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秋水没敢再继续打孔了,她回到工位上缓了缓,把头发绑得老高,皮筋绕了一圈又一圈,确认绝对安全之后,才再次去了打孔机那里。
    到了之后,她惊奇地发现,那台危险的碎纸机被挪了个位置,挪到好远的地方去了,像是有人特地帮她清掉了障碍物一样。
    是谁这么好心?
    正疑惑着,破产团队的林源从外面回办公室,路过她的时候慰问了句:“小唐,人没事吧?”
    唐秋水直愣愣地抬头:“林律师,您怎么也知道了啊?”
    是她刚刚喊叫得太大声了吗?该不会整个22楼都知道她被一台碎纸机创了吧……
    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林源笑了下:“刚刚正好在附近和你老板说话,你可能没看见。”说着他指了指那台碎纸机,“那个就是你老板挪的。”
    “啊?真的吗?”
    所有的惊惶与不安在顷刻间被这一句话涤除。
    可心又一下子跳得飞快,另一种快。
    她的早到,她的等待,她在办公室看他说话时弯起的嘴角,她所有所有的反常里,都有这样的心跳。
    女生屏息睁目,又具体地问了一遍,“碎纸机真的是梁律师挪的吗?”
    她要听人再说一遍,把难以置信变成确切可信,把一层欣喜变成双倍快乐。
    林源点了点头:“是啊,我亲眼看到的。”又嘱咐,“下次还是得小心点啊小唐。”
    说着林源越过她,慢悠悠地进了前面的办公室。
    唐秋水在原地消化了几秒,完全忘记自己是干嘛来的了,抱起案卷就小跑回了工位。
    她微喘着点开“法盲俏佳人”的群聊,艾特所有人,郑重宣告她刚刚得出的一个结论:家人们!不开玩笑!我老板真的暗恋我!
    她语出惊人,又连用三个感叹号,很快就把时简和江荔枝炸了出来。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周一早上,两人都不太忙。
    时简满脸问号:又开始了是吗?
    记得这话唐秋水之前好像就说过一次,说出来没人信,她自己都不信。
    唐秋水这次却非常肯定:真的,我有足够的证据。
    时简:额,什么证据,敢拿出来质证吗?
    质证二字让群里三人一下子来了兴致,默契地想要重温一把大学时候的模拟法庭。
    江荔枝本色出演担任审判长,并迅速入戏:咳咳,现在开庭。首先确认双方当事人基本信息……
    时简打断:还确认啥啊,都认识,直接举证质证吧。
    唐秋水点头:可以。
    江荔枝:……到底谁是法官,不把审判长放眼里?
    没人理她。
    哎不管了,怎么高效怎么来吧。
    唐秋水迫不及待开始举证:证据一,我老板在我刚入职的时候送了我一个电脑充电器,让我放在家里。说这样我就不用每天带充电器回去了,可以减轻包的重量,是不是心里有我?
    她一下子把这个结论覆盖的时间线扩得好长。
    时简想笑:他要真想减轻重量,怎么不直接送个电脑让你放家里?
    唐秋水对她这狮子大开口的言论无语两秒:做人不能太贪心。
    时简:呵呵,劝你清醒,他只是为了方便你回去加班。
    唐秋水:怎么会,你曲解。
    又说:没事,我还有证据二。就刚刚,我头发卷进碎纸机,他看见了之后悄悄帮我把碎纸机挪走,就是怕我受伤,心里有我!
    时简歪楼无情吐槽:?你踏马是怎么做到把头发卷进碎纸机的?
    唐秋水狼狈捂脸:这……这不是重点。
    时简回归正题:你想多,他不是怕你受伤,是怕你工伤,工伤了他要赔钱。
    唐秋水:不可能,他肯定没想这么多。
    时简反客为主:还有证据三吗,都一起说了吧。
    唐秋水:证据三就是周六的运动会上他替我解围,还给我买药。
    接着她长篇大论地描述了一下运动会上发生的事情。
    时简听完顿了顿:这个嘛……暂时还不知道有何居心。
    唐秋水颧骨升天:不知道就是他心里有我!
