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鸦哆哆嗦嗦地抬头:“脑脑脑、脑震荡……”
    “别怕。”顾怀章几乎是把他抱在了怀里,有点生硬地安慰人,“轻度的。”
    池鸦脸都白了,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喝醉之后下手没轻重,他不知道自己那一砸能把顾老二直接给干成脑震荡。
    “我再也不、再也不喝酒了……”
    顾怀章有点心不在焉地嗯了声,动作很慢地松开了手。
    池鸦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看他走进厨房里打开冰箱看,犹豫了下,又跟过去,说:“大哥,你是不是、饿了呀?”
    “有点。”来来回回折腾好几个小时,晚上吃的一点东西都消化完了。
    顾怀章有些生疏地在冰箱里翻找,想找出点什么能很快进嘴的东西。可惜张妈太会过日子,什么剩饭剩菜都没有,更没有超市买来的那种速冻饺子汤圆之类。
    顾怀章皱皱眉,拿出一颗苹果,回头问池鸦:“你吃么?”
    池鸦看看他手里的苹果,摇摇头,看他好像就打算拿这个填肚子,忍不住说:“别吃、那个了吧……怪冰的。”
    他记得张妈讲过顾怀章曾经有段时间身体不太好,老犯胃病。
    顾怀章不以为意,走到水槽边去洗苹果,垂眸道:“随便应付下。”
    池鸦犹豫了下,说:“我给、大哥做点什么吧……”
    顾怀章回头,看他洗了手,走到冰箱跟前去。冰箱门打开,里面冷调的灯光映亮青年认真的眼眸。
    池鸦看看冰箱里面的东西,想了想,回头问:“大哥吃、吃面吗?”
    顾怀章喉结微动,颔首:“可以。”
    他放下苹果,转身倚在流理台边,看池鸦嘀嘀咕咕地挑东西:“哇,有鸡腿诶……”
    他取了几样东西出来,先把鸡腿洗净划开,锅里热油,将姜片蒜末炒香,鸡腿顺着锅边溜进去煎到鸡皮金黄,随即加入热水撒上盐和胡椒粉,盖盖开大火焖煮。
    随即洗了几朵蘑菇撕成条,放到一边备用,手腕粗的火腿切片,另起一锅浅浅倒入一层油烧热,火腿片溜进去煎到滋啦出油后盛出。想了想,又打了两枚鸡蛋,在旁边锅上倒油,一面煎好后利索一颠勺,鸡蛋翻面,两面都煎到金黄,周围一圈儿焦边,看起来就引人食指大动。
    顾怀章一直倚在旁边流理台上一言不发,只默默地看他。
    东西都做好后正好鸡汤煮沸,池鸦揭开锅盖,一团白雾瞬间蒸腾,灯光下青年秀致流丽的侧脸在涌动白雾中短暂模糊又很快清晰,密密匝匝的睫毛半垂着,神色专注而认真。
    空气中盈满鸡汤鲜香的味道,暖乎乎热腾腾,驱散雨后深夜的寒凉。池鸦深吸一口气,自顾自地陶醉几秒,拈起根筷子扎了扎。
    两只鸡腿都能扎透,池鸦满意点头,筷子依次扎着两只鸡腿拿出来,取了把细挂面往锅里一立,手一松,挂面顿时如开花一样散开,又迅速被滚热的鸡汤浸透,软软地滑到锅里去。
    又把一旁备用的蘑菇、青菜、火腿和鸡蛋都尽数倒入,池鸦盖上锅盖,转过脑袋对男人笑:“大哥别急,马上就、好啦!”
    顾怀章手插在兜里,垂眸看着他,低低嗯了一声。
    水过两开,面条很快煮好。池鸦拎起锅盖,顿时满屋子都飘满食物的鲜香。
    他取了一只碗,觉得自己也有点饿,就又取了一只。两只一模一样的瓷碗放在锅边,挨个捞入面条、火腿、鸡蛋和青菜,再戴上手套把鸡腿肉撕成条分到两只碗里,最后透亮的鸡汤一浇,滴入数滴麻油、洒上葱花和虾皮。
    “好啦!”
    顾怀章一瞬间心里竟然有一些失落。
    想要这顿饭做起来再久一些,想要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再长一些。
    池鸦转头看顾怀章,“大哥想在、哪里吃呢?”
    顾怀章看着他:“在这里就行。”
    池鸦就把面条端到了岛台上,取了两双筷子,一双递给顾怀章。
    顾怀章接了,指尖碰到池鸦的指尖,动作微微一顿。
    池鸦没察觉他的停顿,看着面前自己的这一碗面条,心里的惶惶不安在食物的香味中一扫而空。
    他抬起睫毛,看对面顾怀章挑起一筷面条送入口中。
    “大哥觉得,怎么样?”
