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子?哪有刀刃锋利,可?她又用了力气,真真切切地作用在自己?的颈上,伤口只怕蜿蜒曲折,狰狞难看。
    处理好伤口,燕珝让了位,让那位留了须发的太?医前来诊治。
    “胡太?医,脉象如何?”
    被称作胡太?医的老者沉吟半晌,道:“昨日来看,娘娘的身体微臣都告知殿下了,身子?需要好好养护着,该注意的都已写在了方子?上,日后当心即可?。”
    “只是……”胡太?医松开手,“娘娘昨日昏迷,有些事不能娘娘亲自答话,微臣也不好下定论?。”
    “你且问?便?是。”
    燕珝看着阿枝,希望能从她脸上看到一丁点软化的痕迹。
    他端来水,一点点喂给阿枝,胡太?医和身后的女医吓得不敢抬头细看,各自垂眉数地砖。
    待到阿枝将一碗茶水渐渐饮尽,有了些力气之后,燕珝才捏捏她的拇指,移开了位置。
    “问?吧。”
    胡太?医点头,上前问?询。
    “娘娘近日可?有觉得胸闷气短,心绪郁烦?”
    阿枝躺在榻上,盖着厚厚的锦被,觉得全身发凉。
    她看向自己?身上金线纹绣的锦衣,榻上垂落的绸帐,眼睫微颤,半晌,气若游丝道:“没?有。”
    燕珝看她一瞬,淡声道:“她有。”
    阿枝微微瞪大双眼,有些诧异地看向他。
    男人面上看不出神情,垂首看着她,好像自己?所?有细微的动作都被他尽收眼底。
    心底倏然又浮现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是,”胡太?医让身后的女医记下,“娘娘可?会无故流泪,甚至时常忧心……夜间不得安眠,早醒出神?”
    “没?有。”阿枝微微加重了些语气,看着燕珝的侧脸,姿态坚决。
    “有,”燕珝垂眸,拍了拍她的手,“好好答话。”
    阿枝蹙眉,“……没?有无故,都是有原因的。”
    燕珝轻叹,看向茯苓,“你家?娘娘所?言不实,若有何出入,你自补充。”
    茯苓知道孰轻孰重,得了令当即道:“禀殿下,娘娘有,且多日如此,奴婢瞧见过?多回。”
    她痛恨自己?没?将娘娘的异常放在心上,耽误了娘娘,落得如今惨状,恨不得将自己?所?知全部道出,只为能救一救她。
    胡太?医记下,接着又问?了些日常事宜,阿枝眉头皱紧,不喜这样被围绕环住,所?有人质问?她的场面。
    有种被审视问?询的感觉。
    可?她又不是犯人。
    燕珝察觉到她神色的变化,安抚性地拍拍锦被,“一会儿便?好,莫急。”
    颈侧的刺痛明显,阿枝耐心渐渐消耗,闭上双眼,不去看他。
    胡太?医也极懂察言观色,缓声道:“娘娘气郁久久不消,有烦闷之心也是正常。只剩最后一个问?题……”
    “微臣看了娘娘近日饮食单子?,娘娘每日所?食甚少,”他斟酌着用词,“但都是都是热油煎炸,或是辣、咸之物,如此长久,对?身子?只怕不好。”
    但也奇怪,油盐如此之重,能满足大多数人的口腹之欲,若是常人如此吃,只怕要化身饕餮迅速肥胖起来,可?娘娘却所?食甚少,以至身形消瘦,不得善养。
    “……娘娘确实如此。”见众人都看着她,茯苓弱弱开口。
    都是味道重的食物,却总吃不下多少,见她消瘦,劝着吃些甜味的糕点或是清爽的米粥,俱都放下碗筷,宁肯饿着也不肯吃。
    “为何如此?”
    燕珝看向她,阿枝微微睁眼,对?上视线。
    “不为何,”她倒抽口气,说话带动了颈侧的伤口,让她又一次浑身发软,“想吃,只是想而?已。”
    “你爱吃甜,我却不知你何时改了口味,爱吃辣了。”
    燕珝沉声,抚上她手上细小的伤口,细微,却泛着红痕。
    “那这样呢,也是想?”
