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明月是山里长大的孩子。
    她从小只有外公,吴靖文从小只有奶奶,两家比邻而居,从她有记忆起,便一直和吴靖文待在一块。
    早起各搬一张小板凳,坐在门前等着大人喂饭。吴靖文总是很乖,张大小嘴接一口嚼一口,喂起来特别轻松。而她差不多垫了肚子,就开始满院子疯跑。外公追得心力交瘁,吴奶奶就哄她:“月月啊,别玩啦,来和文文比赛看谁先吃完啊——”
    稍大一些了,外公给他们打了张长书桌,教他们识字数数,她照旧坐不住,胡涂一气便拉着吴靖文跑去山里。
    山里可真好玩啊。
    春天有草长莺飞,有开满田旷的野花,有长在荆棘里清甜的鲜红小果。夏天有翠皮青蛙,有她掌心那么大的田螺,还有滑不溜手的泥鳅,外公每次见她泥巴滚滚的回来,都要笑骂黑皮鬼。
    秋天是最热烈的季节,金黄的落叶铺满林间,她和吴靖文,一人挎个小竹篮,去捡因为成熟而掉落在地的野板栗、野核桃。硕果是老树对山的回馈,转悠一阵,他们便能满载而归。
    再看着外公将刺球一样的板栗丢进炉火,听它呲呲燃烧而后爆开的甜香。才刚被夹出来,她便伸手去抓,被烫得哇哇叫后学聪明了,知道要先用脚将蒜瓣大小的果实一一挤出,再慢慢剥开。——一般她要做傻事时,外公是不会拦着的,他喜欢看她撞南墙,喜欢看她受挫后皱着小脸找出路的样子。
    后来到了上学的年纪,她和吴靖文成了班上最常受表扬的小朋友。
    因为生字都认识。算术都会做。外公前两年打的底起了很大的作用。
    老师偏心她,同学崇拜她,外公三五不时给她点小奖励,生活十分舒心美好。
    只有一点不如意。
    有一个女人,从年头到年尾,会开一辆小车,到她家来那么一两次,送来很多东西。
    吴奶奶说那是她的妈妈,她不这么认为,她已经读过很多书,明白很多事,她不觉得妈妈的形象是这样的。
    于是那女人一来,她便溜出去呼朋引伴找乐子,不见到那辆车子离去不会回家。
    两人几乎没有照过面,她甚至不知道对方是扁是方,长什么样子。
    有时候吴奶奶会摸着她的小脑袋叹气,她觉得莫名其妙。在她心里,她和吴靖文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小孩。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真的不是很缺一个让她不自在的妈妈。她宁愿没有。
    等她到砚山中学读初中,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妈妈给她带来了更大的困扰。
    中学科目增多,她门门优异,答问积极,再加上身体抽条,日渐白皙的皮肤和姣好五官,在学校里十分出挑。
    很快有高年级的男女生在他们教室门外张望。梁明月该懂的都懂,知道男生是冲自己而来,那女生呢?她顺着她们指指点点的方向一看,哇,竟然是吴靖文。
    吴靖文好像也在眨眼间长了个一个高瘦的男孩,他的肤色有些偏深,单眼皮,高鼻薄唇,相当耐看。
    初二年级有一个臭名昭著、几乎被放弃的班级。那儿的男生以在暗处吸烟为乐,以被老师训斥为豪,女生衣着大胆,整日摆弄头发,和男生追逐调笑。
    他们上课坐在教室叽叽喳喳打闹不休,惹得老师疾言厉色了,他们便抱胸看着,嘴角带笑,好像挺了不起似的。到了下课,便欢呼着去其他教室玩闹。
    有三五个格外大胆的女生们,还会在楼梯上拦住顺眼的男生不让走,说一些自认为浪漫的话,做一些自认为迷人的动作。
    用梁明月班主任的话说,已经是寡廉鲜耻无可救药。
    若不是亲眼看见,梁明月并不知道吴靖文在经历着这么恶劣的纠缠。
    她年纪虽小,审美却很好,打心眼里看不上这群打着叛逆旗号虚度光阴的垃圾。
    她的厌恶摆在脸上,对敢拦在面前的男生不光不假辞色,还要将人从头到脚贬损一通。男生们本想调戏娇软小学妹,哪里想到她这样刻薄毒舌,一下灰头土脸颜面尽失,又可能还残留了一点自尊在,多碰几次壁便渐渐不往她跟前凑。
    女生就过火太多了。
    那天中午,吴靖文和同学搞完公共区的卫生,因为又去倒了一次垃圾,便落在最后上楼。
    走到二楼至三楼的台阶处,被等在那守株待兔的几个女生给团团围住。
    吴靖文不是第一次陷入这种状况,他要往哪走,这个圈便往哪移动,一个女生指指自己的脸颊,“你亲姐姐一下就放你走。”
    吴靖文置若罔闻,他要推开拦在面前的女生,她却把鼓起的胸往他手上凑,他便不动了,女生们笑起来,好像打了什么胜仗。
    “别急嘛,在这里有什么意思?”他面前的女生说:“要不要跟姐姐去小树林,姐姐脱光了给你摸啊?”
    吴靖文看了一眼栏杆,思考撑着跳下去的可能性。
    “不过姐姐给咪咪给你摸,你就要让姐姐摸一下鸡鸡。”
    “不光摸咪咪,你想摸哪里都可以哦。”
    “你有没有自己摸过?这里这么多姐姐,保证让你爽到飞起。”
    十四五岁的少女,摆出媚俗而夸张的表情,你一言我一语的接着污言秽语,自觉好像挺成熟挺有魅力。听在吴靖文耳朵里就像是过堂风,什么都留不下。他看见楼道上方出现梁明月的身影,面上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又闪过一丝窘迫。
    梁明月气冲冲的来美救英雄了。
    她还在楼梯口就听见了下面的动静,第一次对什么叫“寡廉鲜耻”有了直观认识。
    她是真没想到,相较男生而言,女生们说起话来这么脏,这么无所顾忌。
    她比较崇尚一次性解决问题,上去就动了手,占据高地又先发制人的缘故,有两个女生被她踹得滚下楼梯了,她们才反应过来。
    梁明月拉过吴靖文,极小声地叮嘱:“叫老师,说她们打我。”
    吴靖文飞速跑了。
    梁明月陷入缠斗,她拽头发,将手伸入极低的裙底拧大腿,再在她们方才嗲声让人摸的胸上送上几记老拳。女生们因为吃痛嗷嗷叫,哪里经得起这样的黑招,一下就失去了战斗力。
    差不多过了瘾,梁明月抱头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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