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你觉得哪里怪?”
    老夏挥着手烦躁道:“小孩子家不用知道那么多事!”
    我笑道:“说不定我比你知道的还多呢,更何况我胆子大,什么都不怕。”
    老便犹豫了会儿,方压着声音道:“昨天你走之后我放心不下,后脚就跟着你过去了,见你四婶家门口多就没敢靠近,就远远站着看了看,结果人倒是没看见,就瞅见那几辆车了……咱们这里前两天刚下过雨,你舅姥爷家在白雾,那里路况更差,他们一家开着车过来,轮胎怎么干净的跟新的一样!”
    老夏说到这里,电话响了,不得不叹起身,接了电话没两分钟,就风风火火的拿着褂子出来了。
    我问:“饭还没吃呢,你准备去哪儿?”
    “还吃什么饭啊!”老夏将烟掐了摁到烟灰缸里,“你表舅打电话过来了,说白雾倒是有个姓付的大户人家,但是他们都死了有好几十年了!”
    我心里格登一声,有了昨晚的梦境在前,此时倒没有那么害怕了,见老夏要出门,便提醒他,“你想找谁?靠谱吗?别还没弄清什么事整个镇都知道咱们家闹鬼了。”
    老夏立刻停住脚步,拍着脑门转回来,“你说的对,这事得找个嘴严的。万一给传出去,你可没人敢娶了。”
    我说:“要不你吃完饭去趟安桃,把事儿跟小姑姑说说,顺便把冯瞎子请过来。”
    老夏踱步徘徊了一会儿,停到我跟前,担忧道:“三儿,怕不怕?”
    我笑笑,“不怕,冯瞎子说过我阳气重,不容易招邪物。”
    确定了对方来历后,我倒是不怕了,毕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也不曾害过什么人。
    说起来倒也怪,先是跟个大妖怪订了婚,后是一窝鬼上门相亲……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优秀抑或者说是堕落到这份上了。
    吃完饭,老夏去安桃找小姑姑,我则搬了竹椅躺在院子里看书,阳光透过树叶投在地上,斑驳的影子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我不知不觉的闭了眼,直到有人轻轻拍打我的肩膀。
    睁开看,看到一个苍白的年轻人,手里撑着一把黑纸伞,弯着眼睛冲我微笑。
    “流生?”
    “是我。”
    我环视四周,发现自己还在院子里,这世道真不得了,鬼都敢在光天化日下出门了。
    我坐起来,开门见山道:“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今天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
    “我的身份,你想必应该知道了,昨日之事,我们本不该上门打扰,但是阴阳两隔,实属无奈,还请你不要见怪。我本名叫做付流生,云涧白雾人,四十年前,经两家商议,将我与一个白姓女子定亲,然而在定亲前夜,她却跟随心上人私奔,此事引起我家人震怒,与白家人断然翻脸。两年后,这女子乞讨返乡,竟是男人变心,便将她卖到污秽之所,女子趁人不备方逃了回来。白家人将她视为耻辱,不予相认,她便有了寻死之心,恰好我路过将人救下,见她可怜 ,便将她带到家里安置,却因此惹下了大祸……”
    我好奇道:“莫非你家里人发现了?”
    他点头,“没错,家里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便背着我将她逐了出去。隔夜这女子却溜进我家水井投毒,可怜我们付家九口,竟无一人幸免。”
    我震惊,“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付流生叹气,“之前我也不懂,直到不久前,我竟然收到了一纸婚书。”
    “婚书?”
    “是的,我们付家全部蒙难,这女子却侥幸逃脱,她依仗着有几分姿色,与人勾结做起了拐卖孩童的事,这么年来竟存下一笔巨财。如今年纪大了,心里寂寞,便又念产起当年我对她的种种好,所以找阴阳先生给我寄了这张婚书,意在提醒我们婚约未取消,将来她百年之后,还是要嫁给我。”
    “这老女人好不要脸!”我忍不住骂出口,“先是杀人,再是拐卖孩子,老来又跟人逼婚,做那么多坏事,为什么就没有人揭发她?!”
