皂荚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青玄道长,还是对她够客气的。
    皂荚把那张顾长生给的,已经作废的黄符揣进裤子口袋里,然后从口袋中摸出一个很小的刀片,轻轻在自己食指上一划——
    鲜红色的血珠争先恐后地从她的伤口中窜了出来。
    等到第一滴血坠落在地,皂荚伸手一弹,在食指上还未流下的血尽数被她弹到虚空之中——
    皂荚口中飞快的念着口诀,待血珠散开之时——
    她轻咤一声“——破!”
    霎时间,原本晴空万里的环境天空乌云密布——
    浓厚的云层中,黑浪翻滚——
    皂荚把染血的食指放进嘴里,笑意盈盈地看着天。
    黑浪滚动的愈来愈剧烈,云层中隐约有电光闪过——
    但不等它汇聚成闪电,便像是被什么吸纳了去——
    皂荚吮干净手上的血,见着时候差不多了,手指在虚空之中一划——
    “一点都不好玩儿!”
    似乎耳边传来这样一个声音,皂荚眼前的景色猛地一闪,她又回到了方才的偏殿之中。
    在她选择的那条路的路口。
    ——方才的一切,就像是幻觉一般。
    皂荚神色莫辨,食指和拇指轻轻揉着,将伤口中沁出的细密血丝揉散开来,轻笑一声,依然朝自己选择的那条路走去——
    这条路和她方才在幻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当她走完这条路,到达那个树木繁茂落叶成堆的院子时,里面并没有那个年轻的扫洒道人。
    而在长亭内,有一个白发道人正在坐在里面,面前摆着几尊酒器。
    皂荚站在原地,朝老道人道:“晚辈皂荚,见过青玄道长。”
    那道人见到皂荚,一副不怎么开心的样子。
    他不接皂荚的问候,慢悠悠地端起一个酒杯,朝皂荚道:“谁告诉你,我是青玄那老头子的?”
    皂荚像是无意识地搓了搓手上的伤口,笑眯眯的朝老道长道:“这是晚辈胡乱猜测的。”
    “是嘛?”老道士笑了起来,“那你觉得你猜对了吗?”
    皂荚说:“这得看您。”
    “您要是承认您是青玄道长,那皂荚便是猜对了。”皂荚语气颇好,“您要是不承认,那我便猜错了呗。”
    老道士笑了起来:“你这小辈,拐着玩儿的说贫道耍赖。”
    这便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皂荚恭敬道:“皂荚哪里敢,道长您多虑了。”
    老道长笑眯眯的:“姑娘哪里不敢,方才破阵时的血咒几乎毁天灭地——”
    皂荚立即道:“再毁天灭地,您这幻境一收,我的术法不是一样被破了吗?”
    青玄道:“我若是不收了幻境,那幻境连着这布阵的偏殿,都会被你招来的天雷劈成灰烬......”
    皂荚低眉敛目:“皂荚才疏学浅,哪里敢。”
    哪里敢?
    青玄见着皂荚之前在幻境里皮笑肉不笑的架势,还真不像是不敢的。
    青玄怀疑皂荚是在敷衍他,但是他没有证据。
    他只能轻咳嗽一声,示意皂荚到长亭中来:“皂荚姑娘,要不要来坐下?”
    皂荚道:“多谢青玄道长了。”
    青玄道:“长生在山脚下通过阵法已经告诉了我你们的来意。”
    皂荚坐直了身体:“葛玄作恶多端,千年前连十殿阎王都折损在他手里,如果此次他真像秦广王所说,盯上了这次修道者的交流大会......”
    “我知道。”青玄打断他,“秦广王已经派判官知会过贫道,在葛玄的事情上,贫道和灵霄观上下已经有所准备,皂荚姑娘无需多虑。”
    “只是......”青玄看着皂荚,目光中有所探究,“不知道皂荚姑娘师承何处?”
