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要做权臣,想要一个听话的皇帝,可还有比嫡长出身的凌行止更合适的人选么,他是苏皇后的嫡子啊?
    而凌行止,就算他不甘心当一个傀儡皇帝……可建成帝还在啊。
    建成帝才五十出头,身子说到底没有大毛病,等凌行止能名正言顺继位,还不知要多少年,他……
    何皎皎止不住思绪紊乱,她狠狠掐了一把手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也不能再让苏月霜颠三倒四地说下去了。
    “月霜姐姐,太、他……”
    她用力扶住苏月霜,望进她悲哀的眼里,斟酌语气,生硬地挤出一个笑:“月霜姐姐,这么多天了,他一次都没来看过你么?”
    “表哥、表哥以前不是这样的…他以前对我很好……”
    苏月霜再一次泪决堤,伤心欲绝,哭得说不出话来。
    日落时分,何皎皎的车辇驶出镇国将军府。
    她低头盯着帕子上的绣花发呆,少女神情不明,神思不定。
    除非年节宴会,何皎皎平常少遇苏家两位大将军,但偶尔见过凌行止与他们会面。
    苏大将军们在他面前都恭顺,恪守着为人臣子的本分,张氏连见了她这个无权无势的郡主,都是和和气气得行礼。
    凌行止平日也都舅舅舅舅的喊着,不一直挺好的么,怎么背地里闹起来了。
    而且,凌行止除了收拾凌昭发脾气的时候有点儿吓人,一向温润端方,谦逊知礼。
    何皎皎不信,凌行止会为了争权夺势,害那么多无辜的姑娘们。
    春日宴里,还有他的姊妹啊。
    嘉宁和温荣…温荣大姐姐的夫婿,可是他太子詹事府里最得力的少詹事。
    也没必要啊,说来说去都是一家人…不瞎折腾么。
    想着想着,何皎皎睫毛一颤,指尖僵了僵。
    她蓦然想起,苏皇后,不只一个嫡子啊……
    眼前马上浮现凌昭那爷来爷去的德行,何皎皎蹙了眉。
    得了吧,有他什么事儿。
    何皎皎呼吸慢了慢,脑子越发乱如麻。
    可今日张氏叫她过来这一遭,有别的目的么?
    还有苏月霜跟她说那一番话,到底有心无意?
    ……
    风吹得马车窗棂磕了磕,雪蕊过去掀帘子关窗,便听何皎皎小声抱怨道,“她跟我说这些有作甚么,我也管不了啊。”
    没得胡思乱想糟心。
    雪蕊笑了笑,刚把窗子合紧,车辇已驶出镇国将军府,她余光却瞥见府邸大门口立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雪蕊奇道。“诶,小姐,那不是李长么?”
    何皎皎抬头,惊讶道:“李长?”
    李长在的话……
    “是郡主娘娘吗?”
    那边李长已看见何皎皎的车辇,和在窗边露了一面的雪蕊。
    “奴才见过郡主娘娘,方才瞧见雪蕊姑娘,奴才还以为看错了呢。”
    他迎了上来,隔着车壁与何皎皎见礼,笑问道:“郡主娘娘来镇国将军府上有事么?”
    她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事,何皎皎只得含糊道:“我来探望月霜姐姐,李长,是太……”
    她话突兀被李长打断,“那郡主娘娘…见着月霜小姐了么?”
    何皎皎愣了愣,隔了车壁,她瞧不清李长面色神情,只听他一把尖细的公鸭嗓压得极低。
    还有见不着的么?
    何皎皎思忖片刻,想着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如实答道:“见着了的,李长公公,您是…是太子哥哥让您来看月霜姐姐的吗?”
    “哎…太子爷也是来探望月霜小姐的,奴才这不在外头候着他么。”
    李长叹一声:“不过太子爷没郡主娘娘运气好了,这小半个月余的,太子爷天天得了空,便往将军府上来一趟。”
    “可惜大将军只说月霜小姐需得静养,都没见着一面。”
    听外头李长继续苦笑问道,“奴才斗胆问一句,郡主娘娘,月霜小姐情况还好么?”
    何皎皎已是惊涛骇浪,半晌才拿出话来,强笑道:“瞧着,是没什么精神……”
    与李长分别,何皎皎端坐马车内,她垂眸沉思,手中帕子揉得皱成一团。
    所以,苏家是一面将苏月霜关起来说要退婚,一面不许凌行止看她么?
    那对苏月霜说得劫匪一事,也是假的了?