    伤处被轻抚,带出一点一点的瘙痒,轻如羽毛般的触碰让她无暇多想,下意识摇头。
    可?这动作对?她来说太?过?艰难了些,伤口处又溢出鲜血,可?见其痛。
    燕珝想要上前触碰,她却抬手,将他隔开。
    “妾尝不到味道了,”她捂着伤处,直直地看向他,“殿下非要将话问?得如此分明么?。”
    连声说了两句,嗓音又开始嘶哑,伤处难忍,她收回手,抗拒意味明显。
    胡太?医适时道:“娘娘脉象缓涩而?弦,气机郁滞,气血不旸。加之方才所?知,以及口中无味……微臣推测,娘娘是心病。”
    “且,心病更甚于身伤。”
    不知是否错觉,燕珝面上的气色也渐淡,衬得那双眼瞳漆黑,宛如夜色。
    “本?王知晓了,劳烦胡太?医,还有何务必详尽告知,本?王,”他竟也少见一顿,止住了话头,“先下去罢。”
    “是。”
    胡太?医带着女医离开,茯苓也只好退下。偌大的室内,顿时又静了下来。
    只剩他们二人。
    阿枝闭上双眼,感受着燕珝渐渐的靠近。
    她想要躲避,却因为伤痛动弹不得,只能以紧闭的眉眼表现出自己?的不悦,修剪得圆润的指尖一下又一下地抠挖着掌心,手上传来的疼痛减弱了脖间剧痛带来的烦忧。
    好像只有这样的痛感才能证明,她的一切,还掌握在她自己?的手上。
    “阿枝。”燕珝喜欢在同她说话前,万般依恋地叫她的名字。
    “是不是很疼?”
    阿枝仍旧不言,掌心的动作被燕珝发觉,他又耐着性子?,一点点将她的手指放在自己?的手心,轻轻揉着她手掌心被自己?抠出来的红痕。
    “尝不出味道,是何时的事?”
    燕珝继续问?,见她不答话,也不恼,轻声安抚。
    “我做的有何不好,任你如何说,我都认下,”他声音缱绻,好像在哄着不听话的孩子?,“可?我千真万确,只想与你子?孙满堂,只想与你共度余生。”
    阿枝长睫微微颤动,燕珝知道她听进去了,大掌渐渐往上。
    “日前你未曾提过?,我便?忘了,你是极有大爱之人。是我疏忽,忘了你曾经在南苑,还抱着山下农户家?的孩子?喂糖吃。”
    “当时就该知道,你是喜欢孩子?的。”
    他语气轻缓,“你我成?婚三年有余,待我从边疆归来,你若身子?康健了,可?愿……”
    阿枝推开他,“不愿。”
    燕珝包住她推开他的手掌,再一次问?道:“当真不愿?”
    “……”
    阿枝咬着苍白的唇瓣,沉寂许久的心跳终于渐渐明朗,唇角被牵着向下,“就不愿。”
    “想与殿下在一处的女子?多的是,妾怕疼,便?算了。”
    她说出长句,自己?心底明白,为何她又一瞬间地如此作态。
    她曾幻想过?多次,与他有一个孩子?。
    无需多么?聪明伶俐,健康可?爱,平安长大,陪伴在她身边便?好。
    “有你在,我断不会看旁人,”燕珝声音冷了些,像是在表现自己?的不愉,“你惯是爱说反话的,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
    阿枝睁大了双眼,他又知道什么?了!
    “你说你怕疼,”燕珝看看她的伤,眉眼间带着无奈,“怕疼的人可?不会用簪子?划伤自己?的脖子?。”
    “死了就不疼了。”
    阿枝语气轻飘飘,听得燕珝又重重拍在她的掌心。
    “你……”
    她未曾想到自己?躺着还能挨打,掌心发热,一时之间忘了烦忧,看着燕珝的神情,倒让她有种回到了当年南苑的感觉。
    当时燕珝就是这样待她,无有虚色。
    “一口一个死字,如何得了。就如此定了,待我回来。”
    他睨着她,面上淡淡,心底却又一次沉下。
    人生在世,总要有点念想才好。
    他即将出征,短则三月,长则半年。她不在他身边,又没?了念想,只怕……
    他靠近了些,一点点凑近她。
    躺着的阿枝毫无招架之力,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轻靠在她的胸前。
    燕珝紧闭上眼,长时间未曾阖上的双眼酸涩胀痛,却无比安心。
    只是听着她的心跳,感受着指下跳动的脉搏,高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柔软。
    第33章 忠心
    “娘娘,外头冷,咱们早些回去罢。”
    茯苓为阿枝整理好斗篷,将?领口捂得严严实实,不让一点风灌进去。
    阿枝站在高?处,看着万人空巷,俱都欢送着将士们出城。
    人太多,已经看不清燕珝在何处了,阿枝晨间已经送过他出门,此时也并?未一定要找到他的身影,只是在楼台之上俯瞰众生相?,心下淡淡,倒并?无感触。
    她穿着件水红对襟衫子?,五官本就妍丽,极适合这样娇艳的颜色。脸色仍旧称不上好,白得吓人的小?脸因着衣衫,还算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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