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松了手,这才听话地点头。
    公孙灏揉揉他的脑袋,拥着郑媱出去了。
    郑媱道:“刘太傅教得不错,就是有些太严厉了,燕绥柔嘉都怕他,他把焱哥儿都教得太守礼了,动口辄是儒家的那一套。”
    “守礼是好事。”郑媱听见他枕在榻上自言自语:“刘之远学识渊博,出口成章,但就是考虑到实际差了去,有时就喜欢纸上谈兵,他把自己的政见加于太子,怂恿太子进言,实在是过分,牵着太子的鼻子走,太子那么小,知道什么?此人坚决不能再留在太子身边了。”
    公孙灏说完凑到她跟前摸她的肚子,耳边轻声呢喃:“月信没来,是不是又有了?看过了么?”
    郑媱答:“没,不知道呢?”
    公孙灏笑着将她抱住,手探入她衣服里:“朕觉得,你应该又有了,那晚肯定是怀上了……”
    郑媱轻轻推他:“不怕孩子们看见呀?”
    说到孩子们就听见那对姐妹花儿又争吵起来了。公孙灏赶紧起身去看。
    俩人吵得不可开交,都哇哇嚎啕起来,公孙灏头疼地哄了半天没哄住。
    太子过来道:“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都能吵起来。我准备将我那颗于阗进贡的明珠送人。”
    两个姐姐立时不哭了,异口同声道:“给我!”
    太子高冷地走了。
    两个姐姐又追过去。
    明珠也是于阗进贡的,跟郑媱凤冠上的一颗差不多稀罕,公孙灏赏给了儿子,要是有两颗肯定是先把明珠给掌上明珠的,可是只有一颗啊,难不成切开?为此,被两个女儿说父皇偏心说了好久。
    太医诊断之后,公孙灏喜得合不拢嘴,叮嘱郑媱好生休息,首先把喜事告诉了孩子们。“母后很快要给你们生个弟弟或妹妹了。”
    公主们诧异了下,高兴地祝贺父皇,又道:“弟弟或妹妹都好。”说着又去抢太子手中的明珠。
    太子在争抢中脱身,冲到父皇背后,紧紧抱着明珠,一本正经道:“还是生个弟弟吧,免得两个姐姐都缠着我一个。”
    见两个姐姐又要来抢,嘟嘟嘟飞快跑去了郑媱身边,哈哈笑道:“母后,我把这颗明珠送给我弟弟啦!”
    二、山鬼番外·若如初见
    江元晟
    我初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应该只有三四岁,梳着双丫髻,穿着绯色的衣裳,蹲在丛杂的繁芜里,脸埋在膝上哭得极其伤心。
    我走到她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她抬头看我,突然就止住了哭泣,粉红的腮上两行长长的水迹,泪水充盈的眼睛像幽篁外的小溪,皮肤润滑得像透过溪面看见的鹅卵石。
    那个极度害怕时仿佛看到希望的眼神,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我蹲下身,轻声问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你家人呢?”
    她一下子站起身来抓住我的衣袖,身高不过及我大腿,脸埋在我衣裳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我迷路了……怕……我怕……我好害怕……”
    “别怕……”我连忙伸手抚摸她的脑袋安抚她,“别怕,你跟我说说你怎么跟你家人走散了?我带你去找你家人。”
    她的手始终紧紧抓着我的衣裳,生怕我离开,直摇晃着脑袋,晃得泪珠儿飞溅,丫髻上的璎珞玉翠泠泠有声。她太小了,怕是不会记得自己怎么跟家人走散的了。
    这时节正值清明,山中有很多人来扫墓,我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衣饰都华,应该是高门大户的千金跟着来扫墓走丢的了的。
    我便陪着她在原地一起等她的家人。山里的野桃花、杜鹃花烂漫盛开着,夕阳一照,恍如笼着一层薄薄的金色雾霭。我牵着她走到一棵野桃树下看花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样小的孩子果然很好哄,被眼前的花海吸引后很快就止住了哭泣。
    我伸手去摇晃她头顶的一树桃花,摇得落英缤纷,就像降下的一场粉色花雨,她在雨中粲然一笑,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接,笑时的眼睛便愈发清亮了,很快伸手捧着一朵桃花笑嘻嘻地递给我献殷勤:“哥哥,这个给你。”
    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一瓣山中野桃花而已,年年春日都看的我早已看惯,我说:“我不要。”
    她失望地松手,那花瓣就跟一只蝴蝶一样旋走了。她亮晶晶的眼睛这时盯上了我身后背的琴,好奇地问我:“哥哥,你会弹琴吗?”
