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几日,阿蛮刚送蒋彦去上学,回身就看到魏澜和司玉很是有底气地站在她身后:“夫人,皇后娘娘召见。”
    阿蛮面不改色,十分镇定,半点也没有她们以为的慌张意外,挥挥手就说:“行啊,走,我好久没见皇祖母了,正好去请个安。”
    皇后今天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对于阿蛮这个民间孙媳妇也没有什么期待,只是昨晚听了女官的汇报,听说她积极主动学习,坚持自己安排所有的课程,似乎优秀得出乎她意料,所以就想把人叫来看看。
    无论如何,阿蛮这个人已经和蒋彦绑定,皇后不希望大孙子被拖后腿,赵氏如果能上得了台面,总归是一件好事。
    然而,女官们一反常态的夸奖必然不会是真心实意。她们被阿蛮压着劳累了那么久,憋了一肚子气,自然不会真心实意夸奖阿蛮提升她在皇后心中的好感。
    这么做,说破了其实不过是给阿蛮埋坑,捧杀而已。
    阿蛮初进未央宫,虽然四肢僵硬,但是的确不像之前那么毫无礼数了。规规矩矩地行了礼,问了安,皇后不叫起,她也没咋咋呼呼起身。
    皇后看在眼里,面上没有任何表示,只说了一声:“的确学了点东西,坐,和我说说话。”
    阿蛮心知这都是考验,继续垂着眼睑,一副温良恭俭让的模样,坐了小半边椅子:“谢谢皇祖母。”
    皇后看得实在是别扭,但是又挑不出哪里不对,只能忍着,让人上茶。
    上茶也是一道考验。
    而这茶,就很有些问题了。
    阿蛮一端上就发现茶杯烫手,换个人可能直接就摔了,她做惯了热水烫猪毛,倒是还能接受,依旧稳稳当当地端着,只是下不了口。
    而上面,不知道是否知情的皇后正看着她,想看她展示喝茶的礼仪。
    阿蛮盯着手里的茶一时没动。
    气氛无比安静时,有宫人通报,说是三皇妃前来请安。
    皇后从阿蛮身上收回了视线,让人进来。
    三皇妃依旧是家宴上那个未语先笑的爽利人,进了门请了安,就笑眯眯地看向阿蛮:“刚进来还以为是哪家夫人比我还早进宫请安,没想到竟然是阿蛮,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么?”
    阿蛮端着刚学的抿唇淑女笑,只笑,不说话,一副害羞的模样。
    别说气质违和,就这笑也没熟练到自然无暇的地步,三皇妃看得嘴角一抽,还想说什么,皇后出声了。
    “你今日来得倒是早。”
    三皇妃这回的确干笑了,笑了几声便情真意切地道谢:“十一的事劳累了母后,儿媳今日特意来给母后赔礼,我家王爷说,母后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为孙女操劳,都是我们做子女的不孝,他这几日一直在外头跑,终于寻到一支百年的老山参,催着儿媳立刻给母后送来。”
    皇后对呈上来的百年老山参没有太大兴趣,看了一眼就挥手让人收起,嘴里平淡地说:“这些东西,我一把老骨头能用多少?真想让我顺心安康,就管好自己的家,这满地的孙子孙女,我这个老太太能管得了几个?你也是,贤惠是贤惠,也不要太贤惠了,把孩子教得,连受了委屈都不敢出声。”
    三皇妃垂下头听教,脸色却越来越僵硬。
    皇后这话,潜意思不就是说她当主母的不顾庶女死活?让她受了委屈都不敢回家哭诉,只能奔着宫里来?
    阿蛮竖着耳朵听着,身子却跟并定了身似的,一动不动,始终维持着端坐的样子。
    皇后回头扫过她,惊讶了一下,本来嫌弃她学得不伦不类,现在竟然觉得还真有进步。
    托三皇妃的福,皇后的火点都被三皇妃吸引走了,阿蛮今日当个背景板,安安稳稳。
    正说着话,突然,宫殿外嘈杂起来。
    皇后皱眉:“司墨,怎么回事?”
    一个和司玉差不多年纪的姑姑快步走进来:“禀娘娘,是十一县主身边的小鸢,她……她说……十一县主……自缢了……”
    “什么!”在座的三人全都惊得站了起来。
    皇后年纪大了,身子晃了晃,往后仰去。
    满殿的人注意力都在这个惊雷消息上,一时反应不及,是阿蛮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人牢牢扶住,慢慢安置在座椅上。
    “皇祖母您别急,缓口气,仔细听听怎么回事,说不定消息传错了呢。”
    皇后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连连点头:“对……对,司墨,怎么回事,十一又出了什么事?”
