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刚停下,立马有医护人员跑了过来,车门一打开,医护人员便将祁元军从车上抬了下来。
    杨慕云一瘸一拐的跟在推车身后,祁浓扶着杨慕云,“妈,你不要着急,爸是被送进手术室,我们跟在身后就行。”
    沈子骞停好车跑了回来,跟门口的志愿者要了个轮椅,快步跟上前,“阿姨,你腿受伤了,我推着你去。”
    杨慕云哭着,“谢谢,谢谢。”
    手术室外,杨慕云坐立不安的在轮椅上,她身上也有伤,医生来问过几次让她去处理伤口,都被杨慕云吼走。
    祁浓靠在墙上,脸色发冷的,面上仿佛寡淡清冷,其实心里早已经乱成一团了。
    怨恨了十年,可是真的看到他出事,她的心里却又像是被用石头压住了一般,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看着祁浓这样,沈子骞从一旁的自助饮水接了两杯水,给杨慕云一杯,又朝着祁浓走去。
    “喝杯水。”
    祁浓恍然抬头,“谢谢。”道了声谢,然后接过水杯。
    “别担心,没事的,只是突发心脏病,送来的及时,不会有事的。”
    祁浓努力的想勾勾嘴角,可是扬起的弧度比哭都难看。
    “不好意思,今天麻烦你了。”
    挨着她靠在墙上,沈子骞笑了笑,“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是刚好凑巧了。”
    握着纸杯的手猛然一紧,感谢是一回事,祁浓却还是没有忘了他之前做的那些事情。
    “学长,很晚了,你先回去吧,这里我一个人可以的。”
    沈子骞看了眼时间,“没事,时间还早,而且阿姨也受了伤了,你一个人照顾两个病患忙不过来。”
    祁浓还想拒绝,沈子骞已经抢先开口,“我保证,这些没有任何利益牵扯。”
    祁浓面露尴尬,“学长,我之前那些话……”顿了顿,祁浓在想该怎么跟他说,“不如改天我们有空再说?”
    沈子骞点头,“当然,我不该提。”
    没再说话,祁浓看向手术室,整个人再一次陷入了沉寂中。
    气氛一下子沉寂了下来,谁都没有说话,默默的等着手术结果。
    ‘哒’
    手术室的门打开,祁元军被推了出来。
    杨慕云也不顾自己腿上的伤,扶着轮椅强行起来,祁浓赶紧上前,扶着她走了过去。
    祁元军还在昏迷中,杨慕云在轻声的喊着,祁浓则看向医生,“医生,怎么样?”
    医生点点头,“放心,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只是突发性的心源性休克,现在已经脱离危险了,不过以后一定要注意,饮食要清淡,不能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要按时休息,毕竟年纪大了,不似年轻人了。”
    听了医生的话,杨慕云冷笑一声,“呵!休息,他休息的了吗?”
    “妈,你先跟着护士回病房吧。”说完,祁浓跟护士道了声谢,然后才继续跟医生问道,“医生,他之前并没有任何症状,怎么会突然就这样了?”
    医生推了推镜框,“心源性休克是指由于心脏功能极度减退,导致心输出量显著减少并引起严重的急性周围循环衰竭的一组综合征。
    心源性休克是心泵衰竭的极期表现,由于心脏排血功能衰竭……”
    医生说的都是专业术语,祁浓尽力去听,直到听到“幸好送来及时,否则就救不回了”这句话时,祁浓脚下一软,险些摔倒。
    好在身后,沈子骞伸手一把揽住了她的身子。
    稳了稳心绪,祁浓才缓和了下身子,“谢谢。”
    回到病房,祁浓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杨慕云坐在床边紧紧握着祁元军的手,却迟迟没有推门进入。
    鼻头一酸,祁浓立马退到一旁,抬头将泪水压制回去。
    沈子骞站在一旁,掏出纸巾递给她,“哭出来也好,发泄出来心里就舒坦了。”
    祁浓摆手,“不用,我没事。”再次低头时,祁浓又恢复了一派的冷静。
    太多盔甲保护的女孩,注定是要被伤的遍体鳞伤的。
    “可以跟我说说?”
    她不会让自己哭出来,最艰难的那几年,她早就把泪水哭干了。
    只是很多事情压在心底几乎要将她压弯,也许适当的说出口也算是一种发泄吧。
    “家长里短的事情,学长,你确定要听?”
    沈子骞耸肩,“再当一回你的树洞。”
    两人走道长椅坐下,祁浓背靠椅子,看着天花板,记忆仿佛一下子回到那天,第一次争吵的那天。
    “你也看得出来,我爸跟我妈的关系早就已经形同陌路了。”
    祁浓自嘲的勾了勾嘴角,可是看着她冷寂的眼眸,沈子骞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他能够给她的现有的安抚。
    明明她的手就在眼前,明明她的身子就在身旁,他只要伸手就可以揽入怀中,可是,想到她眼中刚刚放下的戒备,沈子骞攥紧拳头。
    “嗯。”
    最后说出口的只有一个‘嗯’的字。
    “其实,我们家一开始不是这样的,他们俩以前很恩爱的,直到我妈被诊断出不能再孕。
    那个时候我七八岁吧,第一次听到我爸妈争吵,他们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根本就是装睡,结果听到我爸在骂我妈是废物,没有给他生个儿子,我也听到……听到一直在我眼中是慈父,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爸爸的男人骂我是赔钱货!
