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樊弘伟的软肋是儿子!
    一个人,只要有所求,那就有办法打破心防,让他老实交待罪行。
    “啪!啪!”顾文娇再一次拍打膝盖。
    “是我儿子怎么了?樊家三代单传,你已经是个太监,不可能再有儿子。我才三十岁,还年轻得很,只要我想,再婚生子,生几个都行!”
    顾文娇停顿了一下:“哦,对,计划生育政策一对夫妻只能生一个。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单位辞退,交点罚款。实在不行,嫁到外国去。反正一句话,你这辈子只有天宝这一个儿子,可是我……随时可以再生,要多少、有多少。”
    到了此刻,樊弘伟哪里还有侥幸心理?急得脑门子冒汗:“文娇,你这是什么意思?”
    “啪!啪!”两声之后,樊弘伟的眉毛跳了两下,这代表他的心绪已经被这个不断重复的声音所影响。
    顾文娇继续加码:“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告诉你,现在警察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你承认不承认都不影响,反正你必死无疑。我挺高兴的,真的。等了十年,终于抓到杀我妈妈的凶手,我的心愿已了。剩下的,就是报复。你最好是抗拒到底,在牢里多关一阵,我呢,等下就去把天宝接到身边来养着,像你曾经对待我的那样,对待天宝。”
    一个冷静的笑容,在顾文娇脸上浮现:“天宝长得像你,多好。只要看到他那张脸,我就能想到你这个杀母凶手,我天天折磨他、打击他、咒骂他,让他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唯唯诺诺,为了活着努力讨好我。哦,对了,你曾经说过,如果我和你离婚,你就把天宝扔下楼摔死。我觉得这个方法也挺好的,如果你家里人敢来纠缠我,非要和我抢抚养权,惹得我不高兴了,我就把天宝摔死,再假装难过,哈哈,谁也不会怀疑母亲会杀死孩子,对不对?”
    “啪!啪!”第六次拍响膝盖,顾文娇哈哈一笑,笑声舒畅无比。
    “樊弘伟,你安心去死吧。我是天宝的妈妈,法定的监护人。你要是死了,天宝名正言顺归我抚养。我会把天宝改姓为周,算是替我死去的妈妈赎罪……”
    “不!不——”樊弘伟的恐惧情绪终于到达顶点。
    他开始在拼命挣扎,嘶吼道:“不能改姓,不能改姓,顾文娇,不能改姓。你把天宝交给我爸妈,你让他们带,我做的错事,我赎罪,我赎罪。”
    顾文娇抬起手,重重击打自己膝盖,疾言厉色:“你杀了我的妈妈!你杀了我的妈妈!她是个善良、热情的好护士,她只是想劝劝楼上夫妻不要打架,她哪里惹你、触怒你了?你们就这样一枪杀了她!你犯下的罪,死一万次都没办法赎!你赎不了,那就用儿子来赎。”
    哪怕指甲被拔、哪怕指骨被折,哪怕眼睛被戳瞎,樊弘伟都没这么害怕过。
    他不怕死,不怕罪行曝光,他害怕自己的血脉断绝,害怕对不起列祖列宗,害怕死后没人烧纸送钱。
    樊弘伟书读得少,蔑视社会规则,但因为从小受宠,受到的教育就是:你是樊家的根、你是樊家的宝,你得传承樊家血脉,不然对不起列祖列宗,你爸妈死了也没办法瞑目。
    耳濡目染之下,樊弘伟非常看重血脉传承。
    他不怕被枪毙,他不怕报应落在自己身上,反正他吃喝玩乐什么都体验过,可是……他怕报应落在樊天宝身上。
    这种心理让他面对顾文娇的威胁时,下意识地开始恐慌。
    恐慌一旦开始,溃不成军。
    樊弘伟狂吼起来:“顾,文,娇!你说,你想要怎样,只求你放过天宝,你放过天宝!”
    顾文娇转头看向站在身后的赵向晚,眼神里带着沉重的悲哀。
    原来,谁更在乎,谁就输了。
    只恨自己,直到今天才知道。
    顾文娇重重拍打着膝盖,声音很大,在空荡的病房里回响。
    “交代你的所有罪行,一个字都不许差!为什么要杀蔡畅,怎么杀的蔡畅,为什么到熊涛家抢劫,怎么杀了一家三口和我妈妈;哦,对,还有阮武和那个姓颜的大学生,七条人命,全都交代清楚!只要你有半点虚言,那就父债子还!”
    不断发出的啪、啪之音夹杂在她的说话声里,给樊弘伟施加极大的心理威慑力,悔恨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樊弘伟此刻哪里还有形象可言,他现在不求脱罪,只求儿子不被虐待:“我说!我说!”
