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穿着玄衣的外门弟子也是沭阳峰的,他们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还没等他们收起脸上的笑容,就异变突生。
    “刷!啪!”
    一阵剑气扫过,而莫苍生戴着的遮帽也应声而下,剑气甚至划伤了他的脸颊,很快就沁出了血色。
    莫苍生阴郁抬眸,他带着黑色疤痕的脸混着血污出现在了试剑台上的众人面前。
    “呵,九十九阶原来是这样的啊,脸上居然还有黑色疤痕,看起来脏兮兮的。”动手和出言嘲讽的修者名为邱英,虽然只是个外门弟子,但很会审时度势,和很多内门弟子也有牵扯。而这样性格的一个人做出这样不明智的行为,明显事出有因。“他就是那个九十九阶?这看起来也太小了吧,厉害。邱师兄你这样可过分了点啊。”一个青衣少年不赞同的看向邱英,没有领悟到邱英内里嘲讽的意思,反而被这九十九阶惊到了。
    “剑修对剑应该有敬重爱护之心,随意把剑丢在地上,不该受点处罚吗?”邱英理直气壮地回道。
    “可就算要受罚,也轮不到师兄你来执行吧,而且这剑最开始就是摆在地上的。”
    另一个外门弟子也忍不住发言了,他挺烦邱英的,每天不好好修炼,就是爱搞事,之前也是,经常闲着就欺负其他较弱的外门弟子,重点是还经常影响到他练剑,而且连这么点大的小朋友都欺负,有病吧。
    这个外门弟子属于那种一心沉迷剑道的,他也去上天阶了,但是他只沉浸在自己的悟道世界里,对悟道天阶的各种八卦都没有兴趣,所以他不认识莫苍生,只是因为这次正好站在莫苍生旁边练剑,就被剑气波及了。
    邱英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局面,他嫌恶地看了一眼莫苍生的脸,然后不甘愿地给莫苍生丢了一盒药,就像在施舍一般。
    莫苍生并没有接,药盒直接掉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我刚刚其实只是没有控制住剑气,那药是上品塑颜丹,可以治你脸上的伤,之前的黑色疤痕也是可以祛除的。”邱英改换了口径,仿佛还对莫苍生有了恩情一般。
    莫苍生终于有了动作,他冷冷看了邱英一眼,然后低下z身去。
    邱英忍不住浑身一震,某种不知名恐怖情绪在他内心蔓延,他在害怕,可是这种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他归结于都是这个小孩现在的模样太可怕了。
    他缓缓吸了口气,哂笑一声,心想不识抬举,他说道:“你刚刚直接接住那药不就行了吗?我是在给你赔礼道歉呢。”
    可是,莫苍生只是把已经断成两截的遮帽拿了起来,而他脸上的鲜血已经顺着脸颊滑落到了脖颈上。
    “你先擦擦脸上的血吧。”有人看不过去了,拿出上好的疗伤法器递到莫苍生面前,这是稷下学宫最新研发出的法器,比什么伤药方便多了。
    而邱英却突然拦到了这人前面,他俯瞰着莫苍生,阴阳怪气地问道:“等等,我记得你当时测试的时候,不是下下等体质吗?你为什么可以来外门?”
    气氛再次沉寂下去了。
    试剑台上的外门弟子中,也有人是知道的莫苍生是沈翎玉去凡人界做任务时带回来的,莫苍生确实是上到了九十九阶,但却也是下下等体质。
    仔细想来,十有八九是因为沈翎玉少主去求宗主恩典,莫苍生才得以进入外门,却没想到这个人居然这么废物。
    有人在心中暗叹,沈翎玉少主一片真心终究是错付了。
    “你们在干什么?”就在这时,沭阳峰的外门管事走过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两个玄衣道袍的弟子,看来是这两个外门弟子去叫的管事。
    外门管事看了看莫苍生脸上的伤口,然后看了一圈,沉着脸问道:“是谁?同门不许私斗,特别是对刚入门的弟子下手,关万剑窟一层一天。”
    万剑窟对外门弟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去处,其中被各种剑气充斥,而很多外门弟子还不能领悟其中的剑意,只会被剑气所伤到。
    邱英马上解释道:“我刚刚只是控制不住剑气,所以不小心伤了这位师弟,我会给他赔礼道歉的。”
    他接着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那盒药,然后说道:“这是我给新师弟的赔礼。”
    “啧,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最开始那个青衣少年反驳道。
    而莫苍生只是慢条斯理地将遮帽叠好,这是沈翎玉送给他的,他才刚刚戴上去就被人弄坏了,他准备回去之后就把这个遮帽重新缝合好。
    将破碎的遮帽放回纳虚戒之后,他似是不经意般触碰到了旁边之人的长剑,他的动作很快很轻,无人察觉。
    只见虚空之中,一道剑气突然出现,然后劈砍向了邱英,不过刹那,邱英执剑的右手就断裂开来,只溅出了零星血花。
    实在是太快了,看起来恐怖异常,躯体分离之后,血才喷涌出来,断肢里还有碎骨肉沫。
    众人一阵惊骇。
    第24章 、纸蝴蝶 ...
