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鐘声响了好半天才被关掉,床上那一坨棉被拱了拱,梁颐宁才披着被子坐起来,头微微扬起,眼睛连开都没开。
    「嗯……太早了吧,不是才刚睡觉的吗。」林婧涵还在被窝里蠕动呻吟,完全看不到人的头在哪。
    梁颐宁打了个打哈欠,「昨天不知道是谁一直追剧不睡觉,还拉着我一起讨论剧情。」
    「少来,你后来不是也跟我一起看得很起劲吗,哪有都是因为我的关係。」
    「……所以现在才起不来嘛。」梁颐宁一倒,压在了旁边的林婧涵身上。
    林婧涵被压得猝不及防,在被褥下扭动着身体想到被外呼吸新鲜空气。「起来,你怎么那么重,快压死我了。」
    梁颐宁玩心一起,鑽回被子里从后面抱着林婧涵,连同她手跟脚都捆住,就是不让林婧涵继续乱动。
    林婧涵怎么会甘心就这么被压制,还灵活的手指头直接往后掐。
    掐得梁颐宁腰间的软肉发痒。
    礼尚往来,两人一来一往互相搔对方的痒,房间里顿时充斥着欢声笑语,偶尔还夹杂几句一点威胁都没有的狠话。
    两人休战,林婧涵瞥到床头柜上数位闹鐘的显示时间,「我们好像该起床了,春假的游客很多,我怕到时候到处都要排队等入场。」
    「嗯,起床吧。」
    一阵捯飭,梁颐宁坐在桌子前,对着眼前的小镜子画眉毛。「可惜黎黎还在英国没办法回来,不然这次我们自己组的毕业旅行就可以都到齐了。」
    「国外读书嘛,没办法想回来就回来,等她毕业后我们找大家都有空的时间再出来玩几次。」林婧涵放下电棒,用手指梳开头发,拨了几下,发丝捲成捲度很大的波浪状,看起来很随性慵懒。
    手机铃声响起,梁颐宁看了眼来电显示后接起来,「干嘛?约的集合时间还没到啊,你不会这么快就要催了吧。」
    「没,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早餐要吃什么。」徐九舟在电话那头乾笑。
    听起来怎么有点心虚的成分在里面呢。
    「等等九点半见面再说,我忙着呢。」梁颐宁赶着化妆也没多跟他聊,连再见都没说就按掉了电话。
    白天,梁颐宁、林婧涵、徐九舟三人就在山丘、牧场跟大自然亲近。
    天公作美,好天气让人玩得更尽兴。
    梁颐宁本以为徐九舟最后只会沦为到处帮忙拍照的工具人,没想到结局却跌破她的眼镜。
    谁知徐九舟一接触到小动物,整个人就跟失心疯一样在园区里追着跑来跑去,还拉着梁颐宁让她帮忙拍照、录影,让林婧涵帮他提一堆食物、纪念品。
    「哎,我们跟他的角色是不是对调过来了?」林婧涵站在突出的遮阳棚下,看着对面在餵食小动物的徐九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性转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对可爱的东西完全没有抵抗力。」梁颐宁在林婧涵旁边检视着刚刚拍的相片,然后又把镜头对准徐九舟开始新一轮的侧拍。
    看着梁颐宁的动作,林婧涵喝了口刚买的饮料,「你还真是任劳任怨,要是放在高中你肯定丢给他一个gopro就完事,哪还会像带小孩一样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那不是整组gopro太贵了嘛,哪有钱买。反正我们昨天去海边咖啡厅什么的他也帮忙拍了很多,今天就当回报他了。」
    林婧涵虽然无奈但也没多不甘愿,都是朋友,而且好了这么久都没有散,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好吧,就当实习了,一日实习妈妈。」
    说笑间,徐九舟没注意脚下有一阶台阶,脚抬的高度不够,直接撞上阶梯的垂直面就要往前扑。
    还好他运动神经不错,另一隻脚往前跨步稳住身体才没跌得四仰八叉;站直后,又追着动物而去,完全将刚才的意外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一过程完完整整地被收录在梁颐宁的相机里。
    两个女生架不住一个大男人喷发的少女心,为避免乐极生悲出现事故,只好也跟在徐九舟后面四处跑。
    傍晚,三人到亲水公园看河景。
    坐在草坪上,凉风拂过肌肤,解了好大半早上可以堪比盛夏的暑热。
    公园里随处可见大大小小的朋友,各种年龄层都有,每个人脸上都是舒服自适的神情。
    梁颐宁饮了一口酒精浓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水果酒,向后撑着身体看着天空。
    「要不是看你现在手上拿的是酒,我还不相信你会在这个时候喝。」徐九舟用手上的啤酒罐敲了一下梁颐宁的水果酒。
    「有什么好不相信的,我又不是完全不合酒的类型。」
    「是没错,但你喝酒的时机点真的很奇怪,一般人都嘛是在晚上、心情不好、或是庆祝的时候才喝,你就不是。」
    「你第一天认识她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时候就是奇奇怪怪的。」林婧涵也加入话题。
    「也是,旭哥的小酒馆还会特别帮她准备牛奶、不同口味的果汁,还真是去酒吧不喝酒、吃蚵仔煎不要蚵仔的那种类型。」徐九舟附和。
    梁颐宁适时出声笑了两下,「我有那么难搞吗?」
    「只有开心的时候才会喝个几杯,而且又不会让自己喝醉,比起徐九舟是好多了,至少不会耍酒疯,看到人就说好可爱,还抱着人不放。」林婧涵隔着梁颐宁对着徐九舟说着他的丑事,下巴还一晃一晃的。