    第395章 娘子的杀猪刀17
    司墨是皇后跟前的老人了,被人一提醒就立刻回神镇定下来,压下心中惊诧慌乱,平稳地再次叙述:“十一县主,昨夜被丫鬟发现自缢在房中,还好发现得早,性命无忧。”
    皇后大大舒出一口气,又怒极,用力拍了一下桌面:“怎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么会上吊!”
    阿蛮站在她身边,没想到刚才还病恹恹的老太太会突然这么雷霆震怒,皇后一拍桌子,她整个人都跳了一下,连忙摸着心口躲远点。
    司墨也说不上来前因后果,最后把十一身边的小鸢喊了进来。
    那唤小鸢的丫头眼睛通红地进了殿,普通跪在地上,不敢在皇后面前哭,但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地把十一回到侯府的事情说了。
    原来,那侯府世子在未央宫给十一道了歉,回去后却对十一加倍冷漠,终日流连妾室房中,还纵容那些出身低微甚至花柳从良的女子挑衅十一,种种言语不堪入耳。
    侯夫人偏心儿子,从前就对十一落胎言语不满,如今更对她告上娘家的行为厌恶至极。
    阿蛮总结下来就是,十一这个可怜的姑娘,出嫁后日子过得很不堪,好不容易反抗了一次,娘家帮着出头训了训女婿,结果回到夫家,境遇反而更差更凄惨。
    前一晚,世子因为妾室的挑唆冲进正房和十一吵架,对十一动了手。
    这个姑娘彻底觉得人生没了希望,就想不开自缢了。
    而在座听完这一切的她的嫡母和嫡奶奶,本该是她最亲近的娘家女性长辈,此时却远没有寻常娘亲奶奶那样激烈的情绪,显得有些过于冷静。
    皇后:“太医去了吗?”
    司墨低头答:“婢女已拿了娘娘的令,让人请院判大人往侯府去了。”
    皇后点点头。
    地上的小鸢悲泣起来:“求皇后娘娘为我们主子做主!”
    皇后看着地上的丫鬟皱紧了眉,好一会儿,视线缓缓落到三皇妃身上:“老三家的,你去侯府看一看。”
    三皇妃垂着眼睛应:“是。”
    小鸢依旧趴在地上痛苦,声音提高了几许:“求娘娘为县主做主!是侯府欺人太甚差点逼死县主啊!”
    阿蛮看得不忍心,这个小鸢,不顾一切为主子喊冤,恐怕是做好了最坏的准备,是一个忠仆。
    只是十一如今境遇如此艰难,未来少一个忠仆,恐怕雪上加霜。
    皇后呼吸有些粗,年纪大了毛病不少,心绪一乱人一激动,就开始脸色发青喘不上气。
    阿蛮余光看到,赶紧又跑过去给老太太顺气。
    趁此机会,她插话进来:“这侯府这么厉害吗?皇帝家的孙女也敢欺负?皇祖母都给十一撑腰了,他们还继续欺负人,现在都打老婆了,这是欺负我们皇家没有人吗?”
    三皇妃嘴角一抽,对阿蛮说:“夫妻之间,相敬如宾,怎么能以皇室身份压人?阿蛮你刚入宫,不懂这些……”
    阿蛮直接打断她:“夫妻的事我懂啊,以前在镇上,家里兄弟多的姑娘就是腰杆直,夫家谁敢欺负这姑娘,三五个兄弟打上门,就能把那男人收拾得老老实实,从此两人和和美美过日子。皇家侯府的夫妻不也就一男一女成个家,有什么不一样的?我们皇家人丁天下第一了吧,还是天下第一厉害!那么多的兄弟随便上十个八个,还收拾不了侯府世子吗?”
