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哭诉很难不让人觉得苏家不公平,尤其是在苏云与苏芸性格的对比下,乌瑜偏偏又是个很容易被人影响的人,他那一刻是真的会觉得苏家偏心,他给完钱或许还认为自己正义感爆棚。
    苏云回想了自己去过青云山庄的经历,摇头:“我明确我没有在青云山庄拍过私人拍品,我去的几次都是苏家需要,我作为女儿上场而已,跟你们偶尔派乌瑜出去没任何区别。”
    明明是家族任务却被苏芸她们说成了是苏云自己的行为,还觉得苏家偏心,怎么看这个行为怎么像是专门针对乌瑜,故意利用他的正义感,一来是给他心中埋下针对苏云的种子,二来可以趁他觉得自己“可厉害了”的时候让他买点东西。
    要是乌瑜倒霉点遇上仙人跳,估计买完东西,回头人家就把东西还了回去还要笑他蠢。
    乌瑾越听越头疼,他后悔当时怎么没直接把乌瑜揍醒,还让他被多骗了这么多钱:“那个小姑娘实在是……”
    出于教养,乌瑾说不出难听的话,苏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就说:“事已至此,东西也都送出去了,以后离苏芸的小团体远点就行,苏芸本质上,跟莫青桃的丈夫、余酩是一种人,看不到自己拥有什么,只看得见别人拥有什么,太可怜了。”
    从头到尾,苏云都不在乎苏芸是个什么样的人,在知道自己只是为她挡劫数的替代品之后,她恨的也是苏家,如果她恨的是苏芸,那苏芸现在就不止是送出国而已,她有的是办法让苏芸那点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反噬。
    然而苏云眼里根本没这个人,一个从小就被人控制了人生还不敢反抗的人,本身就可悲可笑到了极点,现在被养宠物一样养着,将来的作用就是联姻,她还觉得别的“宠物”争夺了主人对自己的喜爱,要跟另外的宠物争个你死我活,实在愚蠢。
    乌瑾看着苏云,欲言又止,到底没忍住:“我只是不明白,换掉你,让这样一个女儿回来,还当心尖捧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而且她都回来六年了,只是因为才带她到青云山庄就在背后做这些事,实在上不得台面。”
    任何一个有教养的少爷小姐都不会做出这种掉价的事,也就乌瑜蠢,会相信她们的假话,以为苏家对真假两个女儿不公平,但从资源来看,苏家已经尽量做到,给了苏云的,一定给苏芸,只是时间没来得及给完全部而已。
    真正的原因不外乎,苏家主动掉包的孩子,所以很多事情在乌瑾这样理智的人看来各种奇怪与无法自圆其说。
    苏云轻笑一声:“大概是因为,苏家想补偿,但是忘记了先给苏芸补上作为一个千金的课程,或许舍不得她受苦吧。”
    富家千金跟普通女孩子唯一的区别就是思想、追求、看事物的角度不同,前者用大量金钱堆出来的眼界,不是后者回来一段时间受尽宠爱就可以达到,而这份眼界与底气,是苏家给苏云最好的报酬 ,所以苏云从不在外头说他们的闲话,包括自己是被苏家偷来的这件事。
    报酬收了无法退还,苏云再多不满,现在人活着、父母疼爱、家底丰厚,她过得不比那个还在自怨自艾的苏芸差,自然不会去跟他们计较到底谁欠谁。
    不过一个人最重要的还是个人想法,命格跟性格都是天生的,苏云的性格就是让她永远不会低头,而苏芸可以低头换取更多的好处。
    同样的资源,苏芸想的是如何让别人给自己,哪怕丢人、哪怕没有尊严、哪怕用上一些不能见光的手段,而苏云想要只会去抢,信奉拳头大就是硬道理,这才是她们两次交换了人生却活得不一样的、最重要的原因。
    苏家带了苏芸回去,却似乎害怕她真的成为一位真正的千金,所以有意回避了很多问题,或许是那些年苏云的强势给了他们不少阴影,以至于现在教自己的亲女儿都束手束脚。
    多的话乌瑾不好评价,说到底,他不是苏家人,不知道他们家到底什么情况,而苏云本人对苏家似乎是更希望避而不谈,说什么都点到为止,没聊两句,两人的话就拉回了余酩这边。
    两人都觉得,青云山庄有滨城最大的拍卖所,余酩说不定也有东西在青云山庄上架,所以他才能刚好碰上乌瑜为苏芸等人一掷千金。
    “或许这个事情在余酩心中还蛮重要的,他低声下气求了我爸那么多次,最后却好像一次次被耍,难免心生怨怼。”乌瑾叹了口气说,如果是他在余酩的位置上,当局者迷,做出现在的事情倒也不奇怪。
    可在乌家的角度上来说,老爷子就是一次次被政府拉走了,无论什么年代,都是民不与官斗,钱财再多,人家请你吃饭,总得到场喝一杯吧?
