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夏曈曈的声音都哭哑了,陶景川究竟狠不下心来逼迫她,还是慢慢来吧,只是又该怎么安慰她呢?想了想,或许可以抱抱她吧,至少他父亲用这招安抚母亲是管用的。
    陶景川伸手去搂她的肩膀,但没想到她却扭着身体,用手肘抵着他的胸口要推开他:「不要你管,走开啦…呜…」
    夏曈曈的抗拒令陶景川感到诧异、恼怒,同时还有一丝挫败,只是他从来不接受失败,他不由得板起脸,加重口气训道:「别闹了!」
    他手上的力道也随之加大,一把握住她的手臂,顺势一拉就把夏曈曈扯进了自己怀里,他鼻息间立刻充满她身上的香味,他的怒气顿时散去不少。
    然而夏曈曈正在生他的气,不肯让他抱,但挣扎了几下没能脱身,激起了她心中更大的怒气与怨气,情绪瞬间就爆发了,不管不顾地搥打他的胸膛,口无遮拦地哭叫道:「讨厌你,大骗子,大坏蛋,不要你管,呜…,放开…,我要回家…」
    陶景川被她激烈的反抗吓了一跳,本能反应就是用自己身材与体能的优势压制她,夏曈曈被一双铁臂困得动弹不得,只能放弃挣扎垂着头乾嚎,而这时候她已经没体力了,不自觉就坐在他的腿上。
    感觉到她身体放松了,陶景川一手环抱着她的上臂,以防她暴动,另一手抚着她的后脑勺,看她哭得有气无力的可怜模样,他刚硬的心彻底软化了。
    「告诉我你在哭什么,怎么回事?」他的语气缓和而平静。
    他的手稍微用力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当她的额头碰到自己的脸颊时才发现她竟哭得一头汗,他想都没想就用自己的衣袖抹去她额上的汗水,一点也不嫌她脏。
    心中茫然、恐慌的夏曈曈从来没有面临过如此孤单、无助的境况,不曾遭遇过强烈挫折感带来的沮丧,太多负面的打击让她承担不了而情绪失控,以至于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幼稚、多失态,也完全没想到她与陶景川之间的互动有多曖昧。
    然而当积压在心中的压力与负面心情得到了抒发,强制的束缚让夏曈曈过于激烈而失控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她的感知最先恢復,陶景川宽厚温暖的怀抱、沉稳的心跳与呼吸安抚了她内心的不安,给了她此时最需要的安全感与慰藉、依靠,她的气息渐渐平復,陶景川感觉到了。
    她的反应让从来不会安慰人的陶景川有了些心得,他微微摇晃着腿,用手轻抚着她的臂膀及头发,轻声问她:「告诉我,你在伤心什么。」
    他推测她哭泣的原因应该是不适应新环境,但想不出问题是出在哪里。
    她现在急需要有人倾听她心中的委屈、害怕,分担她的忧虑,忘了这人是骗子、大坏蛋,她带着浓浓的鼻音,抽抽噎噎地说:「说话好快…,我都听不懂,嗝…,字看不懂,都来不及查…嗝…字典,什么都不知道…像个傻瓜…嗝…一样,一点用都没有,我后悔…嗝…了,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嗝…,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连狗都欺负我,呜…嗝…我回家,…呜…」她气息不稳、心思混乱,话也说不清楚。
    儘管她语无伦次,说话也断断续续,但陶景川听懂了,而且很高兴她愿意告诉自己,他抚摸她的头,眼带笑意地安慰道:「英文不是你的母语,听不懂、说不好、看不懂是正常的,以后不知道的就问我,等你看多了、听多了、常常说,自然就会了。」
    他安心了,原来是英文惹的祸,英文带来的隔阂造成她不安、慌乱。
    她窝在他的怀里,可怜兮兮地说道:「可是在台湾,人家可以做得更好,嗝…,不必靠别人,又不用讲英文,人家不会那么…嗝…那么没用,没有人会笑我…」
    他跺了一下脚跟,她在他怀里颠了一下,他气势汹汹道:「谁说你没用的,我觉得你有用就够了,谁敢笑你!」他给她增加自信的筹码。
    自己不是一无是处,她的心里障碍有了破口,「是吗?」她小小声地问,她需要被肯定。
    「是。」他的语气坚定。
    「那如果我做不好、出了错怎么办…」她的手开始玩他的衣领,她需要更多的定心丸。
    他低头看她说:「我会补救。」
    「如果救不回来呢?」她觉得安心,但想要更多的保证。
    竟然不先想着要好好做,只想找退路!他轻拍她的头,恐吓道:「那就罚你!」口气温和,一点都没有胁迫性。
    「要怎么罚?」她追问。
    他拨拨她额上的瀏海道:「看情况。」想讨价还价?
