罌粟揹着江东强才走出房间,便在门口停下左右张望着。
    干戈来到他身旁,「我们该搭电梯还是走楼梯?搭电梯如果遇到他们的人进来就没地方逃了,但走楼梯怕你会太累。」
    「当然是走楼梯啊,太累总比没地方逃好,怕什么?」说着,罌粟跳了一下,将身上的人背好。
    两人赶紧往逃生梯的方向跑去。
    逃生梯内就像另外的世界似的,死白色的墙壁,暗白色的灯光,寂静的分子成为脚步声的介质,使其清脆的回盪在螺旋楼梯内。z字型的楼梯不好跑,得不断交替方向做切换,在一成不变的视野当中,容易使人感到晕眩。
    也或许是因为两人在运动的关係,空气闷的让气氛死贴在脸上,随着汗水不断滑落,整体感官所带来的感受,着实让人发慌。
    干戈一边下着楼梯,还不时拿起对讲机和通讯器轮流检查着,随时更新新的动态。
    「对讲机都没有动静,不晓得保守派有没有派人去找他们几个?」
    「找的话就让他们找,反正我们和他们的合作已经到尽头了,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革新派的动向。」
    罌粟一边说着,一边矫正着背后的人,免得对方掉下去,两人前胸贴后背的接合处早已湿的一蹋糊涂,使他难受的想扭动身子。
    「我刚才在楼下的时候,确实看到他们动员了一些人在外面,感觉在找......。」
    干戈正这么说着,楼下的逃生门突然打开,几乎是同时,两人有默契的立马一个回马枪向上走去。
    罌粟连续仰头几下,示意对方赶紧走。
    没看见人,但干戈听到几个男声从楼下传来,「不晓得他们跑哪里去了?明明说他们在这饭店里的。」
    两人顿在一个平台处噤若寒蝉,听着声音靠近了大概一楼,便又走了出去。
    两人这才歇下,干戈协助罌粟把江东强小心放在地上,然后罌粟喘着气挥舞着手示意干戈过来。
    「帮......帮我把西装外套脱下,快点。」
    罌粟一边甩着手,一边露出狰狞的表情,「热死我了,」他说,「而且他们应该知道我穿什么衣服?」
    他甩甩手,用袖子擦额头上的汗,但袖子也被汗浸湿了,所以没什么帮助,「我都以为我不是杀手,是搬运工了。要不是保守派出来搅和,我们现在早就已经回家了。」
    干戈看着罌粟,然后再看看江东强,「不然换我背他?」
    罌粟转头看着他思考一下,点点头,「好啊,」说着,他起身帮干戈将地上的人背好,「但是累了要跟我说,知道吗?别逞强。」
    干戈点点头。
    玉帛这时用通讯器联络了他们,「欸,你们在哪?」
    「我们在五楼,逃生楼梯里,你呢?」
    「我也在逃生梯,我现在上去找你们,」说完,她掛掉通讯器,不给罌粟教训她的机会。
    罌粟看着通讯器,咒骂一声,「她搞什么鬼?为什么回到车上又要跑回来?找死吗?」
    干戈望着罌粟发怒的脸,小声开口,「大概是想帮忙吧?」
    罌粟哼了一口气,晃了下头,「我们下去吧。」
    干戈点点头,随着罌粟下楼。
    罌粟虽然走在他前面,但距离并不远,一手轻轻扶在他的右臂上似乎在带领他。
    他们是在二楼的地方和玉帛会合的。
    玉帛看见他们,立刻伸手接过罌粟手中的铁箱,「我帮你拿吧。」
    罌粟看着她的样子,知道她是想藉由帮他们的忙来消自己的气。
    但是他不太领情,快速收手把铁箱往自己靠近。
    「你要帮的话,怎么不帮你哥背江东强?怎么不配合我?配合我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帮忙了。」
    罌粟说,然后退到干戈身旁,示意让他接手。
    干戈乖乖将人放下,再协助罌粟上手。
    玉帛知道他生气,因此没有回答。
    三人到了地下一楼,几人在张望着。
    「他部下在哪里?」
    「不是在这里,」罌粟说,「因为我们走的是逃生楼梯,他们没想过我们会从这里出来,要到正梯那边的出口才行。」
    「正梯?但是卡门姊姊在另一边,」玉帛听了后大叫。
    罌粟一边跑着一边看向她,「那你用通讯器联络她行不行?你这样对着我叫有什么帮助吗?」
    玉帛闻话,赶紧拿出通讯器联络卡门。
    就在接近目的地时,他们看到了一台黑色的厢型车在那里等着,且有几个孩童正往那里走去。
    就好像是什么感应系统一样,车子突然发动了,而且缓缓的开走。
    三人瞬间感到奇怪,看着那几个小孩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车子,久久没有离去。
    罌粟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缓缓顿下脚步,理解到了什么。
    「我的天啊,」他说,「想不到这是真的。」
    「什么?」
    罌粟仰了一下头,「那群啊,听说革新派有在训练童兵,想不到是真的。」
    他思考了一下,小声说,「我们先躲起来吧,找个地方联络他们。」
