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婵没有醒转的迹象,挣扎得越来越厉害,银甲声音提高,抬手轻拍她的胳膊,“小主人,不要怕。”
    姜婵猛地睁开眼睛,梦里的场景迅速褪去,她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什么都看不清,但银甲的声音持续在耳边响起,姜婵大口喘气,胡乱地摸向银甲的脸,然后是他的肩膀、手臂、胸膛……他没有被拆解,还是好好的,姜婵的眼泪啪嗒啪嗒落下,猛地扎进银甲的怀抱。
    “银甲,幸好你回来了!我以为我被骗了,我好后悔把你随便交给别人。”
    银甲的双臂缓慢地绕向她的后背,将姜婵抱在怀里,金属臂合拢,只能看到毛茸茸的黑发映在银色金属中,“小主人,只要银甲的芯片还在,就算被拆解了身体,银甲也会再次回到小主人的身边。”
    姜婵泪眼朦胧,“如果清除了数据呢?那你就相当于是全新的机器,你肯定再也不记得我。”
    银甲沉默。他只是一台靠算法和数据运转的机器,如果他的数据被清零,他自然就不会记得小主人的一切。莫名的,有股奇怪的感觉包裹着他。就像是沉进海水里,湛蓝的海水,冰凉的温度,溺水的人……
    “小主人。”银甲的内部运转有些卡顿,他想说他感到难受。可是难受是怎样的感觉?他不清楚,他的内部有感受处理器,但那是更好地分析姜婵的情绪制造的,他可以清楚地辨别出各种情绪,知道相应的情绪该怎样应对,但他是机器,他没有感情,他更无法体会到难受。
    姜婵直接坐到银甲的身上,双手环抱着他的胳膊,“银甲,你要永远陪着我。”说完这句话,姜婵还不满意,睁着眼睛盯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透着股紧张的期盼。姜婵没等到银甲的回答,急得捧住他的脸,带着不满的语气道:“银甲!你要说‘是的,小主人,银甲会永远陪着你’。银甲,按照我的话说一遍!”
    姜婵看不到银甲,银甲却能“看”到姜婵,他离姜婵只有半拳的距离,只要再近一点,就能和她贴上,这样的想法,不知为何,银甲感到奇怪的火焰在内部燃烧,让他整个躯体都变得灼热起来。
    他的视野里满满都是姜婵鼓着脸颊有些生气的样子,“是的,小主人,银甲会永远陪着您。”
    得到满意的回答,姜婵开心了,摸索着他的脸,凑上去亲了一口,触碰到的是冰凉凉的金属,亲得稍微歪了点,大概碰到银甲的嘴角,但银甲浑身都是金属,亲到哪里都没有差别。
    姜婵搂着银甲的脖子,嘟囔道:“银甲,你确定你没有问题吗?我感觉你变得好迟钝……呀!你好烫啊……”姜婵扯掉盖住他腿的棉毯,双手稍稍离开他的脖子,空出中间的缝隙,她摸索着要往下爬,“我还是回床上睡吧,明天还要带你检修一下……”
    话还没说完,姜婵的胳膊就被拎起来,重新拎回银甲的脖子后面,紧接着,她的后背覆上来两只金属手,将她牢牢地按压在身前,姜婵满脸疑惑,银甲道:“小主人,您的睡眠质量很差,银甲可以帮到您,在银甲的怀里睡觉吧!”
    “你没事吗?”
    “银甲没事。”
    “可是你很烫。”
    银甲卡顿片刻,回答:“小主人,银甲没有任何问题。这是银甲的正常反应。”
    “啊?”
    “因为小主人亲了银甲。”
    姜婵瞪大眼睛,并不觉得羞涩,反而新奇:“银甲,你会害羞了?这是开发的新功能吗?”
    没等银甲回答,姜婵照着面前的金属躯体,不管是哪里,亲了一口,觉得不够,连着亲了两三口,笑道:“银甲,我又亲你啦!”她的掌心摸着金属壳,果然变得很烫,姜婵哇了两声:“银甲,你变得好高级!”
    银甲变成了滚烫的火炉。但他的手臂没有任何松开的意思,牢牢地罩在姜婵的后背,姜婵闹够了,梦里的恐惧早就不知道驱散到哪个角落,她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银甲感到温度慢慢降低,抽了条棉毯裹住姜婵,重新抱进怀里。
    ……
    姜婵睡到很晚,是被煎蛋的香味馋起来的,她揉搓着眼睛,朝向发出声音的厨房,“银甲,你在厨房里吗?”