    可是,为什么。
    寿光惊马、办春日宴、国寺劫人、苏月霜断指、救人……
    何皎皎心中惊疑不定,逐渐的,却隐隐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如果、如果是苏长宁看出来凌行止不甘心日后屈居苏家之下,所以自导自演春日宴劫人这一出,私底下将罪名怪给凌行止,作出要退婚的架势,实际上不过是以退为进,逼凌行止向他们低头就范呢?
    毕竟建成帝十几个儿子…他若跟苏家撕破了脸,他的太子之位,恐怕真要坐得艰难无比了。
    凌行止这些年,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苏月霜不冷不热,可面子上也说过得去。
    且说春日宴一事,细想起来,苏家……似乎没有坏处,反而占了好。
    苏长宁清算掉了宣沧两地大部分地方官员,新升上来的,会是谁的人?
    只有苏月霜断了一指,其它家的小姐全都安然无恙,而她单枪匹马,百里奔袭将人救了回来……又是多大的壮举?
    余下那十五户人家,要承她多大的恩情?
    可是,那张氏在她面前的眼泪都是假的么?
    苏月霜她到底是没了一根手指啊。
    那如果……
    何皎皎还是觉得不对,念头一转,生出别的想法来。
    如果,既不是凌行止做的,也不是苏家,而是另外有人故意祸水东引,在苏家和太子之间挑拨离间呢?
    先让苏家误以为凌行止对他们下手,又让凌行止认为苏家在贼喊捉贼,煽风点火让他们斗个你死我活,他好坐收渔翁之利?
    可又会是谁呢?
    然而,任凭何皎皎想破脑袋,她找不出来有这么号人物。
    能在把持朝政几十年的苏家,和执掌玉玺监国两年余的太子之间,在这两方势力手底下全身而退,半点马脚都没露。
    算了,以后她少看点儿话本子吧。
    何皎皎捂了耳朵,头痛道,“雪蕊,快点儿。”
    既然太子哥哥天天都来看过月霜姐姐的,吃了闭门羹还坚持着,那事情应该没那么严重,应过不了多久便能回旋了罢。
    也是,凌行止向苏家让步了。
    她突然一句,听得雪蕊不明所以,“啊?”
    少女歪在车厢里,杏眸无神,似乎筋疲力竭,“你让车夫快点儿,咱们快点儿跑。”
    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罢。
    雪蕊越发疑惑,被她逗笑了,“怎么了?”
    何皎皎人小鬼大长叹一声,不说话了。
    她想,张氏邀她过来,估计想让她当个传话的,无形中再给皇宫里头那几位施压吧。
    烦死了,她以后再也不管闲事了。
    至六月十九,晴,天光大盛。
    巳时正,吉时到。
    何皎皎着朱红金绣鸢鸟衔花的大袖礼服,在坤宁宫行及笄礼。
    苏皇后却与太后起了争执。
    苏皇后满脸笑地讲:“老祖宗,您与令仪是朝夕相处日月相伴着,今日让让媳妇儿又如何?”
    她说着绕过铺落红绸的桌椅,去捡摆盘礼纸上的梳篦。
    “好你个皇后,往日一副贤淑大方的做派,今儿可算露出真面目了?”
    太后要嬷嬷们过去按住苏皇后的手,也是满面红光的笑,嗔道:“我养大的乖乖,有你什么份儿,边儿去。”
    两人在争着谁为何皎皎取冠执钗绾发,作执礼人。
    何皎皎端坐在妆台前,头上金冠流苏垂面,她压不住嘴角,从水磨镜子里看她们笑闹。
    一位贵妇提议道:“不如让郡主娘娘自个儿选?”
    苏皇后说是不发请柬,可来观礼的命妇贵女并不少。
    一圈人喜气洋洋围过来,苏皇后站到何皎皎身后,抚了抚她披散下来柔滑漆黑的长发,还真问她一句:“那令仪是要皇后娘娘给你绾发,还是老祖宗啊?”
    何皎皎心腔充盈而温暖,鼻尖却莫名发堵,以至于声音细细哑哑,“我今天可及笄了,你们怎么还把我当小孩子逗?”
    她知道,她是太高兴了。
    太后故意板起脸,逼问道,“那你到底是要哀家还是要皇后?”
    何皎皎低头扭捏了一会儿,娇嗲道:“我怎么选嘛?”
    众人笑过一阵,太后抚掌道,“好了,让皇后娘娘与你绾发罢,不耽误吉时了。”
    本来定好了苏皇后,太后逗个趣儿。
    她怕自己年纪大,手抖拿不稳梳子了,给小姑娘梳得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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