    莫苍生轻微动了动身,避开了那些微的血花,一阵汹涌的疼痛在他的腰腹之间翻腾。
    他咬牙压了下去,这便是他强行动用魂力的后果,明明只用了一丝,对身体的反噬却越来越严重了。
    其实这种疼痛对他来说反而有种异样的刺激,可是他现在的躯体承受不了。
    他一定要尽快修炼了。
    只见他小脸惨白,面上毫无血色,他似是十分痛苦一般,眼中还有着惶恐,仿若被吓到了。
    然后他双眸含泪扫了一眼正在惨叫的邱英,像是不忍心看一般,很快就别过眼,然后声音弱弱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好吓人,他不会有事吧?”而后,他脸上有了恍然之色,带着哭腔却异常真诚地说道,“不知道是哪位师兄仗义出手,多谢。”
    他这副模样让人看着就觉得可怜,就连脸上交错的黑色疤痕与血污,看起来都不是那么恐怖了。
    这个变故让外门管事也微微一愣,之后才有人反应过来,帮不住嚎叫的邱英疗伤,断臂重接对于修真者来说,只是一件小事,不过却会损其修为,总的来说,还是得不偿失。
    虚空之中出现的那道剑气带着黑雾,又快又狠,连外门管事都没看出端倪,之后也没留下什么痕迹,这件事最终只能不了了之,只当是有深藏不露的外门弟子看不过邱英此等行径,才出手警告。
    大多数沭阳峰的外门弟子都在心里默默叫好,毕竟邱英之前就有内门弟子走狗的称号,和很多外门弟子关系并不好。
    与之相对的,邱英去万剑窟的惩罚也被免除了。
    事后,试剑台又恢复平静。
    偏角处,莫苍生走到了外门管事面前,血迹已经干涸在了他的脸上,他却始终都没有擦去。
    “我以后可以不来试剑台了吗?”莫苍生收起了之前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面色仍然是惨白的,气质却大变,他一脸阴郁,声音冰冷的说道。
    “可以的。”外门管事不受控制地说道,他本来还想劝解几句呢,现在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敢说了,他心中隐隐觉得这莫苍生很奇怪,却说不上来是哪里奇怪。
    得到回复后,莫苍生来到之前为他说话的那几个外门弟子面前,微微拱手示意,对于来自别人的善意,他也是会有所感谢的。
    外门管事之前收到过来自沈翎玉的恩惠,他也不准备强迫莫苍生一定要来试剑台练剑冥想,全权当做外门沭阳峰没有这个弟子。
    才第一天,就发生了这么多争端,还是让莫苍生独自修炼得好,如果出事了,他也没办法和沈翎玉交待。
    而且他觉得就算莫苍生来了试剑台,也拿不动剑,实在是太弱了。
    下下等体质,根本没资格成为剑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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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等我回来。”
    “别担心。”
    沈翎玉一遍又一遍地笑着说道,声音空灵清透,飞泉鸣玉,他身后是无边无际的血狱海,这两句话不断的重复着,层层叠叠 ,反反复复,如同从空谷传出一般,缥缈无际。
    破旧的小木屋里,莫苍生睡得并不安稳,突然,他睁开了眼睛,眼里满是惊慌和不舍。
    “别去。”他似是在低语一般,声音里有着沉痛和绝望。
    “我爱你啊!”他将前世没有说出口的话脱口而出,带着某种病态的执着。
    这个梦让莫苍生的心情变得更糟糕了,他一张小脸阴沉沉的,全然不复之前在沈翎玉面前的乖巧可爱,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不对劲。
    自从两天前,沈翎玉与他分别后,他的脑海中就总是浮现着沈翎玉离开的背影。沈翎玉气质极好,就算背影都带着禁欲干净的味道。
    同样的背影,前世与今生相互重叠。
    没想到他今晚居然又做这个梦了,这也是他前世的梦魇。
    莫苍生的衣服已经被冷汗完全浸透了,贴在他的肌肤上,凉嗖嗖的,冰冷刺骨。
    梦里是前世沈翎玉去血狱海时,对他说过的话,明明和他说着‘你等我回来’,却是真正的有去无回。
