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不惜陨落自身,来换取某种意义上的平衡。
    ——春神不能是一个随时可能魔化的东西。
    而以她的力量,竟然除了陨落,也并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了。
    “你进了无尽海的无相天境,灵魂被碎成无数片,他就陪着你一世一世轮回,一片一片找,他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害怕不是为了他,更害怕你是为了他。因为太痛了,你最开始的时候,灵体稀薄到几乎不存在,经常在轮回里迷失,有时候一迷失就是很多年,他作为人类陪你轮回,就看不到你的灵体,可作为扶桑参与你的轮回,就会害你染上因果。”
    景春模糊的记忆动了动,虽然记不太清,但这几句确实勾起了她一点回忆。
    似乎在某个瞬间,他曾经满是悲哀地看着她:“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我有时候也觉得很唏嘘,我也觉得你太苦了。你可是春神,青帝在的时候,极东之地没有人不尊敬您。但不是我偏向扶桑,我觉得他也很痛苦,从头到尾,他都是最清醒的那个,他眼睁睁看着一切在他面前发生,但他无能为力。”
    清醒地爱上她,又清醒地知道自己不能爱她,也不配得她的爱。
    所以当一切变得不可控的时候,扶桑本能地意识到,问题在于,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觊觎她。
    “情爱一事,哪有什么对错,你肯俯身迁就他,并不是因为他手段了得,也不是因为你过于心善,毕竟如果谁的愿望你都要满足,这世上又何止一个扶桑等您垂爱。他喜欢你,你至少曾经,也是喜欢他的吧!”
    富贵儿觉得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无解的命题,“如果你从来没有喜欢过他,我觉得那他真的太惨了,可如果你曾经喜欢他,那他的痛就更真实了。”
    他的爱太卑微了,甚至于连被爱都像是罪证。
    “所谓因果不休,你还活着,他也没死,邪灵还是存在,几万年了,什么都没有变,你让他怎么办?
    继续陪着你痛苦,看着女儿受虐,再经历下一场因果?就像他问过你,一万人和他,你选哪个,其实没得选,选一万人,你会愧对他,选他,余生你也会在愧疚中度过。你是春神,你不是随便一只阿猫阿狗,自然孕育你,而你代表春天的万物,你若心生邪念,邪恶的种子会播散到三界。”
    景春这时有点庆幸自己并不记得前事,所以她短暂地把自己从春神的身份上抽离出来,问了自己唯一的疑问:“如果觉得春神很厉害,为什么不试着依靠一下她。如果觉得她很无能,为什么要把属于她的责任扛下来,却连一点爱都不敢奢求。”
    她扭头,看了桑寻一眼,“不要给自己加苦情戏。”她的不安堵在喉咙,声音都有些发颤,“一棵树,尽管发芽生长,生机勃勃,其他的,跟你没有关系。”
    桑寻被堵住了嘴,但却听得到,看得到,他没有去看景春,反而看着富贵儿,眼眶灼红,像是祈求它闭嘴。
    听到景春说话才回头去看她,她的眼神里有浓重的担忧,她说:“春神失去了记忆,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但景春说,她很喜欢你,从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觉得:啊,这棵树真是特别。”
    她的声音变得温柔,甚至充满了祈求:“这世界上那么多的树,我一眼就找到了你。”
    窗外电闪雷鸣。
    桑洛自从回来后就一言不发,这会儿坐在窗户上,面朝着外面,双脚悬空,手撑在窗台,猫咪蹲在它身侧,试图安慰她,但感受到她身上浓重的戾气,垂下了头。
    这栋楼里所有的佣人都被赶出去了。
    马小红去厨房烧水喝,顺便好心给所有人都沏了茶。
    虽然大概率端出去也没有人喝。
    刚刚山洞里所有人都在……哦,不,魏副处长回29处了,临走时留了两个保镖给她,但两个壮汉被拦在大门外。
    桑洛的领地意识非常强,她能容忍这些人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父母。
    但能赶出去的,她一个都不会多留。
    赤澜九那群保镖也都被拦住了。
    而他们,只能乖乖听话。
    因为桑洛这个小怪物,既没有人打得过,她也不讲理。
    这其实是个很危险的讯号。
    太厉害的东西都是被忌惮的。
    马小红在29处处于被严密保护的状态,其实换一种说法也可以说是□□,自古以来知道太多的都没有好下场。
    好在她是个人类,寿命只有百来年,有优势,但也有弱点,不至于被忌惮。
    马小红的预言几乎没有走空过,于是深知,命运有时候本身就是悲剧书写的。
    但这世上糟心的事那么多,哪里烦恼得过来。
    她出来的时候扬声说了句:“不要这么沉重嘛!活一天赚一天咯。”
    富贵儿重新恢复懒洋洋没正形的样子,“当然,亲爱的,大不了就是死,但在座的各位,谁怕死呢?”
    赤澜九在吃薯片,无视现场凝重的气氛,把薯片嚼得嘎嘣响,“爱情,真是麻烦。那两位,别演苦情戏了,人生很多的烦恼都是自寻烦恼,或许你们可以上个床,大家都不会介意的,欲望的纾解有助于情绪的稳定,嗯。”
    她点点头,似乎是在肯定自己的言论。
    阅片无数的富贵儿附和道:“没有什么是一张床解决不了的情侣问题,如果有,那就换张床。”
    赤澜九被戳中笑点,搂住富贵儿的脖子,刚俩人还恨不得打起来,现在又变成了志趣相投的好朋友。
    马小红把茶水分给大家,顺便端了两杯蜂蜜柚子水给两位偶像剧男女主:“喝点甜的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烦恼不好吗?”