    “付家满门皆灭,有冤无处申,再加上她有钱有势,更没有人愿意插手。眼看她阳寿将近,我们却无法将其摆脱,祖母有天得到高人指点,说找一个生在初七午时的女子定亲,便可以破了之前那桩未亡婚。即便将来她死了,也进不得我付家的门。”
    “所以你们便找到了我?”
    “没错,附近初七午时所生的都是至阳体格,恶鬼近不得身。好在我付家历代乐善好施,所以才得与姑娘接近。”
    我思忖,“原来是这样,你们找到我,只是为了摆脱那老女人的纠缠么?”
    他点头,“没错,原本打算便是借着姑娘的阳气将她吓退,并不是当真想要定婚。”
    我看着他,忍不住道:“她杀了那么多人,还拐了那么多孩子,毁了多少家庭,你们只是想将她吓退?甘心么?”
    付流生苦笑,“不甘心又如何?人间有法阴间亦有法,法本无情奈何执法人徇私。不瞒姑娘,我们全家集于阴府,无后人烧香送钱,昨日乘的车还是那姓白的所赠……”
    “可恶!”我惜他大好年华,举止儒雅又心底善良,竟然会被逼落魄到这地步。
    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已清楚,我若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知道了,便不能再由着那女人肆意妄为!
    好人不得好报,恶人却安享善终,这样的世界,存在着还有什么意义?!
    我同付流生道:“我不会同你订亲的。”
    他惨淡一笑,“我知道了……”
    “但是我会帮你毁掉这份婚约。”
    “夏姑娘!”
    我抬头看着上方,天空蔚蓝纯净,阳光明媚温暖,凉风习习习的吹过,偶尔会扬起一两片翠绿的叶。
    有时活着,未必需要金山银库,单是安静享受着这份大自然的赠予,便已经是种幸福。
    “流生,”我轻轻唤他名字,“你经历了那么多事,还相信世间存在所谓的正义么?”
    他声音有些茫然,“以前我相信,现在则不知道了。”
    那就继续相信吧,至少我会努力让你去相信!
    据老夏说,那天他带着小姑姑、冯瞎子两个人走进院子,看到我睡在摇椅上,眼泪当场就出来了,差点没把他给吓死,还以为我被什么东西给带走了……
    我一直觉得老夏很务实,没想到想象力也挺丰富。
    冯瞎子进门吃了两个大西瓜,抹抹嘴道:“自家种的吧?好几年没吃这么甜的瓜了。”
    “我等下给你送一三轮车!”
    “唉呀,那怎么好意思……”
    “咳咳,”小姑姑假咳两声,“赶紧说正事儿吧,我这小侄女到底到底是不是给鬼缠上了?”
    冯瞎子打量我,“不好说。”
    小姑姑竖起眉毛,“有什么不好说的?”
    冯瞎子装神秘,“天机不可泄露……”
    我抢在小姑姑发火前开口,把付家的事跟他们说了一遍。
    小姑姑蹭的一声站了起来,气道:“怎么还有这样的事?太过份了!报警,必须得报警,没人报我去报!”
    老夏立刻按住她,“你都多大岁数了怎么还跟个爆竹似的一点就炸?凡事得讲证据,你报警,你有证据吗?”
    “我只提供线索,证据让警察去查!”
    “没有证据,你这叫诬告……坐坐,我让你先坐!”
    老夏连拉带哄的,总算把小姑姑暂时安抚住了,拿了根烟点上递过去,“先生,您给说说,这事儿该怎么办?”
    冯瞎子摆手拒了烟,慢悠悠道:“我这行就是混口饭吃,杀人啊命案啊这不归我管,瞎子也管不了。依我说吧,给你们画张符,往门口这么一贴,保证咱们这院子干干净净,什么脏东西都进不来。”
    “脏东西?”我冷笑,“有些人虽然死了,但是比一些活着的人干净多了!”
    冯瞎子慢吞吞道:“这事儿麻烦,夏三小姐你确定要管?”
    我爽利道:“管!冯先生也借着机会积积德,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冯瞎子说:“那瞎子想听听你要怎么管?”
