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身边的小丫鬟没了,云曦诧异地瞟了一眼推门准备溜走的青果,讶道:“你干嘛去?”
    “奴婢困了,要睡觉!”青果梗着脖子小声道。
    “让她去吧。”
    低沉磁性的嗓音透着戏谑的笑意,云曦偏头就看到陆青帆逆光站在窗外,她粉颊一红,小声道:“突然袭击啊。”
    小青果惯会胳膊肘往外拐了。
    “睡不着,想找你谈谈心。”陆青帆倚靠在墙边。
    二人望着同一轮明月,心中惦记的亦是同一件事。
    “大人后悔吗?”
    “悔甚?”
    云曦歪歪头,“我听宗大人说,大人弃武从文,既被武官不齿、又为文官排挤,孤军奋战走到今日,千难万难。若早知……”
    若早知京城局势水深、翻案之事艰难,陆青帆还会如当初那般选择弃武从文吗?
    “我不是弃武从文。”陆青帆突然微微一笑,神秘地道:“我是弃文从武。”
    “啊?”云曦一怔,怎么还有她不知道的事呢?
    “这是早就注定好的路。”陆青帆不再逗弄云曦,望着天空道:“不是你我的选择,是命运的推动。”
    弃武从文也好、弃文从武也罢,只要他还姓陆,云曦还想恢复“白”姓,平冤之路就注定荆棘遍布。
    陆青帆从未退缩过。
    “你呢,可怕?”陆青帆反问云曦。
    云曦轻笑摇摇头:“有大人陪我,不怕。”
    她从未如现在这般坚定自己的路是对的。
    暗处的敌人越嚣张、就说明她已然越接近真相。
    陆青帆忍笑一声,“我会一直陪你。”
    直到两鬓斑白、也愿与卿共进退。
    云曦莞尔相对。
    他们再没开口,仿佛怕惊扰了爬上天顶明月的美梦。
    ……
    子时,皇宫。
    储秀宫外有一处密林,平素无人前往修剪枝丫。那歪脖子的枝丫在夜色里尤其显得诡秘可怖,寻常值夜的太监宫女们都是远远瞧上一眼便走。
    唯有艺高人胆大的御林军间或巡察时会来此走上一遭。
    此刻,密林之中隐藏着两个人的身形,女子的声音里透出几分恨意:“云曦那贱人真真可恶,竟逼得本宫不得不处死了沉琴!”
    十几载的主仆情分,便生生断送了。
    “是儿子思虑不周,本想攀咬贵妃一番,却被那小仵作给搅了局。”
    “我儿素来算无遗策,此次确实轻敌大意了。”女子喟叹一声,便听到外间更声四起,她压低声音道:“你且出宫去吧。”
    “是,儿子告退。”
    戴着斗笠遮掩容貌的女子快速离开,巡察的御林军准时准点出现在密林外,同提前离去的女子完美错过。
    “前方何人?!”
    一警觉的御林军骤闻林间有声,手上长枪直指林中来人。
    “不必惊慌,是本王。”
    片刻后,林中手持灯笼的英俊男子露出真容,他嘴角噙着和煦的微笑,淡淡地道:“对弈迟了,竟在宫中迷了路。”
    为首的御林军见到来人齐齐一怔,忙不迭恭敬行礼:“参见逸王殿下!”
    第137章 炭烤刑尸
    “卑职眼拙,不曾认出逸王殿下,还请殿下恕罪!”为首的御林军并未因逸王的话放松警惕,仍旧恭敬地解释一番。
    御林军心中隐隐后怕,万一方才没看清就动起手来……伤害王爷的罪名,纵有十条命都赔不起。
    “哈哈,是本王坏了规矩在先,惊扰了各位。”
    逸王朗笑一声,驱散了四周弥漫的紧张气氛。他示意御林军起身,随即问道:“这夜里的皇宫跟白日真真不同,皇子所怎么走?”
    御林军神色一缓,指着前方的宫门道:“殿下从储秀宫前的大路往西行,便可瞧见外宫门了。”
    从外宫门出去再行小半盏茶,就是皇子所。
    “多谢,诸位忙吧。”逸王亲和颔首,便潇洒离去。
    御林军望着逸王殿下的背影,眉眼稍松:“幸而今日遇到的是逸王殿下。”若换成太子殿下被惊扰,他们还指不定要吃一顿派头。
    宫中一场小小的风波并未掀起波澜。
    次日,云曦主仆按卯抵达刑部衙门,眼睁睁地瞧着捧着一沓文书卷宗的卢尚书神色匆匆地出了衙门。
    “卢尚书好早。”青果小声喃喃道。
    云曦用力点头:“爱岗敬业,尚书大人堪为表率。”
    “啥爱岗敬业啊,卢尚书是要入宫。”不知何时出现在衙门边的任丹青摇晃着手里的折扇,眼底满是狡黠:“昨儿的所有文书我都弄好了,总得让尚书大人出出力。”
    “任师爷好厉害。”云曦讶然地道:“昨儿那么多文书,师爷全都弄好了?”
