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平辈称呼闻人惊阙为五哥、五弟,长?辈就如那个年轻男人一样,唤他为玉镜。
    闻人惊阙,排行第五,小字玉镜。
    江颂月一门?心?思准备迎接这深宅大院阴暗的一面,所有准备都做全了, 扑了个空,心?里复杂的?厉害, 都没心思应付闻人家多如潮水的亲戚了。
    好在提早来的?都是些年轻人,与闻人惊阙不?太熟悉的?样子, 说话很是客气, 瞧着?像是旁支远亲。
    唯一熟络点的?, 是最早叫出?闻人惊阙小字的?年轻男人,说是个旁支堂叔,常年在外游历, 很少回来。
    说是旁支,可多数人对?他很是恭敬, 包括闻人听榆。
    闻人听榆对?谁都很温和,但温和与恭敬是有差别的?, 至少面对?别的?旁支长?辈,她没这么谨小慎微。
    江颂月扯扯闻人惊阙的?袖口,想悄声问他是怎么回事, 被他抓住了手。
    恰被堂叔看见。
    堂叔打趣:“新?婚夫妻感情就是好,你侬我侬的?, 手都舍不?得分开。”
    他说话直白,坐姿、饮茶的?姿势很是随意,没有世家贵胄的?礼数与仪态,与其余人格格不?入。
    江颂月不?知如何应对?,想将手抽出?,闻人惊阙不?许。
    他道:“眼睛看不?见,手里总得抓着?什?么才能安心?。”
    堂叔:“这倒是……你说你怎么就瞎了呢?老头子在你身上?耗了那么多心?思,你瞎了,他得心?疼坏了吧?”
    江颂月听出?一丝幸灾乐祸,她去看那位堂叔,发现的?确如此,他连遮掩的?意思都没有。
    对?这些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来说,爵位宝贵,可与家主的?位置相比,就逊了几分。
    皇帝也知如此,所以从?不?插手氏族的?爵位承袭。
    承爵的?人未定,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国公府最出?众的?是第三、第五这两个公子,承爵的?只能是他二人之一。
    从?前可能性更大的?是闻人惊阙,而?今是闻人慕松逊胜一筹。
    他成了废人,辅国公多年的?心?血就白费了,自该心?疼的?。
    所以“老头子”是指现今的?闻人家老家主,辅国公?
    这旁支堂叔胆敢对?他如此不?敬?
    再看闻人惊阙,他不?甚在意道:“堂叔说笑?了。”
    堂叔嘴巴一动,又要说话,嬉笑?声四起,是几位女眷带着?幼童过来。
    闻人惊阙侧耳听罢,道:“八妹,给你五嫂指认指认。”
    旁边姿态端庄的?闻人听榆立即过来,亲昵地挽起江颂月的?手臂,将她往外带了带。
    闻人家的?女眷,江颂月大多都认得,这回认的?主要是孩童。
    稀里糊涂地认了几个,回头一看,那位堂叔与闻人惊阙坐近了,正说着?什?么,一脸嘲弄。
    而?闻人惊阙面带微笑?,听他说着?话,目光一直落在江颂月所在的?方向。
    .
    江颂月擅长?心?算,账册浅扫一眼就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但与威严长?辈相处,着?实不?是她的?强项。
    她是女眷,又是商户,家里连个男人都没有,与辅国公、公公实在没什?么可聊的?,常规的?叮嘱夫妻和睦相处的?话,都是身为伯娘的?大夫人代劳的?。
    敬了茶,收了礼,就算完了。
    江颂月这一日尽见人了,中间虽有歇息,但心?里有事,静不?下来,到晚膳结束回屋沐浴后,才真正迎来身心?的?放松。
    她没立刻入睡,她有事要问闻人惊阙。
    闻人惊阙被久未见面的?生父喊去问话,回来的?晚些,沐浴后进屋,就见江颂月从?梳妆台前转身,寝衣下的?身姿纤柔窈窕,容色娇媚诱人,但神?情很是庄重。
    他不?动声色,摸索几步后,被绷着?脸的?江颂月扶到榻上?。
    “累着?了?可要我与你捏捏肩、捶捶腿?”遣退侍婢后,闻人惊阙笑?盈盈说着?体贴的?话。
    江颂月觉得他这话像是逗乐,又像是真心?,拿不?准,她就不?回答,认真道:“你坐好,我有话问你。”
    闻人惊阙收起笑?,道:“你问。”
    “第一件事,你说府中有人对?你不?敬,想踩着?你立威,我怎么没看出?来?”
    成亲后,她与闻人惊阙一体,必不?能让人再欺辱、轻视他。
    揣着?这心?思去了早膳与晚宴,发现确实有人屡次偷摸打量闻人惊阙与她,但都是小心?翼翼的?眼神?,没人敢露出?分毫不?敬。
    几个叔伯不?说多亲切,却也没有过分的?地方。
    别人就罢了,性情娇纵的?闻人雨棠也出?现了,她对?江颂月依旧不?喜,刚阴阳怪气地说了声“县主好本事”,闻人惊阙一敲杯盏,她立刻改口,缩着?脖子乖乖喊嫂嫂。
    下人更不?必说了,毕恭毕敬,没有任何懈怠之处。
    不?对?劲。
    闻人惊阙听她说完,长?睫一落,眉眼黯淡下来。
    “祖父对?我寄以重望……今日他在。”
    江颂月眉头微松,是因?为辅国公在,所以没人敢造次?