    樊弘伟心理防线已经被顾文娇攻破,剩下的便是询问其犯罪动机与过程。
    高广强最关心的,莫过于蔡畅为什么被杀。
    顾文娇最关心的,是他们为什么选择抢劫熊涛。
    许嵩岭要知道,除了樊弘伟、曹得仁,还有谁牵涉其间,有没有警方渎职。
    而这一切,都将随着樊弘伟的讲述,得到解答。
    蔡畅与樊弘伟、曹得仁的父母都是省运输公司的员工,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夏天光着屁股一起玩水、冬天穿着棉袄打雪仗、拔屋檐下的冰棱子,玩得不亦乐乎。
    小时候看不出来区别,可是到后来就有了不一样。樊弘伟、曹得仁越长越歪,不肯读书;蔡畅却越长越可爱,读书成绩特别好。
    等到了二十几岁,樊弘伟、曹得仁打架斗殴送到派出所时,蔡畅已经是警校毕业分配到五福路派出所成为一名警察。
    樊兴富见到蔡畅,跪下来哀求。蔡畅是在运输公司长大的孩子,小时候也没少在樊兴富家蹭饭吃,亲情牌一打,没得办法,昧着良心帮他们消了案底,又利用警察身份,促成受害者家属原谅,愿意接受樊、曹两家的赔偿。
    这件事情之后,蔡畅便被樊弘伟、曹得仁缠上。
    樊弘伟、曹得仁想着和蔡畅是发小,从此多个警察撑腰,这是件多酷的事!不管打了谁、害了谁,有个警察通风报信、说话求情,那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蔡畅却苦不堪言,只怪自己一时心软,受不得长辈下跪哀求,这才帮了他们一回,哪知道会被他们纠缠不休?
    帮了一回,就有了第二回 。
    当时的城建局副局长杨旭刚,嫖.技被抓。被公司辞退的樊弘伟、曹得仁正和他打得火热,当场拍着胸脯保证:小事,这事儿是我发小负责,保证帮你销案,一点底子都不留下。
    这一回帮忙,杨旭刚送了烟、酒,蔡畅顶不住诱惑,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帮了。
    可是,蔡畅不知道的是,有些事,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步错,步步错。
    一旦被恶龙拖下罪恶深渊,只会越陷越深。
    一次、两次、三次……当蔡畅意识到不对,他开始拒绝。
    樊弘伟好不容易在派出所有一个眼线,哪里愿意让他逃脱?他脸色一变,拿出蔡畅受贿证据,威胁他要去告发。
    蔡畅只能选择与他合作。
    有了樊弘伟、杨旭刚的帮助,蔡畅连破几桩疑案,升职之路顺畅无比,很快便升到了派出所副所长一职,有了配枪。
    看到枪的那一刹那,不甘于平凡的樊弘伟脑中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老子要干一票大的!
    蔡畅已经越来越不听话,让他干一点事情就推三阻四,当上派出所副所长之后甚至敢与他对呛,说什么再啰嗦就找人把他们都抓起来。樊弘伟与曹得仁私下里一商量,决定把蔡畅杀了,抢了枪之后去抢银行。抢它个百万千万,从此过上纸醉金迷的生活。
    樊弘伟、曹得仁说干就干。两人本就是大胆莽货,一心想要青史留名,哪怕是臭名昭著,也好过平淡一生。第一次杀人,竟然不慌不忙,从容镇静。
    两人熟悉蔡畅,了解他的行动轨迹,知道蔡畅刚拿到配枪有点小兴奋,常常挂在腰上显摆。便藏在小巷子深处,等着蔡畅与高广强喝完酒独自归家。樊弘伟执铁锤砸后脑,他是习武之人,下手快准狠,一铁锤下去,蔡畅哼都没来得哼一声,当场毙命。
    曹得仁不放心,拿刀刺入他左胸心脏处,连补了三下。
    确认蔡畅已死之后,樊弘伟与曹得仁抢了枪,拔腿就跑。等到第二天一检查,枪里八颗子弹一颗不少,兴奋地在床上欢呼,跑到野外试着开了两枪,得意洋洋,对着天空高喊:老子有枪了!
    听到这里,高广强忍着心中伤痛问:“你们怎么知道使用枪械?”
    樊弘伟毫不在意地说:“我和曹得仁都当过民兵,受过训练。这种五四式手<em></em>枪,简单得很,威力大,准头也足。”
    高广强问:“蔡畅被杀后,没有人查你们吗?”
    樊弘伟嘴角露出一丝嘲讽:“蹲守、杀人抢枪前后也就一个小时的时间,老子早就和杨旭刚商量好,找了个卡拉ok厅喝酒唱歌,一群男人、几个公主伺候着,中间我和曹得仁出去一趟,抢了枪回来,继续玩到天亮。歌厅里那么多人,灯光又暗,进出两个人根本看不出来,完美的不在场证据。
    蔡畅当上派出所副所长之后,胃口越来越大,经常拿杨旭刚嫖.技一事说话,要钱要酒,杨旭刚早就想弄死他。知道我们要动手,提前准备好铁锤和尖刀放在后备车厢。这么说吧,我们仨就是个铁三角,杀人放火我和曹得仁做,升官发财杨旭刚上。杨旭刚遵守承诺,等到风头一过就把我提拔上来。”
    原来,是这样。
    高广强听到他说蔡畅在那条滑向深渊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内心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长叹一声。
    唉!人死如灯灭,从此再无牵绊,就这样吧。
    许嵩岭问:“你不是说要抢银行?为什么后来没有抢?”
