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了瞧手上鲜红的蔻丹,冷笑道:“将这消息传给楚婉仪,让她在宫外使人做件事。”
    如今年关将至,封笔前圣上事务繁多,如今毫无动静,定是尚未知晓。
    既然这事情不够大,最起码不够大到圣上知晓,那她就来添把火。
    让韩微出丑的样子暴露在圣上面前,在全长安城的面前。
    到那时,她再会什么狐妖魅术,圣上也绝不会姑息!
    巧儿乖顺地低头,眸光闪烁:“是,娘娘。”
    不过是一俩日的功夫,长安城郊那些被官衙警示后安分的百姓突然变得有些浮躁。
    人人都讨论着城郊包子李准备大摆筵席的事儿。
    如今雪灾刚过,城郊农民们为了过个好年,没得瘟疫的都在连日忙着盖房子,得了瘟疫的整日苦药相伴,日子说不上过得有多好。
    反倒是这包子李,从仁同医馆痊愈回来后,直呼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决心摆个几桌,请同村的人一同乐呵乐呵。
    那几个与他一道痊愈回村的,俱面色红润,精神奕奕,直呼着帮忙摆宴。
    也不知怎么的,这消息就从李家村传了出去,从城郊传到了城内。
    百姓们纷纷议论着,原本对蒋氏医馆观望的态度完全变了个样。
    “什么东陵医圣,连瘟疫都治不好。”
    “可能是个冒名的,那女娃娃看着就不像是吃苦学医的,哪能当大夫呢。”
    “这不是拿百姓的命不当命吗?!”
    “我们都被骗了!”
    “我家那口子可还在蒋氏医馆啊!”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报官!”
    “圣上不会不管我们!”
    “对!我要去报官!我要去报官!”
    “报官!”
    街口的人碍于带刀衙役的威压,不敢往里冲,群起积愤之下,皆高呼着往府衙走去。
    哪知走到半路,突然撞见一队形色慌张的人,拉着辆牛车往这条街跑来。
    隐约能看到车上仿佛躺了个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第91章 91
    俩队人迎面撞了个脸, 竟不知为何面面相觑,相顾无言地静了好一会儿。
    直到有人仔细看了看牛车上的人, 惊骇到:“这不是包子李吗!”
    众人目光齐齐投向牛车, 只见躺在牛车上的人盖着床厚被子,露出张发黑的脸来,嘴唇青紫得吓人。
    正是那红光满面离开仁同医馆, 说要请客吃饭的包子李!只见他眉头紧锁, 双眼紧闭,嘴唇微张, 似是喘息都累得很,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众人看着他发黑的面容, 心中发骇:“这是怎么了?”
    推着牛车的几人这才惊醒过来, 急急将车往前推, 慌里慌张地往前冲, 因蒙着脸, 只能闷声吼着:“别挡着了别挡着了!”
    “蒋氏医馆可在前头?可还治人?”
    “这可真是造了大孽了!”
    “仁同医馆可真是个黑心肝的!猪油蒙了心的!”
    城中想去报官的几人来不及阻拦, 让牛车冲进街里,最后只来得及拽住最后一个汉子,细细问了一番, 这才明白了情况。
    原来那包子李今日本该请客吃饭,这招呼都打出去了,同村的人却发现他家今晨却一点炊烟都没升起, 等到日上三竿了都没见着门打开。
    乡邻心中奇怪, 又想着怕不是包子李舍不得出这钱临时反悔, 便好奇地过去查看。哪知敲门没人应, 好不容易撬开了窗, 只见得包子李摔倒在地上, 脸色发青乌紫,只有力气抬抬手。
    众人见他身体突然大变,立马便想到了近来的瘟疫。乡里乡亲的这几天不该接触的、远的近的都接触了个遍,众人心中惶惶然,吓得赶紧拿了衣服捂嘴就将人带了出来。
    “可别碰我了!”这汉子说着人就往边上挪,扯了扯面上遮脸的歪歪扭扭的衣服,忿忿道:“要不是我听韩大夫的,说是要蒙脸捂鼻,你们怕也要染上了!”
    话音刚落,扯着他衣袖的手立马收了回去,在路边石头上赶紧擦了擦。
    “这碰上我们可不是什么好事,我还得赶去蒋式医馆看看。不过你们这是急忙干什么去呢!”
    本想去报官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答不上来。
    这官……可还要报?
    队伍中的瘦小个子的见状,悄悄后退几步,连忙转身跑开。
    那汉子可不管他们在干什么,被松开后就往蒋式医馆方向跑去。
    且说几人推着牛车来到医馆处,尚未来得及扭头敲响蒋式医馆,就听得仁同医馆霹雳乓啷地吵了起来。
    窗户都被人用桌椅给砸开,里头的病人皆面如土色,站着都两股颤颤,讲话一句三喘。有个身子骨还算好的书生,指着个穿锦衣华服的胖子吼道:“医者仁心,你这医馆医的是什么!”
    “我儿,莫跟这掌柜多扯!”一老太太从书生后头颤颤巍巍地拄拐出来,“走!去见官!”
