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回忆起暑假时见到的周决明的模样,那时他整个人是苍白且瘦削的,廉价的妆面和塑料质感的蓝发将他自己弄的不阴不阳。但那时的周决明也有和现在一样的地方,他总是脊背挺直、眼神沉稳的。
    周决明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索,他依旧是平静的口吻:“老师,这个监控录像有问题。”
    他抬眼看向两人:“我记得这间教室外面的楼道里也有安装一个监控录像,我需要和那个位点的录像对照来看,以证实我的想法。”
    女老师有点尖利的声音响起来:“你以为调监控很容易吗。我们去控制中心拿监控片段也需要提前开条子申请,再者说,走廊的摄像头又能拍到什么?那上面也拍不到你的手,你好好承认,认错态度良好,我们还能从轻处罚。”
    周决明将电脑侧向两人方向,手指轻点屏幕一处:“走廊的监控确实不能拍到我在考场的动作,但他能帮我证明从我离开考场到下一个人坐到我的位置--这段时间的监控录像,中间有部分是后期剪切拼接的。老师请看,10:31分时,教室的地面有一个阴影飘动,那是窗外的…应该是热气球飘向空中,从而投影到教室地面的影子。但是11:40,这个气球阴影再次出现,并且对照前面11:30,整个画面的光影明显变暗了些。我保守猜测,11:35-11:45这段时间的监控录像应该是被调换过。”
    男老师在认真观看,但女老师却不以为意:“在学校里放气球的人很多,它们并不一定就是同一只。再者,乌云遮挡,随时都可以造成光影变化。”
    飞鸟、树梢、人影经由太阳光照投影到教室地面的阴影小而模糊,且滑过的速度很快,再由并不高清的摄像头录入,确实很容易混淆视听。
    周决明手指沿着阴影消失的路径轻走,道:“但他们的行动轨迹却完全相同。当然,肉眼所观并不准确,也有可能确实有这种万里挑一的巧合。所以我想请老师帮忙调一下11:35-11:45时间段走廊监控头的录像,这段时间外界有没有气球飞过,那便一目了然。”
    他话落,男老师出声道:“学校的监控控制中心,平日里是闲人免进的。连我们老师想要调监控都需要填单申请,你的猜测,是在怀疑监控作假。你知道,若是你的猜测成立,那么这一条龙的责任人都要被问责。因为这段监控,我们是直接从控制室现场截取的,并且是刘老师和我两人一起。”
    旁边的女老师点点头,冷哼一下:“别再做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监控怎么可能有假。”
    周决明突然勾出个笑来,他的声音放的很温和:“中影有条校训--公平、公正、公开。我作为中影的一名正常学生,理应享有合理的权利,这是公平;老师能相信实名举报同学的言论,那为何不能听取我对自己是否作弊抄袭的反驳,这是公正;我想证明自己并未做过的事情,需要调监控视频辅以佐证,这是公开。”
    男老师盯着他:“那你就能确认我们拿到走廊的监控视频一定能证明你没有作弊行为,那万一不能呢?照你的话说,教室的监控都能被修改,那万一走廊的也被修改呢。”
    周决明没有在意老师的两句“万一”,只是点头应道:“我可以确认。”
    但凡做过,都会留有痕迹,就算一份作假监控不能被确认。那两份监控作假,露出的马脚也会更明显。更何况,小明星周决明在他们的认知中本来便是愚蠢无脑的形象,他们会予以多么高规格的智商尊重,并不见得。
    男老师看他半晌,周决明静静与对方对视。最终,男老师拿着手机出了办公室,姓刘的女老师坐在这边看着他,她稍微抬了抬下巴:“坐那等吧。”
    周决明看向身后的椅凳,稍微提了提裤脚坐过去,语调维持着恰到好处的谦逊有礼:“谢谢老师。”
    刘老师只哼应了一声。
    周决明看向对面墙壁的挂钟,9点准,在这里对峙已经花了一个小时。若是能在10点之前解决完这件事,他还能去上下一堂课。
    半小时后,男老师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一位警卫员和另一位像是高阶一点的领导人物。
