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知盈整个人瑟缩在被窝里,任由手机的来电铃声及此起彼落的讯息声不断重复响起,要是以前她绝不会漏接这些来电与讯息,然而现在的她却恨不得让它们远离自己。
    等到寂寥顶替这些声音,高知盈才将头从棉被中探出,她伸出手单用一根手指将手机萤幕解锁,小心翼翼地滑看所有未接来电及讯息。
    沉思一会儿后,她点开了和仲克楠的聊天介面,输入几行简单的文字。
    『克楠哥,对不起。』
    『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今天我想休息一天,这么临时才通知,真的很抱歉。』
    传送讯息后不到几秒的时间,高知盈讯息就被已读和回应,不用看也可以知道是什么样的文字。
    一定是捎带兄妹之情的问候与关心。
    对回应一点兴趣都无的高知盈把手机关机放在插满菸蒂的烟灰缸旁边后爬回棉被里,用棉被遮住那双原本单得好看的凤眼变成水泡眼的脸,她凝望眼前一片黑,内心想着的是夺走她一整夜睡眠的罪魁兇手。
    「瞧你这一脸惊讶的表情,我可以判断并不是你告诉他,而是仲克楠自己发现的吧?」丹尼尔收回笑容,表情沉重地凝视高知盈。
    ──为、为甚么克楠哥会知道?
    想问却说不出口的话梗在喉间,高知盈瞠大着眼,叼在嘴上的菸因开闔的嘴而掉至地面,菸蒂在和地面接触前,些许菸灰还撒上了高知盈脚着的白色帆布鞋。
    「所以克楠哥他……知道全部?」高知盈战战兢兢地问。
    丹尼尔面对她此问题,耸了耸肩说:「我不清楚他对这件事了解多少,但我想他应该并未掌握到完整详情。」
    「只是你想想……要是如果仲克楠知晓你也是知情一切的共犯者,他往后还会像以前一样将你继续留在身边,把你视作妹妹般重要对待吗?」丹尼尔弯着眼说,他双手捻着菸步步逼近表情逐渐难看的高知盈,「为甚么当初要不顾后果地把真相告诉初弦呢?明明对你一点帮助也没有,只会适得其反。」
    「你不也很清楚明白,『甚么都不知道』比『甚么都知情』的生活还要来得幸福美好吗?」丹尼尔的话塞满高知盈当下的思考空间。
    完全被反将一军,这一次换高知盈被逼得走投无路,她无话反驳迟迟没有出声。
    因为丹尼尔说的话母庸置疑,一字一句都鑽入她逡巡不前的心扉也唤醒了她一直以来堤防的恐惧。
    丹尼尔充满压迫感的视线停驻在高知盈的身上许久,他放开手里夹着的菸蒂,让它坠落在自己脚边然后抬起脚尖捻熄它最后的火苗。
    『倘若你还想继续保全现在自己的位置,最好学学我,甚么都不干预……安静地陪着他们演这齣戏。』
    丹尼尔的警告响盪耳边,让高知盈的视线不经意地往落在他脚边那个被踩熄的菸蒂看去,它刚才的遭遇就和此时的高知盈处境相符,无任何迥异之处。
    佇立于马路两侧的高耸路灯,彷彿一一在指责她这八年对仲克楠的欺瞒。
    原来打从高知盈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蹚入了这摊浑水,再也没法乾净无暇地全身而退。
    丹尼尔说得没错,她与他们是一丘之貉,是一起欺骗仲克楠的共犯。
    所以当将这场闹剧的不合理之处拆穿之际,等同于是将自己和仲克楠的关係永远画下了句点。
    然而这样的结局,会是她想要的吗?
    还是就听从丹尼尔所说,当个不说话的旁观者。
    眼睁睁看着现在的季初弦,就此取代他们回忆里的那个季初弦呢?
    她翻来覆去,翻到天荒地老也找不到自己最想要的答案。
    ?
    「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要在这里一直待着,陪在克楠先生的身边,哪里都不去。」
    当仲克楠问起,季初弦不假思索地坦然回答。
    仲克楠沉默看着她许久后又问:「工作呢?」
    季初弦笑了笑,举起自己穿戴防水手套的双手说:「在真正成为这间餐馆的股东之前,必须要先从底层开始学习啊!」
    她的笑容与说话的内容,并未引起仲克楠笑意,他深锁眉头神情凝重。
    察觉到仲克楠表情上的严肃,季初弦旋即收敛笑容,放下自己的双手,「怎么了?表情变得那么严谨。」
    「没什么,只是在想说你不打算继续拉小提琴了吗?」仲克楠手掌撑着下巴,一边唇角微微上扬,「你拉小提琴的时候,很迷人的说。」
    季初弦瞬间怔然,她转过头抿了抿唇接续原本洗碗的动作,背对仲克楠低语:「我讨厌小提琴,你忘了吗?」
    仲克楠原本上扬的唇角,因她的这句话收回了角度。
    「……是啊。」他沉声回应,「我忘了,你很讨厌小提琴。」
    从水龙头汨汨流出的簌簌水声,并未让季初弦听出,仲克楠藏在这句话里的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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