    苏云细一思索,便说:“不如我们就试一下他多在意,这几天我让林琅去跟一下叔叔阿姨,乌瑾大哥你看看能不能让他们表现出为了葬礼排面,继续搜罗古董的样子?不买,但排场要大。”
    最好大到让余酩想起来,乌家当年是多么目中无人。
    至于苏云这边,一切照常,等着老爷子过来就行,有林琅在乌父乌母身边,许多事情都不用担心,不管是余酩还是赵涂胡,他们只要敢出现,林琅就能把他们拎回来,可以直白让他们感受一下什么叫“天赋差距”。
    两人大概定下计划,乌瑾这边继续跟乌父乌母商量应该怎么才能让他们购买古董的事昭告天下,苏云则是去看看路安柠跟易纺槿。
    有了前面两天的休养,路安柠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最重要的是她晚上能睡好了,睡好觉身体才恢复得快,加上烧饭师傅的食疗,这几天看起来逐渐有一些没怀孕时小女孩儿的模样。
    在制作婴灵泥身的房间内,只有路安柠跟易纺槿在,两人头对着头嘀咕着什么事情。
    “路小姐、易小姐,我昨天出门了,你们在殡仪馆里过得还可以吗?”苏云先敲了敲门才走进去。
    原本在小声说话的两人瞬间分开,看到是苏云才放松下来,路安柠捏着泥巴对苏云笑:“苏云你回来啦?我们过得不错 ,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但是什么东西都很齐全,像是度假村。”
    苏云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不过细一想,感觉还真是这样,苏一翎跟季微棠或许觉得这块地实在偏僻,作为一个家来说,它不是最好的,所以为了能住得开心,什么都准备得很齐全,只是偶尔来住的话,会有种在住度假村或者民宿的感觉。
    走到两人身边坐下,苏云举着折扇给她们扇风:“你们喜欢就好,这个泥身怎么还没塑形?”
    说到这个,路安柠跟易纺槿的脸就皱巴起来,同时叹气。
    路安柠苦恼地说:“我们其实很想快点做好,但是我们仔细去观察了一下,婴灵堂的婴灵泥身都是不太一样的,似乎是每个家长都会往自己孩子身上尽量捏得像一点,但是我的孩子……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捏才好。”
    刚出生的孩子并不好看,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丑陋,尤其路安柠怀孕时跟男朋友并不相爱,怀孕期间还非常不高兴,又是早产,孩子更丑了。
    有种说法是,当父母相爱、并且母亲在怀孕期间心情好,才会生出集合父母最好基因的孩子,路安柠一个条件没占,孩子出生又没有长开的时间,于是越看越丑。
    路安柠身体在激素的影响下,觉得应该爱孩子,但随着身体激素水平回调,孩子死亡无法继续向她输出激素控制大脑,她开始逐渐怀疑,这个孩子到底值不值得她这么做?
    但另外一个方面,她的教育跟教养告诉她,作为一个母亲,对死去的孩子是不会这么冷血的,所以她跟易纺槿纠结许久,两人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苏云看了眼那堆湿了干干了湿的泥巴,说:“其实,那些婴灵泥身看起来每个都不一样,不是因为父母捏得不一样,是灵魂在里面,所以慢慢长得不一样了,就跟两个人相处久了会越来越像差不多一个道理,一开始,大家的泥身都差不多,甚至可以说得上有点丑。”
    “啊?”路安柠与易纺槿异口同声,显然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
    “你们别这么震惊,很多父母都不是雕塑系的,除非自己的工作就是泥塑,不然能做出什么样来?不都是一个泥头、泥身?有些父母甚至就给了二师傅两块捏一起的泥巴,你们不用太在意的。”苏云笑着安慰道。