    “那可不。皇上等着要呢。”任丹青偷乐一声:“所以才急急宣召卢尚书入宫叙案。”
    入宫叙案不该寻陆青帆吗?他才是此案的主理人。
    想到昨日的事,云曦无奈摇摇头,主仆二人和任丹青一道往后院走去。
    冉杓还没到,房门紧锁着。青果掏出备用钥匙让大家进门。
    洒扫、沏茶,用点心,一早晨的惬意时光让三个坐在门边喝茶的人惬意地眯了眯眼。
    “嚯,你们可真行啊!”冉杓急急从门外走进来,“我在外头被人家缠弄,你们在此处躲清闲!”
    “谁那么没眼光,缠着你?”任丹青斜睨冉杓一眼,压根不信。
    冉杓瞟了一眼云曦:“是云仵作的‘风流债’。”
    “啊?”云曦被说得一懵,“什么债?”
    她在钱庄是有小金库的,怎么可能欠债?!
    “就是一个模样清俊的男子啊,大概这么高……”冉杓抬起手大概比划了一下,还特意强调了那人看上去就不像个正经人。
    任丹青一听斜睨一脸懵的云曦一眼,随即冲冉杓道:“你个老不休说话才不正经,好人会写在脸上吗?”
    “那不一样好不好,”好脾气的冉杓总是说不到两句话就会被任丹青挑起战斗的欲望,梗着脖子补道:“他通身一派风尘味,开口就说要找云仵作……若真有案子,怎得不直接报到刑部来?”
    “诸位,有案子了。”
    冉杓话音才落,陆青帆的声音从外间响起,他大步流星走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
    那男子冉杓并不陌生,便是他口中“风尘味极重”的云曦的“风流债”。
    他正式将案子报到刑部来了。
    “卓尔公子?”云曦见到来人亦是一怔,便快步迎了上去。
    任丹青和青果齐刷刷戏谑望着神色变幻的冉杓,也偷笑着凑了上去。
    卓尔神色焦急紧张,冲着众人抬手行了个礼,这才对云曦道:“云姑娘,我找得你好苦。”
    冷冽的寒眸直直削向卓尔,陆青帆心道这厮是不会好好说话么?!
    “可是有了案子?”云曦一怔,冉大人方才所言话糙理不糙,案件合该直接报到刑部,找仵作恐怕是不得行。
    卓尔的朋友突然离世,他焦急忙乱之下想着上次寻到楼里来的云曦定是心怀正义之人,便准备求她前去瞧瞧……若非在门口遇到上衙的陆青帆解释“寻找仵作不妥、当先报案”后,才琢磨过味来。
    “是我孟浪了,”卓尔再次抱拳冲冉杓行礼:“情急之下行事欠妥,还望大人原谅。”
    冉杓不是刻薄之人,讪然摆手:“也怪我,当时该同你说清楚些。”
    否则也不会闹出“风流债”的误会来。
    案子报到刑部来,断无不受之理。
    陆青帆已经让冷氏兄弟先一步赶往案发地清肃闲杂人等,待他们前去看望现场。
    事不宜迟,众人挤上一辆马车,青果快速驾车,往飞燕楼的方向去了。
    死者是飞燕楼的老板娘,真名不为人所知,大家都唤她的花名“薄娘”。
    “我同薄娘算得上不打不相识。”卓尔回忆往事,嘴角不自觉浮现微笑。
    前几年卓尔刚来京城开设花楼,生意颇有些惨淡、没少被薄娘奚落。
    一次,他逞强倔强得罪了勋贵,那勋贵当即下令砸楼,气得卓尔义愤上涌,既奈何不得、又不愿服输。
    薄娘及时赶到,用那三寸不烂之舌将勋贵安抚了不说、还令其给卓尔赔了银子,转而把人拉去了飞燕楼做客,狠狠宰了那勋贵一顿!
    卓尔保住了花楼、又免去了一场罪责,用那勋贵赔的银钱重新修葺了花楼。
    为表感谢,卓尔上门致谢,又被薄娘好一通逗弄,二人自此才算正式交了朋友。一来二去的,卓尔跟着薄娘学到了不少安身立命的能耐,花楼的生意也日渐好转。
    马车上众人听得入神,薄娘那独属于江湖儿女的意气风发惹得大家赞叹不已。
    “纵是风月场上讨生活的人,也不泛有情有义之辈啊!”任丹青感慨一句。
    云曦赞同点头,说道:“卓公子和薄娘情谊深厚、令人羡慕。”
    “薄娘于我亦师亦姐,最艰辛之时皆陪护在侧。”卓尔说及此忍不住哽咽,随即痛声道:“可她、可她死得太惨了!”
    一时间,马车内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半晌,云曦认真承诺道:“卓公子,既然陆大人接手了案子,定会全力以赴。”
    “多谢、多谢……”卓尔再也说不出话来,捂着脸将满腔激愤和不舍,悉数咽了下去。
    飞燕楼确如卓尔所言,距花楼极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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