    樊弘伟继续往后讲。
    抢银行这个想法,灵感来自电影。樊弘伟、曹得仁以为只要有了钱,将运钞车一逼停,就能抢来大把的钞票,结果真的跟了几天银行的运钞过程之后,才发现两人想要抢银行那真是异想天开。
    所有流程都严格而规范,哪怕他们有枪,也没办法抢劫成功。就算杀人劫车抢了钱,恐怕也跑不远,很快就会被警察抓住、甚至当场击毙。抢到钱了,也没命花。
    于是,两人转换思路,决定入室抢劫。
    之所以挑中熊涛,是因为他们在风月场所见过不少次熊涛,知道他有钱。而且熊涛爱显摆,经常拿出钞票炫耀,还曾说自己从不相信银行,有钱都放在家里。
    熊涛是储蓄所所长,贪污受贿更是一把好手,私下里抠了不少钱。他和妻子胡琳珍关系不好,天天吵架,经常在风月场所鬼混。
    樊弘伟动了恶念,安排好一切,挑《霍元甲》热播之时,带上曹得仁和新收的小弟阮武,提着一袋水果便堂而皇之地找上胡琳珍家。
    他们曾经跟踪过熊涛,早就踩好点,敲门说是感谢胡医生为老婆接生,便顺利地进了屋。
    后面发生的一切,与顾文娇的记忆完全吻合。
    顾文娇与周金凤听到的第一声巨响,是曹得仁一紧张开了空枪。
    听到片尾曲时,楼上再一次传来的巨响,是看到手下无能惹得樊弘伟发毛,怒吼一声夺过枪来,一枪将熊涛干掉。
    接下来,曹得仁胆气壮了一些,冲到卧室对准胡琳珍就是一枪。
    这一枪偏了,没有打中要害,胡琳珍挣扎着要爬起来,曹得仁再补了一枪。
    正是这一枪之后,周金凤听得再也坐不住,坚持上楼查看。
    阮武被血光吓掉了魂,听到敲门声紧张地看向曹得仁。曹得仁杀红了眼,走到门口,示意阮武开了门,对准周金凤的脑袋又是一枪。
    一共五枪。
    四条人命。
    枪里原本八发子弹,野外试打过两发,入室抢劫打了五发,枪里还剩下一发。
    樊弘伟扒下熊涛手上金表,又到卧室搜刮一番,将金饰、现金洗劫一空,丢下枪便匆匆下楼离开。
    一路顺利无比,根本没有遇到什么人。
    三人回到老窝,将抢来的东西一分,该干嘛干嘛,仿佛这一切从来没有发生过。
    樊弘伟当了这么多年的司机,劳保白手套不少,看了电视里警匪片,知道现场作案要小心不留下指纹,这才有了戴手套作案之举。
    因为与熊涛只是在风月场所偶遇,日常生活并没有交集,所以警察调查漏掉了樊弘伟他们;
    因为三人进退迅速,杀完人之后依然在城建局上班工作,没有露出丝毫异样,所以没有列为嫌疑人追查;
    因为有了熊涛的前车之鉴,三人拿了钱之后并没有显摆,低调行事,因此没有人怀疑举报。
    樊弘伟胆大心细,知道警察对枪支的管理十分严格,反正也只剩下一发子弹,便索性把枪留在现场,这样一来避免进一步追查。
    樊弘伟甚至想到让曹得仁、阮武几个合演了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将顾文娇娶回家,利用顾文娇对案件的执着打听案情进展。
    一开始,樊弘伟还有点收敛,直到顾文娇生下儿子,自认为已经把握住顾文娇的他才开始放肆。从愤怒中的一个耳光开始,渐渐发展到单方面殴打。顾文娇一旦反抗,他便以儿子性命相挟,顾文娇心地善良、母性浓厚,再加上与家人决裂,身单力薄,渐渐被他控制住。
    顾文娇的臣服,让樊弘伟开始膨胀。
    熊涛的金表他不敢戴在手上,趁一个出差的机会卖掉,但对那块洋气十足的金表念念不忘,渐渐成了一种执念。于是托杨旭刚出国访问期间帮他带了一块回来,每天戴在手上。
    征服顾文娇带给他的快感,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失,顾文娇这个人看着不哼不哈,但骨子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执拗劲,怎么打、怎么吓,她骨子里总有股说不出来的坚毅,这让樊弘伟有些挫败,于是开始在外面追求刺激。
    玩女人不够劲,那就玩男人。
    花钱玩不够劲,那就霸王硬上。
    一次又一次,从来没有人告他,也没有人敢和他对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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