    桑洛变成了原型,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地看自己身上的符文。
    金色的复杂的字形仿佛记录了父亲几万年无法宣泄的爱,她抱着镜子,似乎很想抱一抱自己。
    但她觉得自己更应该抱一抱父亲。
    可是父亲和母亲互相望着,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不知道要互相看多久。
    桑洛缓慢地走过去,她硕大的翅膀这会儿没精打采地耷拉着。
    忽然,她一把把自己的灵体拽出来。
    那场面着实有些诡异,就像是僵尸拖着自己的魂魄。
    她走到父亲和母亲身前,把自己虚弱的灵体塞进母亲的怀里,把自己的身体挤进父亲的臂弯。
    她天真地笑起来:“让妈妈把我的灵体吞噬了,把我的身体还有神相都还给父亲,
    就好啦!”
    猫咪暴怒,以一种巨大的形态闪现过来,叼住她的灵体塞回她的身体。
    原本就虚弱的灵体被她折腾一下,变得更加虚弱了,灵体几乎支撑不住身体,摇晃了一下,倒在猫咪的脚边,但她暴起的翅膀还是刀刃一般刺进它的喉管,鲜血淋漓地流出来,滴落在她纯白的翅膀上。
    猫咪却只是低着头,舔了舔她翅膀上的血液。
    桑洛冷漠而又怜惜地看着它,“猫咪,你不乖了。”
    猫咪叼起她,沉默地说了句:“小孩子要学会把事情交给大人去解决,你也很不乖。”
    它转头,带她走了。
    “小猫,你要带我去哪儿?”桑洛问它。
    猫咪走进虚空里,眨眼就消失了。
    它说:“我生于混沌,可以穿梭在任何的空间里,也能徒手捏出很多很多的空间,你知道的。”
    “我知道,可是你要带我去哪儿?”桑洛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她其实并不在乎它想去哪儿,她只是想听人说话。
    猫咪说:“带你去时间的裂缝里,只有你和我。”
    “那我就见不到爸爸和妈妈了。”桑洛呢喃。
    “人生总是要失去很多东西的。”猫咪说,“但你得到了我。”
    桑洛呼吸起伏了一下,不知道是不认同,还是没组织好语言。
    猫咪继续说:“我会永远陪着你,你要是离开我,我会永远把你囚禁在时间缝隙里。”
    “猫咪,你今天……很不乖。”她的声音也渐渐弱下来。
    “你乖一点,我就会很乖。”!
    第50章 天亮了
    猫咪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过来,房间里的人都听到了。
    大概那只猫本来就是故意说给所有人听的。
    没有人可以牺牲桑洛来解决问题,她自己也不行。
    马小红最先反应过来,忍不住发出今晚第二声惊叹:“哇哦。”
    她看着尚且状况外的诸位,打了个响指,对着景春和扶桑说了句,“哎,你俩,醒醒,女儿早恋不管管?”
    景春确实在状况之外,脑子里很乱,大概被桑洛吓到了,那孩子真是有点不顾人死活的疯劲儿。还好,猫咪还能管她。
    就是桑洛对猫咪太凶了。
    片刻才反应过来:“?”
    桑寻顿时蹙眉,那猫咪看起来一直都是温吞沉默和隐忍的,好像桑洛说什么就是什么,这还是第一次暴露出一点强势的占有欲。
    富贵儿和赤澜九对视一眼,各自咬了一下薯片,喀嚓声惊醒了大脑,富贵儿顿时弹跳起身:“我靠,我就说这猫不是很能耐,怎么这么听桑洛的话。”
    赤澜九满脸不可思议地摇摇头,“真是活得够久什么都能看到啊!”
    景春试图用植物追踪猫咪的踪迹,但行踪断断续续连不上。
    加上富贵儿模棱两可的话和一些不好的预感,她忍不住感觉到一种莫名的焦躁,她几l乎要榨干自己所有的神力去捕捉桑洛和猫咪的踪迹。
    富贵儿拦了她一下,“算了,它要想伤害桑洛,根本不需要等到现在,还是先想想怎么把雕像的事解决了吧!这件事……总归要解决的。”
    但它看了一眼桑寻,露出几l分凝重来。
    它其实有一句话没说。
    或许从头到尾,扶桑一直耿耿于怀的是,这一切的悲剧都是从他诞生那一刻开始的。
    因为他是错的,所以不管怎么努力,都不会有好结果。
    所以他能想到的解决这一切的方法,大概就是……让自己消失吧!
    至于怎么消失,扶桑没对富贵儿说过,但富贵儿用脚趾头也能猜到了。
    它没告诉景春,因为这句话才是说了也毫无用处。
    尽管它甚至努力地在帮扶桑促成这件事,但它还是没来由的愤怒。
    但它不知道该愤怒谁。
    或许是愤怒扶桑太不争气,实在没有做祸国妖姬的潜力。
    还没他闺女活得恣意,虽然那小变态看起来太疯了,但它甚至有点钦佩她。
    又或许愤怒春神太博爱,但从春天诞生的神灵,她本来就是悲悯慈爱的,她太好了,陨落后的千千万万年里,还是有人记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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