    三皇妃直接被她堵得语塞。
    皇后缓过气来,听到阿蛮的话,竟然觉得胸口那股气顺了大半。她想起年轻时候在民间的日子,可不是,村里面,兄弟多的姑娘都是横着走,嫁了人也是底气十足,要是在夫家受了气跑回娘家,那男人去接老婆的腿都在打哆嗦。那时候世道难,男丁越多的人家越强势,家中姑娘受到的庇护更多。
    皇家尊贵如斯,子孙兴旺如斯,竟还要一个县主被逼得自缢,真真是连乱世中的村姑都不如。
    纵然不是自己的亲孙女,却也感觉到了自家颜面扫地的不悦。
    皇后想到这,突然推翻了之前的决定,对着司墨说:“你和这婢子一起去侯府,把十一丫头带回来!既然侯府不喜姜家的女儿,那姜家人便不碍他们的眼了。”
    姜家是哪家?那是皇族。
    皇后这话说得非常重了,三皇妃都惊了,直接抬眼看向皇后。
    皇后却再没理会,挥挥手让她退下:“到底养了快二十年,好好一个姑娘……当娘的没有半点心疼。”
    三皇妃脸色忽青忽白。
    皇后已经闭上了眼,一副累极要休息的样子,她想要为自己辩驳也找不到机会,只好憋着一口气,忍着胸口疼,行礼退下。
    阿蛮往后退了一步,也打算说一声走了。
    皇后却把人叫住了。
    “扶我去榻上躺躺。”
    阿蛮看了看四周,发现其他宫女都在外头,屋里就自己一个了,连忙过去扶人。
    皇后躺下后,又揉了揉额头,似乎头疼。
    阿蛮小声:“您头疼吗?”
    皇后嗯了一声。
    阿蛮立刻说:“那我喊外头的姑姑进来,给您揉揉。”
    皇后睁开眼,稀奇看过来,她以为阿蛮会顺势过来表现。
    阿蛮伸出十指摊开:“我的手皮糙肉厚都是老茧,可不敢给您捏,我去叫姑姑哈!”说着,直接跑了出去。
    皇后头疼得厉害,没注意到她又甩掉了那学了半瓶水的规矩礼仪。
    进来伺候皇后的是司秀,同样是个三四十岁的看不出具体年龄的姑姑,她手法熟练,没一会儿就让皇后皱紧的眉头松了开来。
    阿蛮便找到机会说:“你……皇祖母,我先回去了?”
    皇后:“不急,坐下与本宫说说话。”
    阿蛮无声“啊”了一下,立刻闭上嘴找了个小矮凳坐下,用雀跃的语气说:“好啊好啊,祖母您想聊什么?”
    司秀的余光瞥到阿蛮变脸全程,憋住了笑。
    皇后闭着眼不知道,只说:“说说你们赵家镇的日子吧,经常有夫妻吵架,娘家上门的故事吗?”
    阿蛮:“那倒不常有,毕竟十二个兄弟的人家也不是遍地都有呀。”她猜测皇后想听婚恋方面的,便紧接着说:“他们家的热闹也不常有,十二个男人呢,那女婿被大舅哥们揍了一次,再也不敢气老婆了。不过兄弟少也没事,我家后门小饭馆,老板娘是外地来的,在赵家镇无亲无故,但是她可厉害啦,做的菜喷香好吃,到了饭点,他们家的香味一路飘进我们院子,我阿娘只有做肉的时候才能赢过她。”
    阿蛮觉得讲故事没瓜子嗑,有点空唠唠的,只能换了一条承重腿,继续讲:“小时候,我和阿彦爱吃肉,后门厨房一开火,我们就盼着老板娘的菜做得香一点,再香一点,这样我娘被香得熬不住,就会给我们做肉吃啦!”
    皇后被逗笑,脸上的神色好了些许,又问:“这老板娘有手艺,所以饭馆老板和她恩恩爱爱了?”
    “那当然不是了。”阿蛮一副“祖母你怎么如此天真的”模样,说,“饭馆老板的确和老板娘恩恩爱爱,但不是因为这个原因。饭馆老板爱偷喝自家饭馆的酒,有时候喝得不过瘾,还要偷拿零钱出去买酒喝,喝醉了,总会被坏心的人哄骗一些什么。”
    司秀手上的动作慢了一点,皇后睁开眼看过来,等着阿蛮继续讲。
    阿蛮:“老板娘可厉害啦,把老板的行踪算得准准的,每回都能及时抓到人,揪着老板的耳朵把他拎回家。”
    阿蛮边说,边提了提自己耳朵,又觉得不对,立刻把自己的角色换成老板娘,学着老板娘拧丈夫耳朵的架势:“又出来喝!家里一摊子事做好了吗?老娘累死累活你倒是来享受!”
    司秀和皇后都看着阿蛮,听入了神,不约而同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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