    但这句话却来迟了,话刚说完,其中一个孩子刚好将头转了过来,注意到他们三个正望着这里。
    有几秒鐘,两边之间陷入一阵沉默。
    许是因为罌粟已经脱下西装外套了,与他们接收到的讯息,也就是他是穿着藏青色外套的资讯不一致,因此他们没有认出他就是目标人物,但较可疑的是,他们注意到了他背后的人。
    小孩举起了一把枪指向他们走了过来,「你们!」他大叫,稚幼的声音和刻意装出的粗旷声线行程了强烈的对比,孩子中气十足的嗓音甩盪在地下室内,小小的手握着一把手枪,加上恶很的眼神和表情,更是令人难以接受他只是个十岁幼童的事实。
    罌粟退了一步,将玉帛让了出来,「玉帛,搞定他们?」
    玉帛闻话,讶异又错愕的转头看向他,「你说什么话?他们只是小孩。」
    「小孩也有可能要你的命,难道你要我们全死在这里吗?」
    「他只是小孩而已,才不会开枪,」玉帛说着。
    下一秒,那个孩子便大吼一声,并扣上了板机,「你们在窃窃私语什么啊!」
    玉帛这下只能沉默了,她转头看着他们逼近。
    「过来,」小孩说,「你们身上背的是什么人?」
    罌粟看着他,没有要前进和靠近的意思。
    「叫你们过来!」
    「干戈?」罌粟小声的唤身旁人。
    干戈撇眼看着罌粟。
    「我说了叫你们过来!」
    「干戈?」
    「是听不懂是不是!」
    小孩见三人样子诡异也察觉事态不对劲,举起了手枪指向他们。
    「干戈!」
    火花併发之际,随着罌粟又唤了最后一次干戈的声音而起,干戈迅速抽出罌粟腰间的手枪,举起手就向几个小孩的方向连环开枪,枪枪击中他们的肩膀、肚子、手臂,直至最后一个孩童也仰倒在地。
    丝毫没有犹豫和停顿。
    原先以警戒之姿怒视他们的几个人,现下已全部卧在地上毫无动静。
    玉帛看着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倒下,感到不可置信和怒不可遏。
    她转过身来,瞋目切齿的向干戈大步走来。
    「你疯了吗!」她大吼,并用力推他。
    干戈没有防备,向后踉蹌了一大步但还是站稳了身子,「什么?」
    「你还问我什么!我才要问你为什么要开枪嘞?他们只是小孩,你开枪!」
    「为什么不开枪?」
    「为什么开枪?」
    「因为是罌粟说的。」
    「罌粟说的,罌粟说的,罌粟说的,只要是罌粟说的就是对的吗?你没有自己的思考能力吗?」
    「但是......。」
    「你真是够了!」
    「玉帛。」
    罌粟这时出声制止了玉帛,他严肃地看着她,「我的枪里是麻醉剂,不是实弹,我们现在也没有那个时间争吵了,可以先回家再说吗?」
    玉帛转头看着罌粟,对上他的视线,她不悦的撇开了头,看着一旁深灰色的水泥地板。
    直到罌粟和干戈从她身前经过,过上许久,她才带着复杂和消沉的心绪跟了上去。
    这一切都变了,真的都变了,她在心里想。
    哥哥变了,罌粟变了,而自己......她也变了。
    大家都不再像以前一样单纯了,曾经,杀人对她来说是多么痛苦和衝击的一件事,她却慢慢习以为常,她已经麻痺了,她对人命的逝去不再有任何惋惜和同情,她竟然对如此糟糕的事能司空见惯,她却不曾察觉,不曾察觉自己在适应这件事,今天几个孩子的倒下,才让她察觉到这一切有多么病态,有多么不正常,她却将这些不正常都内化成了正常。
    他们也变了好多,不再轻声轻语的沟通,不再重视彼此的感受。明明以前的他们就是彼此的依靠,一起陪伴彼此、守护彼此,有说有笑、嬉戏打闹,日子是如此的单纯和洁白。
    但现在他们的关係变了、他们的对话变了、他们的相处模式变了,变得复杂、纠结、迂回、心机、设计,他们都在设计着彼此的关係,他们都有所隐瞒,他们都不再直白又好懂,现在的他们时不时就会争吵,就会衝着对方大骂,指责对方、批评对方。
    每一次任务都会出问题、每一次的对话都会有人受伤,每一次的互动都会牵引更深远的计谋,他们都在计画着什么,也都隐瞒着谁什么,每一次说话,他们都要设想对方的用意和动机,一切都不再单纯,他们都不再善待彼此。
    她好不喜欢这样,玉帛在心里想着,她好希望一切都可以回归单纯。
    罌粟会疼她、哥哥会宠她,她可以随时去找他们聊天、随时和他们打闹。
    就好像她初经来之前的那几年,她可以恣意的大笑、任性的撒娇、胡闹的玩耍,大家都快快乐乐的。
    为什么变了呢?她不懂。为什么罌粟变了?为什么哥哥变了?为什么,自己也变了?
    玉帛一边跑着,一边皱着眉头思考。
    她伸手用力擦过自己的面庞,坚强的把流出的悲伤痕跡擦拭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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