当家,不过嘛……哼,罢了,他要是真的挑唆晏氏觊觎我们的东西,我们也有理由将他绞杀在蓬莱洲。”
    “自然,敢觊觎它的人,都不能活着离开蓬莱洲。”鱼斗繁漫不经心地附和。
    “啊,繁兄,晏氏可是你们鱼氏的老熟人不是?虽然小少主的到来叫人觉得恼怒,但并不是毫无惊喜呢。”
    “什么惊喜?”
    药司玄说,“此人现在就在你庄上的水牢里,你一定很愿意见到她的。”
    “是谁你只管大方告诉我就是了。”
    “繁兄不如亲自前去看罢。”
    药司玄说,“就算她没有什么别的用处,拿来挟持晏氏小少主也可以。话说回来,晏氏他们到底想从山隗那里拿到什么呢?”
    “……”
    鱼斗繁沉默。
    药司玄当然也知道山隗藏着很多秘密,但是秘密太多了,并无明确指向,他一时也搞不清楚。
    “大抵就是取用山宗珍藏的宝器罢,你也知道,他们只对这些感兴趣,至于其他的……想来不算什么,他们也用不上。”
    “是么,繁兄打算帮助山宗?”
    “也许。”
    鱼斗繁话里话外有所保留。
    大家都是人精,药司玄怎么会察觉不出来,他笑着抿了一口茶,问道:“繁兄最近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么?”
    “烦心的事情倒没有。”
    鱼斗繁身边析出一个小小的罐子,说:“我外出总是挂记我的珠儿,这次回来给她带了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其他都是寻常物件,唯有它很得我心意。”
    “我无意间开发了它的用法,我觉着很有趣,想和玥曜你分享一二。”
    “它是捕捉细微灵虫的罐子,名为捕虫罐,我打算将她送给珠儿,毕竟她喜欢夏夜的萤火虫。”
    “我回来的路上,似乎捕捉到了一种连声虫,玥曜你比我更清楚连声虫是什么罢,”鱼斗繁的眼睛看向神色并无异样的药司玄说,“连声虫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
    “什么话?”
    连声虫在捕虫罐里发出微弱的声音,仔细一听,发现它说的是:“不要相信……不要相信药司玄……不要相信。”
    但药司玄显然把它当初了某个不入流的把戏,一笑置之,“若是要传达讯息,有的是方法,为何会使用连声虫……”
    连声虫只能捕捉到风中某些人散发的特定信息,属于捕风捉影的灵虫,除了能够捕捉到某些修士灵体散发的讯息,准确性还是什么,都不太行。
    “爹爹!”
    被侍女强行带下去打扮的鱼珠此刻也来到了镇月堂,她揽着裙摆跨进屋,打断两人的对话。
    她没有像此前那样兴高采烈地喊爹爹并且像小鸟儿一样飞进来,而是默默走到鱼斗繁身边,倒是叫人不知所措了。
    “怎么啦?”
    鱼斗繁关切地问道。
    “爹爹。”
    鱼珠闷闷不乐,“我想离开山庄去玩儿。”
    “怎么突然要出去?”鱼斗繁见小姑娘一脸不高兴,便温柔的哄她:
    “珠儿,你还小,怀余庄外面的世界太过于残酷了,等你再大一些好不好?爹爹也是怕你被外面的人骗了去。”
    “你看,爹爹给你带回来捕虫罐子,你不是一直都想在夏夜里捕捉萤火虫么?”
    鱼珠撅嘴,她说:“爹爹,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想在夏夜捕捉萤火虫。”
    鱼斗繁温柔的表情凝固了下,他认真地看了看鱼珠,语气更柔软了,他说,“是嘛?那一定是我记错了,可能是因为你娘亲喜欢。”
    “你和她长得太像了,我老啦,总是把你们两个人混淆。”
    药司玄一直在观察这父女二人的表情,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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