    那眼神?凌厉的?老国公,的?确让人惧怕。——他一出?现,所有人都寂静无声,三四岁的?孩子都不?敢叫嚷了。
    “再有是,六妹被关进宗祠,今早刚放出?来,原因?是与外人透漏我的?行踪,致使我双目失明。”
    两件事没有确定是否有直接关系,但所有人都接受这个理?由,认为闻人雨棠理?应被罚。
    有严厉的?老家主在,还有刚刚连累闻人惊阙的?罪魁祸首做例子,人人谨言慎行,这样就说的?通了。
    江颂月都没说话,脸上?刚露出?缓和神?色,闻人惊阙就道:“颂月,你是觉得我对?你说谎了吗?”
    轻飘飘一句话,问得江颂月心?虚起来。
    她没想的?这么严重,只是经过昨晚到今日的?接触,模糊觉得闻人惊阙与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从?前他在江颂月严眼中,是温润如玉的?大家公子,对?谁都亲和体贴,对?妻子也会相敬如宾。
    成亲后发现他会哄人,会说些调笑?的?话,偶尔还会逗弄她一下。
    有点差异,但是不?大,江颂月接受的?很快。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江颂月还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似有若无的?压迫感。
    这种感受难以道清,像冰面上?的?寒气、箭矢划过的?锐气,没法捕捉,连证据都拿不?出?来。
    她没说话,闻人惊阙喊了她一声,伸手去牵她,刚碰到,被她躲开。
    “我是觉得府中人与你都不?亲近……”何止不?亲近,简直是疏离淡漠,兄弟姐妹之间是这样,父子之间也是。
    闻人惊阙与他生父,一天?下来说的?话,五根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若非闻人惊阙拉着?她喊父亲,她都不?能相信他们是父子。
    “我说过了,我与三哥从?小被祖父养在槐江,莫说在各地为官的?叔伯,就是父母,也三五年才见一面。后虽住在同一府邸,但那会儿年岁已长?……的?确如你所见,没有寻常人家那般亲近。”
    江颂月还想说他与闻人慕松也不?像兄弟,转念一想三公子那冰冷的?脸,觉得没什?么可问的?了。
    三公子与他孕中的?夫人都冷淡着?呢。
    江颂月的?记忆中没有父母,只有迂腐的?祖父,与对?她足够疼爱的?祖母,兄弟姐妹也没有,都是听钱双瑛提起的?。
    她一直以为大多数人家里,血亲之间就算不?是全部相亲相助,也一定有几个很亲近的?。
    今日看见国公府的?景象,才知亲近的?是旁人,她夫君不?在其中。
    ‘颂月,你是在怀疑我欺骗了你,是吗?’
    事情到了闻人惊阙口中,听着?就格外的?严重。
    江颂月不?想与他生出?嫌隙,辩解道:“不?是,我、我是觉得奇怪……还有那位堂叔……”
    这就涉及今日另一件事了。
    宴席未开,那位年轻的?堂叔就与辅国公顶撞起来。
    江颂月不?在旁边,不?知缘由,就听见他朗笑?一声,道:“得了,我还是走了——玉镜,闲暇时我再来寻你。”
    不?顾辅国公铁青的?面色,他甩袖离开,背影潇洒不?羁。
    江颂月至今不?知道这位堂叔的?名字。
    “他只是名义上?的?堂叔,实际是祖父亲生的?第四子,我四叔。”
    江颂月愣住。
    她听人说过,辅国公的?确有四个儿子,最小的?那个早就病死了……
    “他与祖父不?和,十八岁离家,十年来只回来过两次……这事说来话长?。颂月,我累了,你若想听,改日我再细说与你,可好?”
    江颂月的?每一个疑问,他都耐心?解答了,听着?好像又是她多心?了。
    显得她多不?信任闻人惊阙。
    江颂月内心?反思了下,忙躺下,道:“那就不?说了,睡了睡了,今日累坏了。”
    闻人惊阙却没立刻动作,问:“这就睡了?颂月,烛灯熄了吗?”
    那自然是没有,从?闻人惊阙进屋后,江颂月就在与他谈论?今日的?事情,根本没空出?时间去熄灯。
    她也不?想熄。
    “熄了,侍女出?去时熄的?。”
    闻人惊阙望着?她脸上?投下的?光影,“哦”了一声,躺在了在她身侧。
    再问:“颂月,晨起时我忘了问,你夜间几时睡着?的??昨夜风大,可有惊醒?”
    江颂月哪里知晓,昨夜她看图册不?知看到何时,困得受不?住了,自然就睡过去了。
    她只答后面的?,“没有,天?亮才醒。”
    “那就好,我刚才突然记起,昨夜朦胧中好像听见你喊我了……”
    江颂月心?里一咯噔,记起自己?昨夜的?确喊过他,看小人书之前喊的?。
    他不?是睡着?了吗?
    “……没有,你做梦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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