    时简:……
    没救了。
    全程找不到机会插嘴的审判长江荔枝微微笑:你俩打起来吧,我走。
    第38章 相邻权
    梁渠暗恋她,并且种种迹象表明他多半已对她情根深种,唐秋水对自己得出的这个结论深信不疑。
    她开始密切关注梁渠的一举一动,每天看向他的办公室好多好多次。大门紧闭的时候她要抬头看,梁渠推门出来的时候她也要抬头看。要是看见他开门透气的话,她就会故意去茶水间倒水。
    因为去茶水间的那段路需要经过梁渠的办公室,她会趁机用余光往里面偷瞄一眼,然后火速撤离。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梁渠多半都坐在电脑面前办公,头也不抬。
    可是忍不住,他的方向像是有块无形的吸铁石,而她变成了一枚小图钉,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目前为止她的最高纪录是一天之内接了八杯水,可能这个最高值很快会被明天的自己打破。
    她开始期待他给她布置工作任务。每当看到他的名字在微信电脑端跳出来,心就变成了一只蹦跳的小松鼠,跃过的每一个枝头都有她为之命名的激动与喜悦。
    好怪哦,明明她的工作内容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合同还是那些合同,诉状也还是那些诉状。只是因为做这些的时候想到了梁渠,这一切平常变得不平常。他的名字仿佛一粒种子,落在她的世界里生根发芽,在最短的时间内蔓生出一整座花园。
    唐秋水开始有了包袱。比如每次出现在梁渠面前,她都要先对着前置摄像头整理好几遍头发,确认挑不出一点问题了才会去敲他的门。
    比如现在,她把之前归好的几本档一起拿给梁渠签字。
    以前这种时候,唐秋水都是站在梁渠对面,中间隔着一张办公桌,双眼放空地等待着。
    她最常看的位置是梁渠后面的那扇窗户,上面放着一块盆栽,它每个时态的样子唐秋水都见过。
    起初上面只有心形的叶子,绿豆芽一般的茎。后来慢慢地开出了花,很小的点点,看不出颜色。等到花朵全部盛开,唐秋水才终于知道它的名字。
    蝶衣。
    一个很稀有的迷你仙客来品种。
    花朵深红,密密麻麻地朝四周旋转开来,每朵花的外层都有一层白色的苞片。看一眼,只觉艳丽无匹,娇媚入骨。
    它就这么被梁渠摆在窗边。蓝天做背景很好看,拿过来的其他花做背景也很好看,因为它本来就很好看。
    然而今天的唐秋水,从进门到现在,却一眼都没去看过它,她的注意力全在梁渠身上。
    她像个作弊的考生,偷看他表情里的每一处细节。不敢明目张胆,只敢少量多次。
    他每一本案卷都检查得好认真,根本分不出心来回看她。唐秋水胆子大了些,一言不发地挪到了他的旁边,够下去和他一起看他手里的案卷。
    当看到梁渠翻赵巷那本时,唐秋水顿住,很多话涌到嘴边不知道先说哪一句。
    梁渠早就发现唐秋水凑过来了,但他没在意,也没驱赶,很快把手里全部签好的案卷还给她。同时说出一个惊人的消息,是赵巷这个案子的后续:“二楼业主对赵巷提起了相邻权之诉,立案之后法官发现赵巷把房子卖掉了。”
    “啊?怎么会这样?”唐秋水一下站直,意外至极,对两点都。
    梁渠倒是一脸镇定:“其实二楼的邻居早就想告他了,只是陆陆续续被一些事情耽搁了。”
    唐秋水问:“什么事情?”
    梁渠说:“一开始想告,正好碰上赵巷儿子结婚,不太合适。等婚礼办完之后再想告,又听说赵巷儿媳待产,还是不太合适。然后就一直拖一直拖,现在终于告上了。”
    “……”还挺懂人情世故的。
    唐秋水还是困惑:“只是一桩民事官司而已,就算赵巷输了也不过是把阳光房拆了,没必要直接把房子卖掉吧?”
    梁渠笑了一下:“这个你得去问你的好朋友。”
    赵巷收到崇铁法院寄来的判决书之后,一看自己大获全胜,得意得尾巴快要翘上天了。他把十几页的判决书一页页地拍下来,发到了协和家园的业主群里。
    因为赵巷经常在群里指点江山,其他业主都习惯了,把他当笑话看,基本没人搭理他。
    赵巷把判决发出去之后,冷场了好一阵,才有人出来回复。
    回复他的和举报他的是同一个人。
    时简上次在协和家园遇到唐秋水,听她提了一嘴赵巷的案子,正好她也想知道案子输赢,于是便把判决书图片打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开头就看到被告华新街道的委托代理人之一写了唐秋水的名字,时简由衷地为好友感到高兴。
    可才开心了没一会,时简的脸就垮了下来。当看到最后的判决结果时,她才明白过来,赵巷发这个判决出来是在炫耀。炫耀他一介平民不仅把政?s?府告了,还告赢了,并且没请律师。
    可不得把他嘚瑟坏了。
    时简不打算惯着他。政府输了这场官司只能说明它的执法确实存在一定的问题,可这并不代表他赵巷就是对的。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曾经的三辩选手时简立刻在群里开麦,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字字句句都在diss同一个人:不会吧不会吧,有的人不会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吧。搞了个违法建筑不管邻居死活还觉得有理了,不识相点赶紧把这碍眼的东西拆了,居然还蹬鼻子上脸把我们政府告了。什么意思啊,真就无法无天了呗。
    这段话骂得是大快人心。经她这么一带头,群里其他业主也跟上,他们也早看赵巷不爽了:
    ——就是说啊,有些人为老不尊,坏的咧
    ——街道尽心尽责为咱们解决问题,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赵巷
    ——老赵,你发的这个东西我们也看不懂,你就直说你那个阳光房什么时候拆?
    ——拆了拆了,再不拆我们报警了
    ……
    赵巷断没想到他会因此被小区业主集体讨伐。这人心气高,面子薄,觉得自己没法在协和家园混了,很快就把房子卖了出去。因为是新装修的,卖了个好价钱。
    唐秋水听完唏嘘不已,问出她最关心的问题:“阳光房最后拆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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