    “见什么官!见什么官!”那肥头大耳的胖掌柜捂着额头,凶狠道:“我表姐就是那宫里贵妃!那是圣上最宠爱的妃子!见官?笑话,大爷我就是官!”
    “你医死了人,竟还有脸如此狂妄!”那年轻人指着人的手都在颤抖,“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我可没绑着你进我医馆!”那胖子得意道:“医馆可是贵妃娘娘开的,你告了官也是你自个儿吃不了兜着走!”
    他冷笑几声,目露凶光:“我看你就是想讹本掌柜!本就给你医好了,现是你自个儿身子不行,还赖我身上,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
    胖掌柜拿下捂着额头的帕子,上头沾了血。
    他手一抖,抬头面容狰狞道:“你敢打我!贵妃娘娘不会放过你的!那可是我亲表姐!”
    他这话一出,不仅屋内的人气得直抖,连窗外听着的人都义愤填膺地骂道:“贵妃娘娘又如何!百姓的命难道不是命!”
    此次瘟疫波及人数众多,更别说包子李还回村大摇大摆晃了几天,这段时间接触的人不知凡几……
    细思极恐,加上那仁同医馆的胖掌柜如此厚颜无耻,高傲自大,不将人命当命,当下医馆内闹得更厉害了。
    但凡能起身的人,都冲胖掌柜围了过来。
    那胖掌柜想躲开却逃不出人群,身上的绫罗绸缎被拽得东一片西一片,仁同医馆内传出阵阵杀猪般的喊叫。
    韩微本在安稳把脉的手被这叫喊声吓得一颤,刚想抬头看看是哪儿的叫声,就见窗口处、门口处都有几个人在焦急地探头。
    "韩大夫!救命啊!"
    韩微来不及细想,起身便朝门口走去。
    待韩微收治好这些病人,那仁同医馆的吵闹声早已安静。
    韩微也早就将之抛于脑后。待彻底安置好病患百姓,交代好医馆内事务,已是第三日清晨。韩微刚更衣出门,就见医馆门口蹲守着李禄。
    "李公公,您这是?"韩微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日光微熹,这个时辰,李公公难道不应陪圣上去早朝?
    李禄笑眼眯眯,恭敬地行了礼:"熙妃娘娘,圣上口谕,吩咐奴才来接娘娘回宫。"
    韩微心中一紧,昨日忙忙碌碌,回房后难得可以睡个整觉,便将与圣上的两日之约忘了个一干二净。"李公公,圣上可有……"
    "娘娘!圣上在宫中盼着您哪!"李禄一见韩微神色踌躇,当下人精地接过朝雨手中的包袱,"您回宫,奴才们可都高兴坏了!"
    朝雨没护住包裹,本紧绷着一张脸,却在听到这话时破功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韩微脸色微赧,白嫩的耳尖泛上绯色。
    韩微:"李公公可否再稍等片刻?"
    "听凭娘娘吩咐。"李禄连忙应下,圣上可是说了,一切以娘娘为先。
    韩微缓步往另一座院子走去,朝雨连忙将挂手上的狐毛大氅给熙妃娘娘披上。
    行至杜泽的院子前,就见几个药童正在来来回回搬东西,手上皆是洒扫之物。
    韩微快步上前,叫住一人问道:"杜大夫可说去哪儿了?"
    那药童一见是韩微,连忙停下脚步,放下手中东西,鞠了个躬。他从袖口去处一信来,恭敬地双手奉上:"医圣有言,若见着韩大夫,便将此信奉上。"
    韩微接过信,之见薄薄一层,打开后里头竟也只有一句话:
    "天空海阔任鸟飞,江湖何处不潇洒。"
    那洒脱肆意的字眼在信纸上翻腾,仿佛冲着严寒叫嚣,韩微眼前仿佛出现了师叔祖举着一杯酒,对一切不甚在意地轻蔑一笑。
    是她狭隘了。
    韩微转过身,将信交给药童:"劳烦你们打扫了。此物烧了吧。"
    药童闻言,咧嘴一笑:"嘿!可真被医圣说准了。韩大夫您稍等。"
    他连忙跑开,不知去哪儿取出一物来,捧着来到韩微面前。
    "韩大夫,医圣说,若您吩咐我们将这信烧了毁了,那便将此物交给您。"药童有模有样学道,"这才是学到了精髓!"
    韩微打开手中的匣子,里头摆着一本厚厚的书,上书名为:医圣心得。
    那字,一看便是师叔祖所写。韩微翻开一看,果真是师叔祖的行医记录,里头所记方药,病种分辨,齐全宏大,乃是巨著。
    句著下方,还摆着一张张契纸,有钱庄存钱的、有药园的、甚至还有皇宫边上前朝王府的地契……
    厚厚一叠,令人拿着烫手。
    这便是"精髓"?
    韩微哭笑不得,收好匣子,谢过药童。
    深冬的清晨,寒意随风往人身上钻,她却觉得心中无比温热。
    见到李禄,韩微笑道:"回宫吧。劳烦李公公。"
    "唉!奴才就等您这句话呢!"
    回到长乐宫,一切皆如出宫前一样,仿若她从未出宫过一般。
    韩微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用了点心,屋内被碳烘得暖洋洋的,她窝在床上看了看《医圣心得》,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待再次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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