    因为苏云这句话,路安柠跟易纺槿面面相觑,最后两人决定,就捏个大众模样的,寓意“来世当个平凡的人 、过好普普通通的一生”。
    没有太多顾虑后,路安柠作为艺术生,很快就捏了个雏形出来,只剩下修饰,而旁边的易纺槿在不停给她搅拌泥水,水多了加泥、泥多了加水。
    苏云看着那桶即将漫出来的泥水,拍拍易纺槿的肩膀:“易小姐,收手吧,别加了,虽说我这的泥跟水不要钱,但也不能这么浪费。”
    易纺槿愣了一下,低头看去,尴尬一笑:“不、不好意思,我只知道这个办法。”
    看她确实不明白,苏云拿起旁边的一个勺子,等水静了静,直接将多余的水舀到了另外的水桶里,没一会儿,水少了,下面的泥跟水刚好是粘稠可以捏的程度。
    “做事别太紧张,放宽心些,一时间想不好的,只要等水静一静,就可以跟泥分开了,一直搅拌才会让泥水浑浊无法分离。”苏云意有所指地说。
    易纺槿一愣,随后明白了苏云的意思,她微微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苏云,这次过来,好像总让你帮忙。”
    苏云轻笑:“不算,你给钱了,就当是售后服务吧。”
    这个售后易纺槿很满意,有苏云这句话支撑着,她就有办法继续跟父母周旋,迟早能拿到自己想要的自由。
    没了各种顾虑,路安柠的动作很快,中午吃饭前就把泥身送去给了烧火师傅,大概今晚就能做完,然后由路安柠亲手把孩子的生辰八字给塞进泥身里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难得凑到一桌,乌瑾也在这里让路家人和易纺槿大吃一惊,路父路母是因为公司的事要忙,早饭也没出房间,一大早就在远程给公司开会。
    至于路安柠跟易纺槿,这两人早饭都没吃就去捏泥身,后面鬼新娘去送早饭她们才吃上,不然就跟大多数年轻人一样,不吃早饭直接中午当两顿吃。
    前一天苏云回来得晚了,他们有听见动静,但没想到乌瑾居然在这住了一晚上还没走。
    乌瑾跟他们问好:“路叔叔、路阿姨、安柠、纺槿,你们好。”
    彼此问过好后开始了一轮推杯换盏,考虑到年轻人们的身体,没上酒,直接喝的果汁跟茶水,互相说了说现状,以及为什么要在苏云这。
    路家的原因人尽皆知,就是办葬礼,而乌瑾说自己来调养身体的,最近太忙了,等会儿乌瑜还会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林琅正扒拉饭呢,突然站起来跑出去,回来就带了个小尾巴——乌瑜。
    苏云看到一脸迷茫的乌瑜才想起来:“啊,忘记他中午到了,你怎么这个表情?”
    “不是,我刚刚自己进来,但是好像路跟我上次来不太一样……”乌瑜都坐下了还在恍惚。
    烧饭师傅这时候拿出干净的碗筷摆到乌瑜面前,跟其他人解释:“我们这不能多摆空的碗筷,会让鬼魂以为我们在请他们吃,所以等乌瑜先生到了才能拿出来。”
    听烧饭师傅说完,乌瑜猛地一惊:“等等!我刚才是不是撞鬼了?鬼打墙那种?苏云你不管理你的殡仪馆的鬼吗?居然让客人碰上鬼打墙了!”
    看他越说越离谱,乌瑾直接沉声道:“乌瑜 ,你发什么疯?”
    这时乌瑜终于想起来他哥也在这,立马清醒,乖巧坐好:“哥,我就是有点害怕了,所以多问问。”
    苏云赶紧招呼大家吃饭:“这事是个意外,没事没事,大家吃饭,我这啊,建筑是按照五行八卦阵建的,当时专门请了大师设计,按照大师的说法呢,有这个阵法在,就算我们不在前门看着,也不怕贼人进来,这不大水冲了龙王庙。”
    只能说乌瑜倒霉,谁都没想起来他要过来,午饭之前刚好就把阵法给开了,要不是林琅修为高,在乌瑜闯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阵法又掩盖乌瑜的气息跟动静,不知道多久才能发现他呢。
    乌瑜听得目瞪口呆:“不是,还真有这种阵法啊?这不是小说里才有的情节吗?”