    声音有些紧张。以前在福利院,有厨房,离开福利院后,家里的事情都需要自己动手,银甲虽然是居家型机器人,但他有时候会出故障,出故障的那次,险些连他自己都引爆了,姜婵就不需他进厨房了。顶多在旁边指导她该怎样操作。
    她急着穿鞋,还没等找到,她的脚就被拿起来,银甲的身躯很高大,姜婵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有股莫名的压迫感笼罩着她,银甲给她穿好鞋子,嗓音是混着金属的温柔语调。
    “小主人,银甲已经得到全面的维修,厨房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姜婵还是不放心,尽管银甲的厨艺和从前相比进步很大,不,是跨越式的进步。冰箱里储存的有些蔫的蔬菜都被银甲扔到垃圾桶,姜婵看不到,她吃着银甲煮的西红柿汤面,嘴巴染得通红,银甲紧紧盯着她,在姜婵咀嚼的时候,就用餐巾纸给她擦嘴巴。
    姜婵就微微偏头,她完全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劲的,也不觉得自己有些过度依赖机器人,银甲刚到她身边的时候,他们就是这么相处的,银甲刚来姜婵的身边,姜婵是眼睛失明的小孩子,银甲照顾她,后来姜婵长成大姑娘,银甲还是把她当成小孩子照顾。
    银甲回到身边,姜婵就不觉得日子很难熬,她在银甲的怀里睡了几天,终于不再做噩梦,眼睛里的血丝也消失了。她扒着眼睛问银甲她的眼睛情况,银甲告诉她养的很好,姜婵在银甲的陪同下到医院进行了检查,明见月告诉她可以开始手术了。
    姜婵又紧张又期待,但她不敢太期待,怕眼睛治不好。明见月告诉她:“我会安排医院最好的眼科医生给你治疗,而且你的眼睛不是大问题,是出事的时候没有得到及时的治疗,现在有条件,恢复的几率是很大的。”
    姜婵还是紧张,而且她有些多疑,她觉得明见月对她太好了,好得有些不正常。她心想是不是她要拿自己做实验?虽然心底否决,明见月不是那样的人,可姜婵就是想不明白她对自己这么好的原因。
    她很难信任别人。
    银甲安慰她:“银甲永远是小主人的眼睛。”
    别人安慰都没有用,银甲的话让姜婵的紧张消失大半,是啊,她有什么好害怕的,就算眼睛治不好,她还有银甲。这么多年,银甲就是她的眼睛,她因为有银甲的陪伴,并不觉得自己比眼睛正常的人缺少什么,她觉得自己很健康,很满足。
    做手术前,明见月安排姜婵住在医院里,陌生的环境,姜婵格外不安,必须要牵着银甲的手才行,否则她到哪里都没有安全感。
    “银甲,屋里只有我们吗?”
    “是的,小主人。”
    姜婵就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嘟囔道:“她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银甲道:“她是姐姐。”
    姜婵笑道:“是啊,我该叫她姐姐。银甲,你很有礼貌,比我还有礼貌。”
    银甲没再说话。
    姜婵继续道:“银甲,你问问我如果眼睛恢复的话最想做什么!”
    银甲很听话:“小主人,您的眼睛恢复的话最想做什么?”
    姜婵猛地转身,捧住银甲的脸:“我想记住你的样子!”她笑嘻嘻地道:“我想知道银甲是什么样子的,我还想知道我们的家是什么样子的,银甲,如果我的眼睛真的能恢复,我还想去好多好多地方玩,我想看山,看海,看飞鸟,看游鱼……”
    银甲道:“小主人,银甲陪着您。”
    姜婵满脸都是期盼的喜色:“当然啊!”
    第271章 机器10
    姜婵是真的想不明白明见月的目的, 她没有任何值得她利用的价值,她觉得事情发展得像是在做梦。她被推进手术室,得到最好的治疗, 治疗时明见月就在旁边, 声音温柔,告诉她闭上眼睛,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能恢复了。
    姜婵甚至在医院里遇见其他的幸运儿, 他们都被安排在最好的病房,接受从前想都不敢想的治疗, 但是王室的名声并没有因为慈善计划而得到改善,贫民窟里的尸体就像夏季成堆的蚊蝇,怎样都无法消灭。
    明见月将白纱布缠绕在姜婵的眼睛上,“手术很成功,一周后就可以解开纱布, 注意不要揉眼睛,有问题及时联系我。”
    姜婵坐起来, 下意识地去摸覆盖着眼睛的纱布,被明见月拿开,姜婵微愣,就听明见月说:“外面等着的是你的机器保姆?他看起来很强壮,你平时的日常生活都是他照料的吗?”