    「最严重会怎样?」她悬空的两条腿开始前后晃动,心里打着小算盘。
    他挑开贴在她脖子里的发丝道:「还没想到。」想跟他谈判?他可不会上当!
    她眼光狡黠地说:「嗝…那你把我赶回台北!」
    〝啪〞,他摸她头的手突然在她大腿侧拍了一掌,口气严肃地说:「别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想都别想,他不可能放她走!
    她可怜兮兮地叫道:「好痛!」好狠的心哪!居然真打!
    他板起脸道:「痛才好,看你还敢不敢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手却不声不响地捂着刚才她被打的地方。
    此时的她忘了女性的矜持、忘了两人并不熟悉、忘了他是老闆、忘了她的年纪,她只是下意识地蹬腿抗议道:「回家才不是乱七八糟的事!」
    「还说!」他抬手做势要打她。
    她伸出两隻手去抓他的手,讨饶道:「别打…会痛!」他的手好大,而且乾燥、温暖、厚实,手指上有硬硬的茧,和爸爸的手不一样。
    他顺势反握住她的手警告道:「安心待在这里把工作做好,不然我就扣你的薪水。」
    她嘟囔:「哼,坏人,就会威胁我。」她抽出手继续玩他的衣领。
    发洩过后心情好多了,她想起把自己逼到快要发疯的问题,她问道:「为什么你的中文那么好?」好到让她忘了〝英文〞这么重要的关键问题。
    他用两手环抱着她,回答道:「我十四岁才从台湾来美国,在家里一直都说中文。」
    她恍然大悟道:「难怪,…那你来的时候就会说英文了吗?…我是说…」
    「会!」他知道她的意思,没等她说完话就毫不迟疑地回答。
    她惊讶道:「你都听得懂、看得懂,也能跟他们美国人说话吗?」
    「当然。」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他来美国的第二年就参加了全美高中生辩论赛的〝全国巡回赛〞,并获得由肯塔基大学举办的全美高中生辩论〝冠军锦标赛〞的参赛资格,虽然最后他参加的队伍没能夺冠,但他却是被公认的最佳辩手。
    「你好厉害喔!」她是真心佩服,才国三生而已,那得多棒的英文、多大的自信、多厚的脸皮才能办到啊!
    他环抱她的手紧了紧,神情骄傲道:「你才知道。」
    她简简单单几个字就轻易收买了他的心,当然他并不知道他的勇敢被她解读为厚脸皮。
    相比于他的自信与英文能力,她觉得自己完全比不上,沮丧地靠上他的肩头闷闷地说:「我都不敢跟他们说话,我好怕说错话被他们笑,又怕他们说的我听不懂…」她吸了吸鼻子。
    「谁叫你笨呢!」他眼带戏謔地看她。
    「我真的很笨吗?」她表情认真,好似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敲她的头:「脑袋已经不够用了还又想些没用的!」他是真这么想。
    她护着自己的脑袋,娇嗔道:「不要打我的头,我不笨都被你打笨了啦!讨厌!」
    陶景川知道她已经没事了,看着她红肿的双眼,他拍拍她的头:「去把脸洗一洗,到厨房拿冰块敷一下眼睛,不然你明天眼睛会肿…」
    她一听这下非同小可,「啊…」她大叫着从他腿上跳下来往浴室跑。
    她对着镜子哀号:「唉呦,完蛋了啦!明天怎么见人嘛!」眼睛肿得跟两颗红桃子似的。
    陶景川摇着头一脸笑意地走出她的房间,他觉得自己彷彿经歷了一场暴风雨,现在终于雨过天晴了。
    等夏曈曈来到厨房时,陶景川已经帮她准备好了冷敷袋,然后又陪她再吃些寿司,因为他刚才也没吃饱。
    虽然她脆弱、幼稚的一面令他意外,但却也让他觉得自己更贴近她的心了,看着雨过天晴的她,他的眼中尽是温柔的爱意与疼惜,他的心有着从来没有过的温热、柔软、满足与踏实感。
    夏曈曈连吃了三个花寿司、二个芥末鮪鱼寿司、二个生鱼片寿司、一碗味噌汤,最后她摸着肚子叹息道:「真好吃,明天我们再吃这个吧!今天只吃了七分饱,不过癮!」
    陶景川正吃着鮪鱼芥末寿司,听到她说〝只吃了七分饱〞,一个不小心被呛得涕泪纵横,夏曈曈却在一旁哈哈大笑:「哈、哈、哈,这下公平了!」
    此时,她内心不再纠结,虽然问题并没有立刻解决,但却不再感到害怕,她彷彿是换装上了全新电池的小兔子,再度生龙活虎地尽情打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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