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帆沉默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变化,眸底涌上关切。
    可云曦比陆青帆想得更坚强。
    她只沉默了一瞬,便加入了给屋中摆设归位的行列中:“下毒杀人跟利用凶器作案、留下明显伤口的案子不同,嫌犯跟尸首接触的少,下毒手法多样、时间难料、可利用物什极多,哪怕是间接下在物件上都会让死者中招,极容易影响对凶犯的精准推论,致使嫌犯范围颇广。”
    “毒杀案确是如此。”陆青帆略一颔首,表示赞同。
    “尸首留下的线索不多,除了确凿毒物外、温嬷嬷临死前的大致行事时辰青果已经记录好,只需青姨确认一下即可。”
    窦氏夫妇以为验尸的情况基本汇报毕,却听陆青帆又追问了一句:“凶犯呢?”
    陆大人也太过了,云曦是仵作又不是神探,捉拿凶犯合该是他的任务了,怎得还要问云曦呢?
    窦夫人上前一步便欲出声质问,却被自家夫君拦住。
    二人视线在空中撞上,窦烈一脸兴色地冲娇妻眨眨眼,仿佛在说“再听听”。
    窦夫人抿了抿唇,想到方才夫君被云曦的能耐打脸的事,强行将心头那抹不快压了下去。
    那就再听听罢。
    “根据验尸情况,我推断杀害温嬷嬷的凶犯是北莽中人、或者身边有至亲是北莽人,能毫不费力弄到‘兑泽丸’;知晓温嬷嬷今日会提前离开晚宴回来做准备,男女不忌。”
    云曦说完稍顿,看了一眼外间候着的贴身丫鬟和姜管家。
    窦烈浸淫官场数载,怎会不明云曦眼神的意味?他挥手示意外间人都退出去。
    待屋内只有云曦主仆、窦氏夫妻、陆青帆主仆三人,她这才继续道:“我大胆猜测一下,凶犯恐怕知道我们今日要做什么才会提前下手,阻拦我们拿到温嬷嬷的遗物。”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皆是一变。
    “好消息是,凶犯虽然杀了温嬷嬷,”陆青帆目光四扫,薄唇冷启:“但并未得手遗物。”
    屋子已经在众人方才的交谈中恢复了整个内间和外间的物件,一些零碎的小东西也被窦夫人推到了该在的位置上:温嬷嬷的卧房恢复了并未被凶犯闯入时的模样。
    整间屋子被破坏的地方肉眼清晰可见。隐瞒遗物的存在、多年来忍辱负重的温嬷嬷,断不会把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搁在浅显易找的地方。
    云曦闻言弯了弯眉眼:“大人所言极是。”
    云曦和陆青帆的默契程度超乎常人,窦夫人心中是又惊又喜。
    喜得是这两个孩子竟然如此投契;惊得是云曦的验尸手段已经高到可以反推凶犯线索、辅助破案。
    不说旁的,便是云曦对毒物的精准辨认、对凶犯的基础筛选,便已经将嫌犯划到一个极小的范围圈了。
    窦夫人欣慰地看向窦烈,窦烈哈哈笑道:“心服口服了吧!”
    小云曦不愧是神医谷教出来的神医、当了仵作也是顶顶厉害的!
    也不怪陆青帆年纪轻轻便要调升任刑部侍郎,有这等真才实干的判案能人,刑部若不调走才是真真瞎了眼。
    窦烈大手一挥:“来人,把丁全提来!”
    说罢,他看向陆青帆:“陆贤侄,咱们再去审一审?”
    陆青帆颔首:“窦叔请。”
    挽住窦夫人手臂的云曦好奇地歪头:“大人啥时候管城主叫‘叔’了?”
    窦夫人抿唇微笑,意味身长地道:“可能就是刚才吧。”
    云曦都管她叫“青姨”了,陆大人不唤窦烈“叔叔”唤啥呢?
    青果和冷川留在案发地看护着,顺便继续寻找遗物的线索;其余众人则到偏房里提审撒谎的丁全。
    人刚提来,窦烈不由分说就是一脚!
    “好你个混账犊子,敢跟本城主撒谎?!”
    丁全被踹了个跄踉,连嘴边的血迹都不敢擦,忙不迭跪在地上前求饶:“城主饶命!城主饶命!小人是鬼迷了心窍、小人再也不敢了!”
    他痛哭流涕的模样委实不像样,连云曦看得都有些讪然。
    “这人太没骨气了些。”青果小声嘀咕了一句。
    屋内众人深以为然。
    “还不将你杀害温嬷嬷的事从实招来?!”窦烈说完之后看了一眼陆青帆,表示自己问得没问题吧?
    陆青帆略一迟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窦烈得意地双手抱臂继续讯问。
    “啊?小人、小人并未杀人啊!”
    “没杀人?那你为何撒谎?”
    窦烈虎目圆瞪、威压摄人,丁全抖如筛子、哆哆嗦嗦地答道:“温嬷嬷素来得主子们爱重,小人一时心痒,想进去顺些首饰。”
    谁知刚进内间还没翻出啥来,就听到另一人的脚步声走近。
    丁全生怕自己小偷小摸的行径让人逮住,便先偷偷躲在了角帘处、趁其不备从侧窗翻了出去跑了。
    “可见到来人的脸?”陆青帆沉敛的嗓音透着两分肃杀。
    丁全忙不迭摇头:“小人太害怕了,哪敢探头?”