    姜婵脑内警铃大响,来了来了, 她要暴露她的目的了吗?她知道银甲要比市面的机器保姆聪明, 他甚至还内置了攻击系统, 明见月是王室的人, 王室禁止民众使用攻击型机器人。
    “我刚失明的那段时间,生活上一团糟糕, 妈妈就带来了银甲,他是居家型机器人,生活上帮了我很多,相当于是我的眼睛……”
    明见月愣住:“……妈妈?”
    姜婵觉得她的语气有些震惊,似乎妈妈这个词不该从她嘴里说出来,但她对明见月的观感不错,解释道:“是我福利院的院长妈妈,福利院的孩子都喊她妈妈,我是孤儿,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在福利院生活了。”她很小就被抛弃了。
    离开手术室,姜婵耳尖地听到金属咔咔的声音,她朝向声音发出的位置,果然银甲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银甲在小主人的面前。”
    姜婵抿着嘴露出笑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银甲握住她的手,姜婵顺势走到银甲的身边,告诉他:“手术很成功,我们可以回家了!”
    “银甲很高兴。”金属眼在她眼部的白纱布扫描一圈,银甲的语气含着清晰的喜悦。
    明见月将注意事项告诉银甲,然后她就看见银甲及时抓住姜婵想要揉眼睛的手,将她的两只手都包在宽厚的金属掌心,刻意制造的温柔语调转变成冷硬了几度的严肃声音,“小主人,不可以揉眼睛。”
    “哦。”姜婵觉得眼睛有些痒,但她忍着。
    明见月心内酸涩,室内没有别人,她说道:“……姜婵,等你眼睛好了,有没有兴趣来医院工作?我这里有份助理的职位……”
    姜婵:“谢谢您的好意。”她直接拒绝,“我的能力实在是担不起助理的工作,要是您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力!”明见月还想说什么,但她接到一通电话,脸色很不好,没来得及和姜婵告别就离开了。
    姜婵独自来皇家医院时,内心惶恐,觉得每踏出一步都很可怕,现在不同,银甲就在身边,她有心“欣赏”皇家医院附近的景色,当然都是银甲给她语音描绘。
    “前面是机械狩猎场,占地面积约有3平方千米,中央雕刻着机械城城主的雕像,四面是绿植……”
    “机械狩猎场?”
    “小主人,是他们通过机械进行搏斗的娱乐场所。”与此同时,整齐的脚步声传来,银甲说:“前面正有机器军向我们走来,总共有十个,配备弹药,外壳坚硬,不容易攻破,但是银甲可……”
    姜婵急得踮脚捂他的嘴:“银甲,住嘴!我们回去吧!”她拉着银甲走,银甲回道:“好的,小主人。”然后搂住她的腰,凭空抱起来,向着姜婵朝向相反的方向离开。
    姜婵问明白周围没有人,正要开口告诉银甲不要乱说话,要谨言慎行,结果转过弯,就听到有喧哗声,他们的路被挡住,姜婵问银甲发生了什么,银甲暂时没有分析出来,因为人真的很多,中间似乎停着辆车,有人拿着喇叭喊。
    “我的孩子使用的是腾龙科技的芯片,腾龙宣传的时候说的是安全无害,可以实时检测生物水平,可是我的孩子植入芯片只有几天,就因为芯片质量不达标,自爆了!”
    腾龙是巨龙旗下的产业,主要生产生物芯片。腾龙芯片是两个月前的新产品,该芯片宣传的功能是“守护健康”,目前已经开始大范围的推广。
    “……芯片的研发要耗费多少资金和人力,腾龙却只是免费推广,怎么想都有问题,但是王室鼓励我们植入芯片,还有奖励,我们全家都植入了,突然感觉身体不舒服啊!”