    我说:“先去趟白雾,我亲自看看付流生讲的究竟是真是假,如果真的,就让小姑姑扮成买孩子的人,去会会那个姓白的老婆子。付流生说这姓白的有个姘头阴阳术士,他就交给先生您了,盯着他别让整出什么事儿来。这趟咱们只是调查,不负责挑事,姓白的在当地盘踞多年,应该有些势力。大家为了人身安全考虑,备必低调小心。如果确认事情都是真的,咱们再回来从长计议,想个法子好好收拾收拾那老婆子……都听清了么?”
    “听清了!”冯瞎子和小姑姑异口同声道。
    转脸见老夏表情古怪,便好奇道:“怎么了?”
    老夏说:“你一个女孩子遇到这种事竟然还不害怕,还两眼发光,挺瘆人的……”
    冯瞎子点头表示赞同,“姑娘年纪不大派头不小,使唤人也使的挺顺手,在学校里一直是班干部吧?”
    我窘了下,“当了几年班长,冯先生咱们件事要是办成了,我请你吃大餐。”
    冯瞎子立刻摇头,“大餐就免了,你请客我消受不起,让你小姑姑给我瞅个对象就成。”
    小姑姑一拍桌,“就这么定了,这件事冯先生出了力,事后我夏千金保证给你说个媳妇!还百分百成的那种!”
    事情就这么定了,在经历了漫长的一夜后,次日我们三人启程,前往云涧!
    作者有话要说:  白龙真身出场倒计时!^^
    ☆、第59章 枯木逢春
    云涧是老夏舅舅、也就是我舅姥爷的故乡,他老人家去世的早,也没留下个子女,所以从我记事起两边就没怎么走动了,只是逢年过节会给那些表亲戚偶尔通个电话。
    路上有个小插曲,我跟小姑姑位置在一起,冯瞎子坐在前面,两眼直勾勾旁边人的胸脯看。
    这事儿要搁平常也就算了,可是坐他旁边的那位分明是个胡子拉碴的大男人,只是太胖了,穿了背心再加上胸部下垂,看起来倒是跟长了个b罩杯一样。
    估计冯瞎子眼神太过猥琐,那男的竟然捂着胸颤巍巍半道下车了。
    我这次总算理解了什么叫做‘视奸’,小姑姑嫌弃道:“他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我看了他和小姑姑,突然感觉需要重新调整任务。
    小姑姑性格直爽,不擅长伪装,见了那姓白的老太太未必能演的下去。冯瞎子虽然缺点很多,但是胜在自然坦荡,说起谎来也能面不改色。两人对换一下,换小姑姑去找那江湖术士,冯瞎子去试白老太,也许会更合适。
    下车后,我们重新分配了一下任务。冯瞎子倒没什么意见,小姑姑显得有些为难,“术士那些玄里玄乎的骗人东西,我一样也不懂啊。”
    冯瞎子从袖子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个黄色三角纸符,递给小姑姑,“这个叫随口禅符,你拿着它,去见那个阴阳术士,什么都不用怕,只管激他显出各种本事,看完了就说一句‘这不可能吧’,就能直接破了他的法术,再也不灵光了。”
    小姑姑接过来,好奇的看了看,“真有这么神么?”
    冯瞎子神秘莫测道:“神不神我也不知道,因为我还没用过,你只管拿去试试吧。”
    “你这话说的也太不负责了,”小姑姑将符随手放到挎包里。
    我看了下表,说:“那就这么着吧,咱们开始各忙各的,忙完了就在车站对面小饭馆等着,最迟不能超过下午四点,错过这个点大家还聚不齐的话,先到这里的人就可以报警了。”
    冯瞎子戴上墨镜,抽出抽盲棒,装的跟个真瞎子一样摸索着离开了。
    小姑姑去找阴阳术士,我则由于年纪的原因,只能在周围转悠转悠打探消息。
    “大婶,我是仙渡来的,请问你见过一个五岁的男孩子吗?眼角有颗痣,大眼睛双眼皮……他是我弟弟,昨天在隔壁镇上走丢了,我们家人一直在找他。”我装作焦急万分的样子询问路边卖水果的大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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