    顾怀章抬头,对上池鸦暗藏期待的目光,顿了顿,咽下嘴边习惯性的“不错”,有些生疏地夸:“好吃。”
    然后又说:“很好吃。"
    池鸦轻易就被这朴素的夸奖满足了,圆圆的猫眼微微眯起来,朝他笑:“大哥喜欢就、就好啦。”
    “……嗯。”顾怀章也轻轻牵起唇角,看他低下头吃了一大口面条。
    他想再找点话题,和池鸦多说说话,可池鸦看起来吃得很香很认真,顾怀章抿抿唇,还是没有再开口。
    客厅墙上的挂钟一下一下地走,夜色一点一点地更深,四下阒静,几声虫鸣和偶尔的风声把深夜衬得更安静。
    在南湖永远不会听到城市嘈杂的噪音,也永远看不见乱七八糟的灯光,深夜里的安静常常会叫人错觉全世界就只剩下了这一处屋子、只剩下了这一盏灯光。
    顾怀章看着对面埋头吃得很香的青年,很平静地想。
    如果全世界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就好了。
    如果能一直一直都可以和池鸦这样坐着吃饭就好了。
    但是不可以,不能够。
    池鸦有很多的朋友,他喜欢和朋友吵吵闹闹,喜欢花团锦簇的热闹,喜欢热烈的生活。
    但这些都没什么,他可以让他去交朋友,可以每天都在南湖举行聚会和烧烤,甚至也可以在南湖重新种满很多的鲜花。
    ……但他没办法阻止弟弟去喜欢池鸦。
    更没办法,阻止池鸦重新喜欢上弟弟。
    顾怀章垂下眸,很慢很慢的,一口一口地吃完了面条,连汤也喝光。
    池鸦亲手煮的面很香,却是甜蜜的□□,把他的心肝肺腑苦到痛。
    他甚至开始羡慕起顾怀安的肆意妄为,羡慕他喜欢就敢说出口的任性。
    这何尝不是种勇气。
    “大哥,你听。”池鸦的声音打断了他纷杂的思绪,“是不是又下雨了?”
    顾怀章抬眸,先看见青年侧着脸认真听雨的样子,然后才听到雨声。
    真的下雨了,打在树叶上沙沙的响。
    “嗯。”顾怀章看着池鸦,说,“下雨了。”
    池鸦转过头,看他连汤都喝干净了,眼睛里头就冒出被嘉奖的高兴来,问他:“大哥吃饱了吗?”
    “饱了。”顾怀章眸色深沉,填满某种池鸦看不懂的情绪,顿了顿,说,“谢谢你。”
    “啊?”池鸦一愣,受宠若惊,“不、不客气……”
    顾怀章靠在椅子上望着他淡淡笑了下,灯光下那双琥珀一样的眼眸看起来竟然有一点哀伤。
    “……”池鸦怔怔地和他对视几秒钟,莫名有些不太敢再看男人的眼睛。
    他掩饰性地挠了挠脸颊,站起身去拿顾怀章面前的碗筷:“那,那我就去、洗碗了……”
    顾怀章抬手,轻轻握住了他手腕。
    池鸦一愣,顾怀章神色淡淡的,很快松了手,起身道:“我来洗。”
    “啊?”池鸦呆住,赶紧说,“不、不了吧……”
    “做饭的人不洗碗。”顾怀章已经端走了两人的碗筷,垂眸一瞥他,声音低沉又磁性,“我以为这是心照不宣的规则。”
    “……”可这条不都是好朋友,或者夫妻……
    池鸦赶紧掐住危险的想法,讪讪笑了下:“那,那好吧……”
    顾怀章把碗放到水池里,在水流倾泻的哗啦中淡淡地想。
    那对夫妻总算也教会了点有用的东西。
    大家长挽起袖子亲自洗碗的样子好像天仙下凡,池鸦莫名的油然而生出一种愧疚感,好像在逼着仙女吃烤土豆,像个小狗一样围着男人转来转去,很小心地叮嘱:“放一点洗洁精,洗得更、更干净。”
    “这个是、洗碗巾,要这样,先洗碗里面,然后再、抹一遍碗口……”
    “还有筷、筷子……”
    “池鸦。”顾怀章停下手里的动作,偏头看他,“我不会做饭,但我不至于连碗也不会洗。”
    他在这小孩儿眼里,难道就是个生活白痴吗?
    “哦、哦……哈哈,这样啊……”池鸦讪讪地笑,终于闭嘴不说话了。
    他不说话了,顾怀章一下又有点懊恼,抬头要说什么,却正抓到小青年偷瞄的小眼神。
    “……”顾怀章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角,忍不住想,要是池鸦是他的,那他一定把他抓过来,让他“手把手”教自己……
    “咳。”顾怀章轻咳一声,道,“那你把苹果切了吧,我们分着吃。”
    “哦,好。”池鸦偷看被抓包,脸上一红,忙不迭跑去拿了苹果切。
    苹果切好了放在盘子里,顾怀章还在细致地刷锅。池鸦无所事事地转了两圈,拿起抹布忙忙碌碌地擦桌台,看见一只盘子里还放着剔了肉的鸡骨头。
    “这个扔了怪、怪可惜的。”池鸦端着鸡骨头,抬起脑袋望男人,“我能把它、喂给包青天嘛?”
    他还没忘包青天缺维生素自己啃草吃,顾怀章就炒了营养师的事儿,很担心大家长不准他拿吃剩的鸡骨头喂它。
    “就当是个、零嘴,”池鸦巴巴地望着顾怀章,“偶尔吃点,也可以吧……?”
    顾怀章洗完了锅,把洗碗布拧干晾好,抽了纸巾一根一根擦手指,闻言偏过脸看他:“想喂就喂。”
    “好诶!”池鸦笑起来,准备把骨头先存在冰箱。
    “等等。”顾怀章转过身,道,“放到明天会滋生细菌。”
    他听着窗外模糊的雨声,抿了抿唇,“你不想现在就去喂它么?”
    池鸦眼睛一亮:“可以吗?”
    “嗯。一起吧。”顾怀章面色如常地抬脚,“顺便消消食。”
    他走出厨房,到客厅大门后的挂钩上取下长柄伞,回头叫住往卧室跑的人:“去哪儿?”
    池鸦停下:“我、我拿自己的、伞……”
    “不用拿。”顾怀章神色淡淡的,眼皮微微垂下来,“这柄很大,够两个人用。”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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