    那晚,家里砸了很多东西,我妈哭着喊着的要跟他拼命,我就躲在门口的角落,我那么小,就那么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除了哭,我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第二天我被开门声惊醒,可是走出卧室后,他们又那么的融洽,好像又是整个弄堂里最幸福的一对夫妻。
    人人都夸他们夫妻感情好,所有的孩子都羡慕我有个幸福的家庭,可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说着,祁浓脸上嗤笑越发浓郁。
    “不过就是演戏罢了,演员还有下戏的时候,而他们就这么演了整整十几年,直到我大学毕业,他在外面养的不知道小三小四的女人给他生了个儿子。
    那个时候他们闹离婚,我妈死活不肯离,拿着码头的声音威胁他,那是他半辈子奋斗而来的,怎么会就这么放弃。
    从那之后他们就过着这种日子,形同陌路的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劝过很多次,让我妈放弃吧,守着一个不爱你的男人,最后伤害的还是自己,可是我妈……她一辈子要强,除了折磨我,折磨我爸,将所有的刺都扎在我们身上,她从未对任何人红过脸,更不会在中年时候被人抛弃。
    这段没有爱的婚姻坚持了快十年了,我也看着他们互相折磨了十年了,我已经免疫了。
    说我没心没肺也好,说我狼心狗肺也好,我都不在乎。
    我是恨他们,恨他们带给我一个这样的家庭,让我断了对家庭生活的渴望,可是我也感谢他们,因为使他们给了我生命。
    我至今都记得我小学时候忘记了拿课本,我爸冒着大雪,二十几公分的积雪,他硬是给我送回到学校。
    我至今都忘不了发烧的时候,他冒着大雨背着我去医院的温暖。
    我至今都忘不了……”
    说到最后,祁浓自己都无意识的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看着她熟睡的脸庞,沈子骞缓缓靠近,伸手将她的头偏到了自己的肩头。
    似乎是因为他肩头宽厚的臂膀,也或许是梦里面出现了什么画面,祁浓动了动身子,两手紧紧的抓着沈子骞的衣袖,一声呢喃,“爸爸~”
    终于,他终于可以握住她的手了,是吗?
    颤抖的手指缓缓抬起,看着她放在腿上的手指,白嫩修长,没有那些女孩涂的乱七八糟的颜色,指尖圆圆的粉粉的,可爱极了。
    喉头滚动,沈子骞明知道不该,可是手却还是忍不住的握住了她的手。
    掌心轻轻覆在她的手背,关节弯曲,指骨将她整个手握紧。
    她无意识的动了动头,却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原来握住她的手是这种感觉,仿佛整颗心又重新活了过来。
    原来……原来她的手是这么滑嫩,原来她的手是这么温暖,原来他早就已经渴望了这么久终于可以握到了。
    大着胆子,他想要更靠近一些。
    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的人,沈子骞承认他见过这么女人,各色各样的,有性感的,有知性的,有可爱的,有成熟的,可是祁浓都不相同。
    她是一种凌驾于那些人之上,是纯情又性感的猫咪,是成熟又可爱的小白兔,是感性又理性的矛盾体,是他记在心里这么多年的人。
    只是,她为什么要跟陆见深那种垃圾在一起!
    陆见深不配!
    这么多年,他一再的谦让,一再的退让,结果换来的是什么?
    是他一再的赶尽杀绝,是他将自己所有的在乎的东西尽数抢走或者摧毁。
    这一次,他不会再放手了。
    祁浓是他先遇到的,他不会再拱手让人了!
    掏出手机,沈子骞打开相机调整到了自拍模式,然后转头在祁浓的额头落下一吻。
    ‘咔嚓’
    快门响起,画面定格。
    报复的心催红了他的眼,魔怔了他的心,可是在吻到她额头的时候,他深藏在堡垒后的那颗真心还是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如果当年他没有……是不是现在在她身边,牵着她手的人,吻着她嘴唇的人,拥抱着她身子的人会是他?
    殷红的嘴唇闪着粉色的光芒,诱的人眼眶发涩。
    他像是被支配的木偶,低头,慢慢朝着她的嘴唇靠近,忽然,病房的门打开,沈子骞猛然直起身。
    杨慕云从病房出来,看到坐在长椅上的两人,尤其是看到一脸倦意的昏睡过去的祁浓,杨慕云心生愧意。
    每一次出了事,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祁浓,却不曾她也是个女人,也需要人呵护。
    只是,看着沈子骞陌生的脸,似乎跟上次来的那个男人不一样,而且比那个成熟一些。
    只是不管这个还是那个,或者是上次来的秦律师,杨慕云看得出来,他们看向祁浓的眼神都是真挚的。
    不管最后决定跟谁,只要她幸福就好。
    杨慕云自己的婚姻失败了,带给了孩子这么大的伤害,她现在别无所求,只希望她能勇敢的寻找自己的真爱,找到自己的幸福,不要因为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所影响。
    沈子骞正欲叫醒祁浓,杨慕云摇了摇头,然后自己慢慢的一瘸一瘸的朝着护士站走去。
    看着杨慕云远去的背影,沈子骞的嘴角闪过一抹晦涩莫深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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