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识运起灵力小心地护住他的命脉,阴骄则很快想明了关窍,目光逡巡四周,迅速锁定了站在院门前的沈弃。
    沈弃此时已经重新控制住了情绪,目光同他对上,缓缓转了转指尖的锁红楼,露出个愉悦的笑容来。
    阴骄面色一沉,出手如电朝他袭来——
    沈弃就站在原地笑看着他,不闪不避。拢在袖中的手指缓缓握拢,收了污秽之线,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阴骄是殷秉衡的嫡长子,也是钟山下一任族长。他的修为在所有兄弟之中最为出色,已在忘尘缘境大成。龙族肉身天生强横,相同的境界之下,极少有人能敌得过龙族。
    对付沈弃,他甚至连兵器都未出。
    几步远的距离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就在他的手将要锁住沈弃的脖颈时,悲天凌空而来,气势悍然挡下了他的一击。
    “不知阁下为了何事,竟对我师弟出手?”
    慕从云紧随其后赶到,抬手握住震动不休的悲天,挡在了沈弃的前方。
    沈弃瞪大了眼,这才受惊一般地往他身后躲了躲,低低叫了一声“师兄”。
    慕从云用另一只手安抚地握了握他。
    沈弃出去查看动静久久没回,他这才出来看看,只是没想到便撞见了这样的场面。
    慕从云面色冷凝,眼底已染了几分怒。
    对方剑气强横,实力并不在他之下。阴骄立即有了权衡,收了手还算客气道:“我弟弟被歹人偷袭受伤,令师弟站在院门前看热闹,我自然以为歹人便是他。”他冷眼看向沈弃,道:“情形紧急,我这才出手试探。”
    他虽然姿态还算客气,但言语之中却还是有几分藏不住的傲慢。
    慕从云眉头微蹙:“阁下出手便是杀招,可不仅仅只是试探。”
    他自然也看到了不远处阴雪的情形,但这群人身份不明,行事又高调,说不得就是自己在外头惹了仇家遭人报复。如今却随意对沈弃出手,实在是非不分。
    “我师弟不过刚刚脱凡壳初期,如何有能力偷袭令弟?”
    慕从云握住沈弃的手腕要往回走:“诸位还请自便,我们便不奉陪了。”
    “等等!”阴骄抬手将人拦下:“是与不是,还得让我们查验清楚。”
    他可不觉得一个脱凡壳境初期的修士,会有方才那般镇定甚至挑衅之态。
    “是或不是,审上一遍自然就清楚了。”这边阴雪也被阴识扶着走上前来,脖颈处的伤痕和残血衬得他面容狰狞异常。
    “哪里来的杂碎叽叽喳喳,吵得小爷觉都睡不好。”
    听见动静的金猊也出来了,瞧见对面三兄弟咄咄逼人,立即大步上前站在了慕从云身旁,一道将沈弃护在了后面,毫不客气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们玄陵弟子岂是你们想审就能审的,哪来这么大的脸?”
    “西境果然都是些粗俗之辈。”阴雪面露不屑,对阴骄道:“大哥还同他们废话什么,直接动手便是。”
    阴骄拧眉看他一眼,冷叱了一声:“闭嘴。”
    阴雪涨红了脸,却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只能愤然闭嘴。
    金猊见状“呵呵”一声:“原来是狗仗人势啊。”
    “还请道友将人交出来让我们查验清楚,若只是误会一场,何必这么百般阻挠?”阴骄额角青筋跳了跳,面色也难看起来。
    烛龙一族隐居避世已久,少在西境行走。此次还是父亲收到消息说西境出现了能吸纳蚀雾的龙族,怀疑那个龙族正是离家的阴长命,才令他们兄弟三人假借到十方学宫修行之名,趁机查探情况。
    只是没想到天外天避世太久,如今竟是什么人都敢当面驳面子了。
    阴骄身周气息震荡,不耐再费口舌,直接外放龙息,以境界施压。
    挡在前面的金猊修为平平,立即感到了压力。若不是慕从云扶了他一把,差点控制不住当场跪下去、
    “欺人太甚。”慕从云少见地动了怒,悲天剑发出嗡鸣之声,以一化五插入地面,形成剑阵结界,正正将两波人马从当中分开来。
    压在金猊身上的压力顿时消弭无形。
    他立刻挺直了腰杆看向对方:“你们就这点招数了?”
    沈弃也探出脑袋,看着被剑阵挡住的阴氏兄弟,神色快活地附和:“他们三个加一起都不够师兄打。”
    金猊颔首赞同:“废物!”
    沈弃也道:“废物!”
    阴雪涨红了脸,将拉住自己的阴识推开,拔剑砍向剑阵。
    然而剑阵如磐石,纹丝不动。
    他咬牙欲要再攻,却被阴骄冷冷喝住:“行了,你今天丢的人还不够么?”
    阴雪何曾在人前被这样下过颜面?
    他的母亲是父亲最为宠爱的夫人,他虽比不上阴骄嫡长子继承人的身份,但却是父亲最为宠爱的孩子。阴骄排第一,那他必然便是第二。父亲最厌恶族中内斗,希望族中兄弟同心协力。大哥阴骄往日里就是看他不顺眼,也只是当没看见罢了。
    今日竟然当众如此呵斥他!