    判官言辞期间,对皂荚多有推崇,甚至表示出葛玄之祸,那个曾经名不见经传的皂荚才是解除祸事的关键。
    “晚辈是师承魏伯阳一系。”
    青玄微微一晃神。
    魏伯阳作为以丹药飞升的大能,在修道者中的地位不言而喻,只是......
    “据我所知......”青玄道,“魏伯阳道长在汉初便已经带着弟子飞升,并没有传人留下。”
    皂荚低头,似乎有些赧颜:“家师是当年师叔祖的外门弟子......”
    “家师?”青玄更为狐疑。
    魏伯阳飞升已有几千年,这皂荚的师父若是魏伯阳的弟子——
    哪怕是外门的,此时也应该有几千岁了。
    皂荚道:“实不相瞒,家师乃皂荚的养父,是只千年黄鼠狼精。”
    青玄:“......”
    “七年前家师为了重新封印葛玄魂魄,肉身被毁。”
    “现在只能以魂魄的形态,家里蹲。”
    青玄:“......”
    他愣了片刻才道:“家里蹲好、家里蹲好。”
    皂荚:“......”
    她觉得,顾长生的师父,灵霄观观主,和她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
    果然,青玄眸光闪烁两下,便朝皂荚道:“不知道皂荚姑娘,和劣徒长生,是何关系?”
    皂荚心头一咯噔——
    果然,青玄什么都知道。
    皂荚道:“青玄道长认为,长生和我应该是什么关系?”
    青玄送酒的手势一顿——
    他想过皂荚会解释,想过皂荚会遮掩,却没想皂荚又是反问他。
    啧,有点意思。
    青玄把杯中的米酒浅啜一口:“不知皂荚姑娘可否知道,灵霄观对长生的期许是什么?”
    皂荚笑眯眯:“不知道。”
    青玄:“......”
    我知道你在撒谎,但是我没有证据。
    青玄道:“长生小时候被亲人所弃,我见他天资卓绝,便将他当做灵霄观的继承人培养。”
    “只是在长生一岁时,我为他算了一卦。”
    “长生三十岁前有一劫,倘若能顺利度过,那他便会是这千年来,我灵霄观飞升的第一人。”
    “只是贫道学艺不精,算不出来他的劫难到底是什么,只知道和‘外人’有关,故而为了他的前程,我便想得是让他在这观里长大。”
    青玄叹了口气:“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国家大力整顿义务教育,尽管我灵霄观人才济济,硕士博士应有尽有......”
    “长生还是得去山下上学。”
    “所幸他天生淡薄,这些年来并未有亲近之人。”
    “只是天道无常,长生在历练的时候,遇到了你。”
    “皂荚姑娘,我原本不知长生的劫数是什么,待华明师弟传信与我时,我才知道......”
    “长生要历的,是情劫。”
    “而你,便是他的劫。”
    皂荚:“......”
    皂荚先前便隐隐有了猜测,此时由青玄自己说出来,皂荚觉得“果然如此”之余,心头也有了一丝不安——
    “所以青玄道长您的意思是……”
    青玄说:“我没什么意思。”
    皂荚:“......”
    没什意思是什么意思?
    她有点不明白。
    一脸懵逼.jpg
    青玄奇道:“皂荚姑娘以为贫道要做什么?棒打鸳鸯吗?”
    皂荚:“......”
    难道不是吗?
    按照正常的剧情,她这种破坏天才修道的人,应该会被天才的师父、亲人通过甩支票、恐吓甚至绑架等手段,让她真爱生命,远离天才的啊......
    怎么看着青玄道长的意思,有点儿不一样啊?
    青玄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长生如今比之前有了烟火气,又不一定是坏事,贫道为什么要阻挠?”
    皂荚:“......”
    这个和她想象的真的有点不一样。
    青玄说:“虽然道家门派众多,各有各的宗旨,但最大多数总归脱不去老子‘顺其自然,无为而治’八个字。过于执着某件事的话,便是违背了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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