    之前沈翎玉离开外门沭阳峰后,莫苍生就试过用神识去探查少主峰,却发现很多剑尊修者都是对气息神识特别敏感的,即使这些人神魂力量不如他,却仍然能够发现他,莫苍生之后就不敢用神识去探查沈翎玉了,被发现就惨了。
    他甚至试过想在沈翎玉身上种下神魂印记,想借此暗中窥伺沈翎玉,可是他种下的神魂却恍若石沉大海,根本感受不到,大概是因为沈翎玉的天生圣体诸邪不侵,他的魔道手段根本没办法在沈翎玉身上施展。
    此时此刻,莫苍生又忍不住伸出神识向外探查。
    结果和之前一样。
    他不禁感慨,剑修果然是所有修者之中最为特别的,他不过将神识探到少主峰,就有一道凌厉的剑气向他的神识劈来,霸道且蛮横不讲理。
    莫苍生不敢再次尝试,还好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就算对方想查,也查不到他。
    但是他这几日控制不住试探了好几次,说不定已经引起了一些剑修的警觉了,他必须要控制住心中不断滋生蔓延的欲念了,这对他来说,似乎也是一种心境的历练。
    他的神魂现在只能探查一些外门峰和内门没有剑尊的主峰,其他一些重要的地方,都有强大的剑尊,他根本无能为力。如果不是破尘圣宗该多好,如果没有剑尊,他就不用如此束手束脚。
    但他更恨自己此刻的无能,修为在这两日几乎没有任何长进,连引气入体都勉勉强强。
    狂暴的情绪,又充斥在莫苍生心间,他眼睛赤红,脸上全是纵横交错的伤疤,之前被苏钧策开启封魔阵后点上的红点颜色也变得更加深,透亮如血。
    看起来很骇人,此刻的他根本不像一个正道修仙者看,更不像一个尘世不谙的小孩。
    不过两日,莫苍生心中对沈翎玉的思念就像烈火一般将他灼伤。
    他向窗外看了一眼,天还是黑的,如墨色一般,对于莫苍生来说,他不需要清早去试剑台,那么时辰还尚早。
    他不再继续坐在蒲团上修炼冥想打坐,而是回到了他的神识空间中。
    神识空间里,幽冥河仍然奔流不息,其中却多了一些东西。
    似是黑雾一般在河里不断扭曲变形,都是莫苍生瞒着沈翎玉从凡人界悄悄带回来的魂魄,有天祈皇朝王室中人,也有通天山脉的那群和魔族狼狈为奸的修真者。
    这些魂魄在幽冥河中正忍受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疼痛,当真是生不如死,他们最后都将成为幽冥河的养料。
    在神识空间中,莫苍生的神魂恢复了前世的模样。
    而他的躯体正在现实世界,破旧小木屋里,小莫苍生正在冥想打坐。
    他不敢把躯体也带进来,怕被人发现,只是分了一丝神识在躯体之中,如有意外,他的神魂马上就能回体。
    他仍是一身黑衣,这是他多年养成的穿衣习惯,杀人的时候,就算血液溅在衣服上,也不会被人看出来,不过他尽量不去沾染上血污。
    杀戮道其实修的是心,很多人要么会变得冷酷无情麻木不仁,要么会沉迷进去嗜杀成性,也有人会因此而感到惧怕,无论哪种,都是失了本心。
    而莫苍生的道心却是沈翎玉,他对沈翎玉的感情近乎偏执病态,最是坚定不过,但这么长时间里,他偶尔也会感受到杀戮的快感,有丝丝沉迷,却很快就会醒悟过来。
    修炼杀戮道的魔修都没有好下场,杀戮道本应是天道不容的。
    但可能因为莫苍生是荒古返祖天生魔体,体质特殊,且他屠戮妖族为沈翎玉复仇证道,对人族有大功德,其中还有来自凡人界四大王朝的百姓信仰念力加持,他才能渡劫飞升,成就大道。
    他是整个九天上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杀戮道祖。
    原本如墨的黑发已经变得些许灰白,被他随便用一根碧色的发带束起,苍白如雪的肌肤上没有黑色的疤痕,一双眼眸黑白分明、清清透透极干净,美得阴郁,美得煞人。
    这是他经过诸天千万个小世界磨砺出的神魂,感悟过一千零九个世界的天道之力,被生生雕琢出来的不世模样。
    年轻男人拿着碧色纸蝴蝶,只觉得喉咙发干,他干脆捏着纸蝴蝶抱膝坐在幽冥河边,灾祸之气似是被他吸引过来了一般,将他完全包围起来,他在黑雾之中,却没有任何表情。
    他想,沈翎玉现在在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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