    城主府内务森严、姜管家更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若知晓他偷东西,不得把他的手剁下来?差事也定是保不住的了!
    “东西呢?”
    丁全双手奉上金耳环,五体投地叩首求饶:“小人就顺走了两只金耳环,当真不曾杀人哪!请大人明鉴!”
    云曦上前看了一眼,冲大家点点头。
    温嬷嬷的梳妆盒内确实少了饰物,其中有两处浅浅的弯痕像是这副耳环留下的。
    “念在你如实交代、认错态度尚可,暂且狱中收押吧。窦叔,可行?”陆青帆前一句给丁全下了判、后一句则征询起窦烈的意思来。
    “……行吧。”
    待丁全被带走,窦烈立刻不忿地道:“陆贤侄怎得就这样轻松放过凶犯?”
    他还没过够刑讯逼供的瘾呢!
    陆青帆一脸古怪地道:“谁说丁全是凶犯了?”
    “他不是?”窦烈看向云曦,“你们咋不早说?”
    云曦哭笑不得地反问道:“窦叔也没问啊!”
    他们不是来问丁全撒谎一事内情的吗?!
    第57章 兑泽丸入手
    “你这憨货,丁全不是凶犯,这不是明摆着的么,”窦夫人没好气地轻拍一记窦烈的脑袋:“这厮偷鸡摸狗都吓得屁滚尿流了,有杀人的胆子?!”
    窦烈一想,确实如此啊!
    他一拍大腿,“我就说丁全这个混账怯得不成样子,闹半天是心中有鬼,怕我们因为窃金把他当凶犯抓了,可对?”
    “可不是,”云曦立刻帮腔,小手却暗暗地冲窦夫人竖起大拇指。
    还得是青姨。
    闹了这么一出乌龙,却并没有浇灭窦烈断案推论的热情。
    “丁全进内间是为了偷东西;赵六搁下披风就走了,那凶犯是怎么下毒的?”窦烈追问道。
    这也正是案子的关键点:弄清是如何下毒的,才能锁定嫌犯。
    “虽然毒发的时间是发现尸首的半刻钟,但毒不一定就是那半刻钟之内下的。”
    云曦略一沉吟,继续道:“凶犯甚至不必亲自下毒,只要将毒涂抹在温嬷嬷必定会接触的、吃用的物件里也尽够了。”
    屋内众人皆是一默。
    看似简单的毒物案,想捉住真凶竟颇为棘手。
    “明明也掌握了不少线索,怎得还跟无从下手似得!”窦烈有些恼怒地拍了一记大腿。
    “先从毒物的来历下手吧。”陆青帆恳请窦烈开放档案库房,查阅所有人的来历。
    “行,让姜管家带你去。”窦烈大手一挥,无一不应。
    陆青帆却婉拒了让姜管家插手帮忙,直言有冷氏兄弟两人即可。
    云曦走到桌边写下一张方子递给陆m.l.z.l.青帆:“大人,这上面是制作‘兑泽丸’所需的药材,天亮之后可以在城内药店打听打听。”
    不能排除凶犯自己会制作兑泽丸的可能。
    “好。”陆青帆接过药方叠好,郑重地放进袖笼中。
    暂时没有云曦主仆的事儿了,她和青果随窦夫人一行回去歇息,陆青帆则与冷氏兄弟前往档案库查阅城主府内仆从的来历。
    另外一边,姜管家也并未对昨日进出过温嬷嬷的仆从们放松警惕,停了他们手里的差事,让聚在一处院子里、等着陆青帆随时传唤。
    云曦主仆被窦夫人安顿在了主院隔壁的烟水阁,距离温嬷嬷的住处也不过小半盏茶的功夫便能走到。
    “你们舟车劳顿一整天、又摊上温嬷嬷的事,必是累极了,且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咱们再说不迟。”
    窦夫人温声安抚,柔荑握着云曦的手臂、半晌都舍不得松开。
    云曦也低声劝慰道:“青姨也辛苦了……温嬷嬷在天有灵,必定不希望青姨这般悲痛。”
    窦夫人眼眶又是一红,“你说得是。”她急急转过身去,抬手阻止了云曦相送,扶着丫鬟匆匆走了。
    云曦主仆目送着窦夫人离开院子,这才回屋。
    “温嬷嬷好可怜啊,明明再坚持一下就能见到小姐了。”青果一边洗脸一边叹道:“这贼人忒可恶!”
    云曦“嗯”了一声,托腮望着烛光发怔。
    “……小姐,小姐?”青果的手在云曦的眼前晃了晃,低声问道:“想啥呢,半天不理人。”
    “我在想,用什么法子能将‘兑泽丸’的毒性显出来。”云曦说着,看向青果:“温嬷嬷胃部留下的点心和毒物都混在一起了,根本分不清。”
    青果一听也跟着苦恼起来,主仆二人齐齐坐在桌边叹了口气。
    “罢了,睡吧。”
    云曦拉着小丫鬟躺在床上,分明疲累得紧、却都没甚睡意,不知何时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且说窦夫人回屋后半宿都不曾入睡,一直在床铺上来回烙饼似得翻身,惹得窦烈也睡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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