    徐九舟打死不承认,越过梁颐宁就跟林婧涵开始讨论对方喝醉之后发生过的糗事。
    两个人都是一丘之貉,有必要互相伤害吗……梁颐宁默默地移开目光吐槽,「说我奇怪?你们懂什么,酒喝太多伤身又毁形象,我这叫健康喝酒。」
    又喝了一口酒,鄙视的意味浓厚。
    一个圆柱状的东西滚到腿边,梁颐宁捡起来看是个保温杯的杯盖,可以当小杯子喝水的那种。
    这东西总不会凭空而来吧,环视周围一簇、一簇分散的人群,梁颐宁看见左后方比较高的长椅上有个头发灰白的老爷爷各处张望,手上还拿着个银色的保温瓶,上面没有盖子。
    「爷爷,这是您掉的吗?」梁颐宁走到那老爷爷面前,微微弯腰询问道。
    「啊对,是我掉的,我还以为没办法喝水了,谢谢你小姑娘。」老爷爷接过杯盖,慈祥地向梁颐宁道谢。「这个是老人家在吃的乾柿饼,送你,希望你不要嫌弃。」
    本来还想拒绝,但听到老爷爷都这么说了,再不好意思也只能收下,「不会不会,有得吃为什么还要嫌弃呢?那我就谢谢爷爷您的好意了。」
    老爷爷脸上依旧和蔼。
    「那我就不打扰您跟婆婆了,爷爷再见。」梁颐宁弯身分别向两位老人道别。
    可那老婆婆却突然抓住梁颐宁的手,嘴里还喊着「孙啊,你要去哪里、孙啊,来奶奶这里」的话。
    梁颐宁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也抓着老婆婆的手让她坐回长椅上,有些求救地看向老爷爷。
    老爷爷却见怪不怪,握着老婆婆的手臂安抚她的情绪,一边向梁颐宁抱歉地解释着,「不好意思啊,我家老婆子年纪大了,有时候会认不清家人,她把你认成我家外孙女了,吓到你的话还请你别见怪。
    「我外孙女在国外生活,一年也才回来一次,她可能是想孙女了。」
    老婆婆的手仍就抓着梁颐宁,力气还不小,任凭老爷爷在一旁拿着食物循循善诱都没有用,还是对着梁颐宁就喊「孙啊」。
    认不清人了……梁颐宁见这情况,心绪有些复杂。
    索性蹲下身子,把手掌盖到老婆婆的手上,「外婆,您还记得我吗?」
    「记得、记得,你好久都没回来看外婆,是不是忘记外婆了?」老婆婆把手抽起来,拍在梁颐宁手上。
    「我就是想外婆了才来看您的呀,从国外大老远飞回来的。」
    「好、好,好孩子,在外面生活是不是吃不习惯啊,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啊?」老婆婆颤巍巍的手抚上梁颐宁的脸。
    「最近减肥嘛,就吃得比较少,外婆也瘦了,是不是外婆都没有好好吃饭?外公都说你不听话。」
    老婆婆一听就抽了老爷爷的腿一下,「你个老头子,干嘛跟孙女说这些有的没的,不是让她多担心的吗。」
    「所以啊外婆。」梁颐宁顺势拿起老爷爷拿在手上的寿司捲,「为了不让孙女担心,是不是要乖乖按时吃饭?不然孙女就要哭了。」
    梁颐宁还佯装呜了几声。
    老婆婆赶紧接过寿司吃了一口给「孙女」看,让她不要难过。
    老爷爷让老婆婆慢慢吃、别噎着,又感谢地朝梁颐宁点头笑了笑。
    梁颐宁则是笑着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坐在地板上吃着老爷爷刚刚给的柿饼跟老婆婆有说有笑的。
    三人看过去就像一家人那样和乐。
    老婆婆有些累了,坐在长椅上打盹儿,老爷爷则是拿出袋子里的小被子盖到自家老婆子身上。
    四月天的黄昏时分还是有些凉。
    「爷爷您跟婆婆的感情真好,还会一起来公园散步吹风。」梁颐宁看着老爷爷的举动有感而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福分跟婆婆一样,遇到像爷爷您这样的老伴,相伴到老还能这么关心对方。」
    「你这小姑娘嘴巴还真甜。」老爷爷笑,「我跟我老伴结婚都已经五十年了,这么长的时间,有些事情久了,也就习惯成自然了,哪来什么关心不关心的。」
    「欸~爷爷您就别害羞了,没有爱、没有关心,能把婚姻维持五十年这么长久吗?都是金婚了。」
    「哈哈,你个小姑娘还真好玩。五十年是真的不容易,尤其早年的生活没像现在这样轻松,那些年我老伴跟着我净吃苦了,现在生活好了,老伴却病了,我除了陪她之外,我没什么能替她做的。」
    抿了抿唇,梁颐宁安慰着老爷爷,「婆婆生病了,爷爷您也不好受不是吗?您应该这么想,至少婆婆身边还有您,她不是一个人孤单面对生病后的日子。」
    「呵,不是这样比较的,孩子。」
    「不是……吗?之前是婆婆陪您,现在是您陪婆婆,一人一次不是很公平吗?」
    「哈哈哈,孩子啊,你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人一生中太多事情身不由己,像是出生的家庭、生病、还有寿命。」老爷爷先是笑了几声,然后越说越感慨。
    「爷爷是在害怕什么吗?」梁颐宁总觉得老爷爷话中有话。
    老爷爷握住老婆婆的手,大拇指微微摩娑着。
    「害怕啊……我只希望接下来的时间能跟我老伴一起走,趁还有时间再多护着她一些;要是我先走了,连帮她记得年老时候的人都没有了,记忆错乱了,她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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