晔王往四周一看,伸手摸摸桌上的茶壶,发现果真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茶壶里的水冰凉。
    他顿时不悦:“这些狗奴才……贾林!”他喊了贴身随从进来,“这西厢房的下人既然想找下家,那就全不用回来了!”
    贾林应了喏,又犹豫看着这两位主子:“全都赶走的话……寄夫人还在病中,这人手……”
    寄娘说:“把院子里洒扫的小绿调过来就行了,今日只有她给我倒了一杯水,我要她一人便可。”
    晔王一拍桌子:“少了这些欺主的奴才,我晔王府找不到能用的下人了?犹豫什么?王妃怎么管理后宅的!”
    晔王最好排场面子,自己的侍妾被王府奴才欺负成这样,简直是在他脸上啪啪拍打,事实不当面被戳破,他混不放在心上,如今一切摆在他眼前,他自然感觉被下了脸,十分恼怒。
    贾林很懂晔王的心思,再不敢多说,连忙应诺退下。
    晔王依旧满肚子气,语气不善地回头来看寄娘。
    寄娘还是那副平静的模样,笑了笑:“实话说,死前见不到王爷倒也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没做,死不瞑目。”
    晔王感觉刚才好像晃了一下,耳朵出了问题,没听清寄娘在说什么。
    见不到他没什么?
    这话说的,完全不是他预期中的发展。
    以至于他觉得自己听错了。
    同时也好奇,什么事没做死不瞑目?
    “什么事?”好奇便问了。
    寄娘靠在床上,神色还算舒适自然,声音轻轻的,和以往耳鬓低语差不多:“孩子的死。”
    晔王恍然,也是,寄娘这几年好不容易怀了两胎,但两胎都没保住,他不觉得这是人为,更相信这是因为寄娘本身体质太弱了,生育艰难。
    寄娘自然能看出他的想法,但她并不在意,她只说能牵动他心神的话:“王妃成型的男胎也落了。王爷也信王妃身子骨不好?”
    晔王后背微微挺直,这才是他愿意来一个据说马上要咽气的侍妾屋内真正的原因。
    “你今日纸条上说,你知道谁是祸首?”
    寄娘张嘴,还未说话突然连连咳嗽。
    晔王急切,立刻提起茶壶倒水递过去,寄娘一边咳一边推开:“冷。”
    “贾林!贾林!滚进来倒茶!”
    茶水现烧不是眨眼就能办到的事,贾林提着茶壶跑出去找人烧水,寄娘终于止了咳却没什么力气说话了,微微侧头靠在床边,脸上带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灯下病西施,此情此景竟美得脱俗。
    晔王虽然十分急切想知道消息,但寄娘这模样,他便只能憋着等待,怕强迫不成把人先折腾死了。
    等着等着,目光瞥到她弱不胜衣的美人样,晃了晃神。
    寄娘知道晔王等得很难受,但她就是故意让他等着,这只是一个开始,人嘛,总是要习惯一些事的。
    直到温开水被送进来,寄娘喝了水滋润了喉咙,这才继续说前面的事。
    此时,距离赵家案件已经过去十年,皇后当年生下的儿子司马灿已经22岁,正是最风华正茂的好年纪,他地位尊贵,母家得力,这几年极受皇帝宠爱,接手的差事越来越多,获得的封赏越来越多,影响力快要比上晔王。
    晔王对这个嫡子弟弟非常忌惮。
    皇帝老了,太子却迟迟不立,大家其实心知肚明,老皇帝经历过上一任太子在他被俘后直接登基为帝的事,对太子这个位置忌惮非常,曾经早早立长子为太子的他,如今52岁了也不肯再定下继承人。
    太子未定,皇子们都有机会。
    魏国以前的太子不是嫡子就是长子,如今长子司马炀已经死了,晔王照理就是顺位继承人,但是偏偏又有了一个成年的嫡子冒出头,这两方近年来明争暗斗各成一派。
    两年前,皇后一系提出来一条建议,要求正士族家风,家族继承都应该先嫡后长,嫡庶有别,不得僭越。
    所谓醉温之意不在酒,面上是整顿大臣,实际指代什么不言而喻。
    偏偏皇帝同意了。
    晔王意外之后就是伤心,觉得皇帝也偏心嫡子,但没过多久皇帝又在别的地方对晔王大加赏赐,不吝夸赞。
    虽然皇帝最终端平了一碗水,但嫡子这件事还是刺在晔王心头。尤其,皇帝突然开始重视嫡庶,对儿子没什么差别,但对孙子的态度就差别很大。
    晔王是正一品王爷,司马灿爵位比他低两级,结果过年时,司马灿府上还不会说话的嫡子收到的皇帝赏赐比他的庶长子还多。
    “王爷需要一个嫡子,”这是一个陈述句,没有半点猜测意味。
    晔王没说话。
    “府上现在已经有个皇孙了,但都是侧室所出,皇上如今看重嫡庶,上行下效,许多官员府上是不是嫡子都有更高的地位了?”
    晔王听到这个心里那根刺就狠狠往里扎了一下,没好气地说:“我大魏从不看重嫡庶,前面几位先帝,也不是个个都是嫡子!”
    在他略微激动的语气下,寄娘还是平静如初,冷静地分析着:“但是,外头的风向如此,王爷就这么肯定,这风刮不进晔王府?就算王爷自己不为所动,你能保证府上所有女人都和王爷一样,对这‘重嫡轻庶’风气嗤之以鼻?”