    很快就有机器人来维持秩序。
    但是那位失去孩子的家庭正在人群中央歇斯底里地喊叫着,周围不停有人附和,还有人拿之前贫民窟爆炸的事情说事,觉得都是芯片爆炸引起的。
    就在这时,天空中忽然飞来几只机械鸟,通身银白,只有手掌大小。
    众人根本不当回事。然而姜婵听到熟悉的嗡嗡声音,浑身一僵,与此同时,机械鸟对准中央的男人投下一团模糊的东西,落地的瞬间,轰炸声响起,尖叫声此起彼伏,姜婵双腿发软,被银甲抱住才免得摔倒。
    “大家都不要惊慌,他不知道是使用的哪里的劣质芯片,竟然诬陷到腾龙的身上,说不定他是屠龙组织的成员,要诬陷给我们!腾龙芯片都是经过健康认证的,大家可以放心使用,不要被屠龙组织的那群人给迷惑了……”
    姜婵四肢发冷,银甲带她离开,直到到了安静的巷口,姜婵才觉得胸口没有那么憋闷,她使劲拍拍胸口,耳边仍旧回响机械鸟发出的嗡嗡声。
    她本来还对腾龙芯片感到好奇,但是机械鸟的出现让她的印象一落千丈,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她的眼睛就是被类似的这种东西投放的炸药伤害的,对这些东西自然没有好感。
    腾龙芯片研发之初就是免费普及的,那家人还能去哪里植入劣质芯片?肯定就是腾龙的芯片出现问题,他们却不肯承认,甚至将人炸死,简直是无法无天,哦,不对,腾龙本来就是巨龙的企业,巨龙是机械城城主的科技公司,他们本就掌控科技城的所有。
    姜婵拍拍银甲的手臂,让他放自己下来,她站到地面,觉得好受很多,“银甲,我的眼睛还好吗?”银甲告诉她没有问题,纱布还在眼睛上,告诉她安心。
    “如果只是健康检测的话,植入到皮下干什么呀,不能贴在皮肤上,或者随便哪个部位吗,他们能随意杀人,难保不想借此控制大家,我可不要植入芯片……”嘟囔着,觉得芯片可怕极了,还有机械鸟,把她从前的惊恐经历都给勾起来。
    银甲的行动微微僵硬,然后,他用冷淡且正经的金属音道:“腾龙芯片仅仅只能检测出人体的各种生理数据,如果小主人有这方面的意向,银甲不建议使用腾龙芯片,包括市面上能够见到的芯片,功能都很单一,且存在一定的危险。”
    “人体的体表温度、心跳、血压、生物电信号,与健康相关的各种数据小主人都可以通过银甲进行实时检测,此外——”
    “银甲还可以针对小主人的心理状态进行特定的应对,充当您的心理医生。人的心理状态是由脑电波、大脑组织结构以及体内的化学成分协同决定的,银甲可以实时检测到您的肾上腺素、多巴胺水平、5-羟色胺等等,还可以通过您的面部微表情,识别出您当下的情绪状态,对您进行特定的开解,保证您的心理健康……”
    姜婵没回神,愣愣地朝向银甲,她觉得银甲的声音很冷,却有股莫名的力量,仿佛在刻意的吸引着她,她的脑海里不停地回响银甲的话……他说了很多,她没记住,姜婵面色讪讪,“银甲,你是说你可以检测我的健康水平?可是你从前就可以啊。”
    银甲将先前的话重复一遍,道:“小主人,银甲需要您开放更多的权限,以便更好地接管您的日常生活,为您的健康和快乐保驾护航。”
    “啊……”姜婵觉得无所谓,她同意,由着银甲攥着她的手指在胸口的显示屏操作。她不懂为什么不能回家再弄,而是在街道上,万一被人看见呢?
    银甲也太急了吧,好像晚一步她就会反悔似的!姜婵靠着银甲的机械臂,说道:“银甲,还没好吗?”
    银甲道:“小主人,银甲还需要您的数据接口,包括您的支付软件、聊天软件、游戏软件、位置信息……银甲将会更加全面地保护小主人。”
    姜婵:“啊?”她不太愿意,软件里涉及到她太多的隐私,她有些迟疑。
    银甲:“小主人,银甲需要您的数据接口,包括您的支付软件、聊天软件、游戏软件、位置信息……银甲将会更加全面地保护小主人。”
    姜婵装傻:“银甲,我们回家吧!”
    “银甲需要您的数据接口,包括您的支付软件、聊天软件、游戏软件、位置信息……银甲将会更加全面地保护小主人。”
    姜婵装不了傻,直接道:“暂时不用了。”
    “银甲需要您的数据接口,包括您的支付软件、聊天软件、游戏软件、位置信息……银甲将会更加全面地保护小主人。”
    “银甲,你出故障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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