    我见她似乎对琴感兴趣,便解下了琴,琴是我父亲才用桐木给我做的,我爱不释手,随行都背在身上。我即兴谱了一曲。她歪着脑袋认真听着,瞳孔深处跳跃着隐秘的闪光,随着乐曲翩翩引袖旋转,小小的一个人儿,倒跳得有模有样的。飘下的落花簌簌拂面,有一瓣忽然贴在在她疏淡清秀的眉心,就像点了梅花妆一样,她一边旋转着一边欢喜地说:“哥哥,这花落下来好像下雨喲。”
    “嗯,”我胡诌道,“我弹的就叫《落花雨》呢。”我又问她:“你这么小就会跳舞呀?”
    她停下来,清秀的脸上还挂着笑容,眉眼弯弯地问我:“你觉得我跳的好看吗?”又神秘兮兮地跟我讲:“我娘亲不让我学跳舞。我是看府中的舞姬跳的舞后,背着我娘亲自己偷偷学的。”
    我看着她那整齐如雪贝的米粒齐牙,盯着她那粉桃花儿似的脸,心想她长大了一定很美,就像我父亲给我讲的故事里的花仙子那样美,忙问她的名字:“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郑媱。他们都喊我媱媱。”又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江元晟。”我说,又低下头专注地弹琴,乐思竟如泉涌,越弹越流畅,本是即兴谱来玩玩的,不料竟有意想不到的突破。
    “江元晟?”她喃喃重复了一遍。樱桃小唇翕动着说:“我娘说见到比自己大的要喊哥哥姐姐,如果喊名字就不礼貌,你比我大,你可以喊我的名字,我就喊你晟哥哥,好吗?”
    “随你吧,你想怎么喊就怎么喊,我一点也不介意这些。”
    接下来她便专心致志地听我弹琴,我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懂,我弹完了她竟欢欣地鼓掌,还说:“晟哥哥,我觉得这首曲子有几个音,你不若这样弹……”说着伸出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过来勾起我的琴弦。
    我一听,十分惊讶,她竟然听得懂,照着她说的重新弹了一遍,竟完美无匹……我高兴极了,自此对她另眼相看,她这小小的丫头,本事倒不小。“你会弹琴?”我问。
    她摇头:“我不太会弹,我父亲让我学我就三天打渔两天晒网,但是我会听,让我自己完整弹一遍我就不会了。”
    会听怎么可能不会弹呢?她就是懒。我笑笑,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真不像这么小的人会说出口的。
    她移开了目光,好奇地四下张望,忽然一笑,伸手去摘树下那被淫雨浸烂了的蘑菇,我已经来不及阻止,眼睁睁地看着蘑菇下一只毒蝎咬伤她的手,她哇得缩回,泪水再次从眼眶里飙出来。
    我赶紧抓住她的手查看伤口,被那种毒蝎咬伤了必死无疑,幽篁的好几个村民都是因此而死去的,可是我和父亲也被咬伤过,却从来无事,父亲说我们是异类,还说我们的血不仅一般的毒不侵,而且能解一些毒。
    看着她在我跟前痛苦嚎啕的模样,我也跟着心痛,她的脸色渐渐苍白,伤口处迅速黑了。她两眼一闭竟晕了过去,吓坏了我,想着她可能死去,我不由起了怜悯之心,拔出腰间的匕首划破了胳膊,挤开她的嘴巴喂她喝血,很多血都流到了地上,她喝进去的很少,总算是喝了些,也不知道能不能再醒过来。
    我很担心,不敢背她回去求我父亲救她,因为我父亲从来不救外人,曾经有个重伤的人闯入幽篁,父亲见死也没救,也阻止我救,他说救了外面的人让他们活着回去了就会给我们自己带来灭顶之灾,我并不懂,无论如何我也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我眼前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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