    寄娘抬起眼皮看着他:“只要后院有一个信了嫡子继承家业,尤其有一个皇孙生母信了,王爷……”
    晔王神色渐渐凝重。
    “不可能,李侧妃秉性温柔,怎么可能残害嫡子?”但他依旧摇头不信。
    李侧妃正是王府长子的生母。
    寄娘:“是不是李侧妃且不说,王爷没见过容妃与其他宫娘娘争斗吗?王爷自己,对瑾郡王什么想法?”
    “放肆!”晔王拍案而起。
    寄娘还是那副表情,只淡淡地说:“厨房有个烧火的长工,姓孙,王爷抓了他一问便知。”
    “孙?”被说中心思心虚又恼怒的晔王重新被吸引了注意力,喃喃重复。
    “你怎么知道这个人?”
    寄娘:“人快死了,总会被当成死人不得不听一些平常听不到的东西;人死了,更是能看到活着时看不到的东西,这大概就是大彻大悟吧。”
    晔王将信将疑。
    寄娘缓缓躺下,面朝床里侧:“王爷,我累了,你自去休息吧,别忘了让贾林把小绿送来。”
    除了刚进府时,寄娘从没这样冷淡过,晔王只觉得荒唐,不仅不喊尊称了,还随意地赶他走?
    想到刚进府的事,晔王突然心虚了一下。
    难道人快死时,回想起从前了?
    但不管如何,这西厢房要什么没什么,还有一个背对着他把他当空气的寄娘,他的确待不下去,一甩袖子,当真走了。
    他急着去抓那个姓孙的烧火长工。
    外头传来动静,又渐渐平静下去,寄娘侧回身看了看外面,平躺着合眼,继续休养生息。
    没一会儿,小绿来了,带着晚上的饭菜。
    “夫人,您吃点东西再睡吧。”小绿小声叫醒她。
    寄娘睁眼,眼中没有半点睡意:“你来了?”
    小绿兴高采烈地下跪磕头:“谢夫人恩典,贾总管刚才和奴婢说了,以后奴婢可以贴身伺候夫人了!”
    寄娘跟着笑,缓缓起身下床:“伺候花草、洒扫院子多简单,比伺候人安逸多了,你不怪我,还要谢我?”
    “怎么会呢?”小绿觉得寄娘的理论才奇怪得很,“洒扫都是苦差事,做主子身边的丫鬟,不仅月例多,事情还清闲,这是多少丫鬟盼不上的好事呢!”
    寄娘见她眼睛仿佛会发光,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任何话都不说了:“你刚进府吗?”
    小绿:“两年了,一直在做洒扫的活,天冷的时候,满手都是皲裂和脓血。”
    寄娘闻言,抓起她的手看了看,一握住便感觉到了她小手的粗糙,指关节微微粗大,是一双“干活的好手”。
    “在家也做活吗?以前叫什么名?”
    “做,以前没名字,家里所有姐妹都按排序叫,没有‘小绿’这名字好听。”
    寄娘扶着她的手在桌边坐下,仰头看着她:“小绿这名字就好听了吗?我本还想着给你改个名。”
    小绿眼睛一亮,立刻跪下说:“请夫人赐名!奴婢想改名!”
    她知道,这是在主子面前得脸的人才有的恩典赏赐。
    寄娘扶起她,想了想说:“既然你喜欢绿,又想改名,那以后就叫绿玉吧。”
    “绿……玉?”
    寄娘笑起来:“绕口是不是?”
    她拿起筷子一边夹菜一边说:“绕口好,除了我,外人轻易叫不清你的名,少点麻烦。”
    绿玉摇头:“不绕口不绕口,听着就好好听,谢夫人!”
    寄娘一笑:“你的晚饭份例领来了吗?自己去吃吧,我用饭不用伺候。”
    这边安逸地吃着晚饭,晔王却连晚饭也吃不下。
    他派人悄无声息地把孙长工带了过来,逼问其关于王妃怀孕落胎的事,各种手段用了一半,这烧火工终于招了。
    然而得到真相的晔王更加吃不下饭了,连睡觉都睡不着。
    当年的证据早就被毁得七七八八,晔王如果自己去查,半点证据都不留存了,必然一无所获。但是这个烧火工留下了一点证据,一直掌握在手里。
    第二天,寄娘睡到自然醒。
    绿玉端着脸盆进来伺候洗漱,通知她:“贾总管重新派了两个婢女两个奴才过来,主子要见一见吗?”
    天还没彻底冷,寄娘已经穿上了厚厚的外套,她洗漱完,走到桌边准备吃早饭:“叫进来吧,我看看都什么样。”
    两女两男,共四个奴仆,都是王府刚采买来不久,调教了一年多的人,和绿玉资历差不多。
    寄娘一看便知,这是贾林见她喜欢绿玉,便知心知意地为她挑了四个和绿玉差不多情况、身家“干净”的人。
    见了人,给他们各自安排了活计,寄娘一边吃饭一边问绿玉:“昨晚到早上,府里有什么新鲜事吗?”
    绿玉下意识摇头,又立刻止住,说:“今天早上,王爷命二公子搬出后院,和大公子一起去外院独住了。”
    “是吗?”寄娘擦了擦嘴,放下棉帕,“今日外面的阳光真好,扶我去外面走走。”
    第545章 锦绣堆5
    寄娘住的小院名叫清滟院,不大,除了她,对面还有一位黎姬居住。
    黎姬是前两年刚进府的新人,颜色正好,颇受宠爱,只是晔王喜女色,后院女人很多,再受宠的妾室也都和别人挤在一起,待遇差的更是三四个人一个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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