    “五行八卦是道家基本功,哪里就是小说里才有的东西了?不如说是小说借用了道家的这些名词来构造虚拟的故事。”苏云好笑地看着他,乌瑜真的每次都能让人怀疑他到底有没有脑子。
    “哦对,八卦就是道教的东西,吃饭吃饭,我饿一早上了自己开车的来的。”乌瑜看到满桌好吃的,顾不上委屈,直接去压了一大碗饭开吃。
    有乌瑜在的饭局氛围不会差,他又能说还知道很多八卦,还能哄长辈开心,必要时候可以用自己提供乐子,基本不会出现冷场的机会。
    不知道怎么,话赶话就说到了苏云身上,随后路安柠、易纺槿跟乌瑜都一致觉得,苏云现在跟六年前比,似乎变了不少。
    苏云自己倒是没这个感觉,她好奇地问:“是哪里变了?我觉得我没什么变化呀。”
    路安柠:“变得好相处了。”
    易纺槿:“温柔了很多 ,以前看人都像在看垃圾。”
    乌瑜:“确实,至少现在不会随便对人动手了。”
    听他们三个的描述,把路家夫妻逗得呵呵直笑,乌瑾也有些忍俊不禁的模样,只有苏云表情温和地说:“因为我现在学了道术,我怕我一生气就把人打死了。”
    顿时,桌上冷场了,随后客人们意识到,苏云是在说真话也是在开玩笑 ,便又重新笑起来。
    路父感慨地说:“挺好的,人总要有些底气傍身,无论是钱财还是能力,至少不会让别人随意欺负去。”
    跟那些懵懂的孩子不同,路家父母已经从苏云的只言片语中知道苏云以前在苏家过得没有明面上那么好,更多是苏家放出来的消息,假装他们有多喜欢这个女儿,所以对于苏云现在的样子,反而蛮欣慰。
    不管怎么说,比他们的女儿路安柠强,同样的年龄,受宠不受宠其实一目了然,座上吃饭的人里,受宠的是乌家兄弟、路安柠和易纺槿,他们的无忧无虑是苏云曾经在苏家时没有的。
    现在的苏云倒是有几分他们的模样,所以更平和,人有底气了,才会足够放松。
    苏云眯起眼睛笑:“是,我现在万事无忧、父母健在,没有什么值得我再去争抢的了。”
    饭后路家人都要回去休息,他们只待五天,但因为路安柠还在坐月子,其实他们照顾得满身疲惫,中午会跟着路安柠同时睡午觉补充精力。
    不睡午觉的除了殡仪馆的员工,还有乌家兄弟。
    本来苏云每天午饭后到晚饭前雷打不动要睡觉的,奈何今天想看戏,就忍着没回去睡。
    果然,等大家一走,乌瑾就冷下脸来,让乌瑜站好。
    乌瑜一脸茫然:“不是,哥,怎么突然又罚我站啊?不应该是我质问你们为什么商量事情不带我吗?”
    “你还好意思质问我们?”乌瑾都被他气笑了,“不如我先问你,你当初为什么要在青云山庄拍那么多古董?到底是谁撺掇你去买的?甚至让你花完了自己的积蓄开始用家里给你的副卡?”
    从前乌瑜大学毕业就闹着不愿意每次花钱的回执都要抄送乌家财务部,嚷嚷着要隐私、要独立,之后他自己办了卡,后来也确实很少花到乌家的副卡,而是自己赚多少用多少,加上他的生活物质都从乌家出了,他自己赚的不叫生活费,是零花钱。
    一口气把自己小金库的钱花光了,还开始动用乌家给的副卡,足以说明他当时有多愚昧上头。
    说到这个乌瑜就心虚,他低下头小声嘀咕:“不是说好不提这个了吗?哥,我之前都跟你解释过了,就是我听了苏芸抱怨说苏家对她跟对这个苏云不一样,我气不过就问她缺什么,然后就给她补什么了。”
    乌瑜说一句就看一眼旁边昏昏欲睡的苏云,担心等会儿她又嘲笑自己,每次看到苏云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他都觉得火大。
    然而他没等苏云有反应,乌瑾先冷笑一声:“呵呵,刚才我问过苏云了,她说她跟你的零花钱数额大差不差,去青云山庄拍过的几样东西都是代表苏家出手,既可以赚名声又不用真的给她钱,所以她根本没有那些所谓苏家单独买给她的东西。”
    “不可能!我明明见过——”乌瑜说完自己都愣住了,“我、我见过什么?苏云……”
    “终于反应过来了?我很少戴首饰,因为动手打架不方便,那些脆弱但漂亮的东西,一旦施以暴力就会成为致命的凶器,根本用不上的东西,我怎么会买呢?”苏云平静地反问。
    包括现在,苏云喜欢上穿汉服,头上也不会有花里胡哨的珠花跟比较多的簪子,一直梳的是简单的发髻或者高马尾,看场合用不同的发型,在造型上多用心,即使没有满头珠翠依旧端庄漂亮。
    苏一翎跟季微棠不是没给她准备那些漂亮首饰,甚至比她在苏家时还多得多,然而苏云早已习惯没有累赘首饰的日子,平时很难戴上。
    说句凡尔赛的话 ,从她到殡仪馆能起床行走开始,每天戴的头饰其实都是不一样的,但至今都没全部戴过一遍,可见二十年里苏一翎跟季微棠给她攒了多少漂亮首饰。
    乌瑜怔愣地看向苏云,眼神恍惚:“是啊,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你有没有那些首饰我们最清楚才对,但是怎么……”
    看乌瑜不像说谎的样子,乌瑾跟着皱起眉头:“苏云,他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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