    阴雪满心愤懑,却不得不住手,脸上写满了屈辱不甘。
    这是沈弃第二次在他脸上见到如此屈辱的神色。
    第一次是上一世他回天外天,将他吊起来活剐时;
    第二次便是现在了。
    他抓着慕从云的衣袖,细细品味着阴雪的屈辱,顿时心情大好,脸上的笑容都更大了。
    这还是头一回,钟山这些人欺负他时,有人护着他。
    他侧脸看着眉目如霜的人,眼底闪烁着奇异的光。
    师兄真好。
    阴骄正打量着面前的剑阵,心中微微惊讶。龙族力量强悍,他要强破这剑阵不是不行,但对方从容不迫,他却要费劲破阵,那场面就太难看了。
    而且对方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实力,实在没必要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撕破脸面,多个敌人。
    瞬息之间想明了利害关系,阴骄便收敛了气息,再次拱手道:“道友不愿便罢了,不过一点小事何必这么剑拔弩张?日后都要在学宫修习,坏了同窗情谊不值得。”
    说完他挥了下手,当先走在前面,示意所有人退回了隔壁院子里。
    见他们离开,慕从云才收了剑,道:“我们也回去。”
    “多了这么个邻居,日后怕是睡觉都睡不安生。”金猊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
    沈弃闻言露出惴惴不安的神色:“都怪我,我若是不出去,就不会惹到那些人……”
    “这与你何干?”慕从云止住了他的话头,道:“住得这么近,他们行事又张扬,便是今日没有矛盾,明日后日也会有。玄陵修道,顺心而为。并不修‘忍’。”
    三人说话间行至中庭,就见赵槐序从屋里出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金猊“嚯”了声,阴阳怪气道:“赵师兄可真会挑时候,事情完了你也睡醒了?”
    慕从云用剑鞘暗中碰了他一下,金猊才不情不愿地闭了嘴,只是想起这人竟然死皮赖脸惦记二师姐,就瞧他越发不顺眼,
    赵槐序露出几分尴尬之色:“我只是个医修……”
    “无妨,只是些小事,已经解决好了。”慕从云简单说了一句,便让他们各自回房去休息。
    沈弃拽着他的衣袖,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经过赵槐序身侧时,听见这人给他传音道:“又是你挑的事吧?!”
    玄陵这些弟子看不破沈弃的真面目,但他可是一清二楚。
    以沈弃的修为,旁人还真能欺负了他?凡事有冲突,那必定是他蓄意挑起来的。
    外面刚闹起来时他就发觉了,只是实在没法昧着良心去帮着沈弃颠倒黑白贼喊捉贼,这才避在屋里没出来。
    只是没想到无妄峰这几个师兄弟当真团结,他就是躲着不出门也要被阴阳怪气一遭!
    想到金猊这个大嘴巴说不得还要去关聆月面前说自己坏话,他就恨不得亲自将沈弃的真面目揭开,叫这些眼盲心瞎的人瞧瞧他的嘴脸!
    沈弃头也没回,只当没听见,跟着慕从云回屋了。
    赵槐序气得咬牙切齿。
    让你装!
    迟早遭报应!
    第38章 荧惑守心
    沈弃随慕从云回了屋。
    他前所未有的快活,看着慕从云的目光也比平日里更炽热粘稠。一进了内室他便去拿了茶具来,心情愉悦地沏了茶送到慕从云面前去。
    “师兄方才说了那么多话,喝口茶润润喉。”
    慕从云接过茶盏小啜一口:“你很高兴。”他放下茶盏,探究地看着沈弃:“你很不喜欢那些人?为什么?”
    虽然沈弃并未明确地表现出来,但朝夕相处那么久,从一些细微变化中慕从云仍然看出了端倪。只是他想不明白,沈弃与那群人素不相识,为何会有这么大的敌意。
    没想到他竟然如此敏锐,沈弃面上的笑容滞了一下,接着缓缓垂下头,遮住了眼底无法掩饰的怨恨和刻毒。
    其实他也可以编出很多合情合理的借口来遮掩,可以依旧扮演温顺纯良的小师弟,但他忽然不想了。
    他缓慢蜷起手指,指腹触到了锁红楼表面的冰凉。
    “就是很讨厌他们。”沈弃的声音又低又沉:“第一眼就很讨厌。”
    之后,便不再出声。
    慕从云微愣,猜不透他是哪里来的厌恶。但想想他曾在南槐镇独自流浪许久,那些往事都是他不曾提起过的。还有他身上的旧伤,想来都是他未曾愈合的疮疤。
    但凡是人,总会有些不愿意宣之于口的往事。
    他不再继续追问,只是温声道:“你不喜欢,日后少来往便是。只是兄弟二人看起来并不是善类,你修为不够,日后要小心些。”
    沈弃骤然抬眸看他,许久之后才翘唇笑起来。
    “嗯,我都听师兄的。”
    他倾身过去将人抱住,小兽撒娇一般在慕从云颈窝蹭了蹭,喃喃低语道:“再没有人比师兄对我更好了。”
    慕从云被他勒得难以呼吸,只能叹口气在他背上轻拍。
    *
    刚抵达学宫,人生地不熟,午饭之后金猊便提议四处逛一逛,熟悉熟悉环境。
    慕从云思索片刻,却没有同行,只说自己有一式要悟,叫沈弃随他们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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