    周决明站起身来,看着男老师将u盘插.入平板电脑,打开播放,直接拉到星期三上午11:35,然后开启6倍速飞快走到11:45。不说气球,那段时间窗外连飞鸟都少有。但却有个背着书包的女生左右转头观察后,飞快的走进了寂静无人的教室。
    这已经说明了问题。
    刘老师鼓大了眼睛,又从前至尾从新播放一遍。但办公室的另外三人都是一脸平静,他们似乎是已经提前观看过知晓结果。
    “李主任,那位实名举报的学生是传播学院的一名女生,姓许。”男老师在旁边对那位领导小声说。
    李主任脸色铁青,但他仍旧先转向周决明,声音较为和缓:“周决明同学,我们之后一定会彻查此事,按照校规校纪严肃处理。非常抱歉,这次是老师们的失职。我们刚刚也找了当天考试一直坐在后排的另一位监考老师,从他处证实考场中没有任何异常行为。此次是我们没有查证清楚便误解你,之后我们会给出相应的道歉和补偿。”
    周决明没管这种“马后炮”般的寻求监考老师求证,他只是看着李主任淡淡补充:“老师,私自篡改监控录像,并且作为举报我的实证,这应该是一种违法行为。”
    李主任脸有点更僵,他看着周决明,半晌,长出口气:“确实,此事该如何便如何,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们中影也绝对不会徇私包庇这种恶劣行为。诬陷同学,连学校监控室的视频都能篡改,还有什么不敢做!”
    周决明看了眼对面的时钟,没太在意刘主任气愤的发泄。稍微欠了欠身,直接面向几位老师道:“老师,我还有课。但我希望,这周五之前我能看到处理结果。”
    姓刘的女老师看向对面谦逊沉稳的周决明。突然发现,从周决明早上进办公室到现在离开,他自始至终都几乎是一副模样,平稳淡然,没有气急败坏、没有被误解的躁动、更没有洗脱误会后的轻松拿乔。
    她再看向旁边电脑上男生这次期中考试的成绩单,突然觉得,这学期,这位学生是真的能够将绩点拉到4.0之上。
    周决明进教室后将将赶上上课时间,周一的大课,人满为患,放眼看去,教室几乎已经不剩下空座。
    他正准备往前排走,很多学生不喜欢坐在第一第二排直面老师,那里还余有较为明显的空位。但路过走廊时,他的手腕突然被轻轻拉了拉。
    他低头,路遥遥隔着口罩露出的眼睛很大,嘿嘿朝他笑了笑,然后蹭过去给他留出一个位置。
    周决明看向已经站上讲台的老师,弯腰坐在了路遥遥给他留出来的空位上。
    坐下后,他无奈的轻声问了一句:“我们这节课也重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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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交代
    路遥遥笑了起来,虚着声音说:“周决明,其实我是学导演的,这是我们专业的必修主课…只不过,我不喜欢和我们学院的人相处,所以每次上课都来的很晚,我都没看到你也选了这个课。”
    周决明微微挑眉,自己都感叹了一句:“那我们还真的是有缘。”
    路遥遥一直保持着笑容,她道:“看来我们注定要成为好朋友。”
    周决明拿出背包里的课本,闻言笑了笑。
    老师打开了麦克风,路遥遥便偏过头去不再打扰周决明。
    和周决明的几次课程重合,她发现对方在课堂上都听的认真,她自己有一搭没一搭的要听不听,但不愿意干扰对方。
    十月一到,几场冷风吹下来,环境温度便骤然降低。路遥遥坐在座位上边刷手机边听课,她看看旁边穿着黑色短款风衣外套的周决明,对方的侧影整齐干净的像是幅画。
    她突然打开手机搜索周决明的官方认证的社交账号,却发现最近一条更新还是在3个月之前,她往前翻了翻,发现这个账号过往动态的措辞口吻都是很轻佻的“媚粉”模样,看的路遥遥浑身不舒服。
    她不得不加重心里那个猜测,这个账号一定不是周决明自己在运营,可能这一系列都是陈跃谦方搭设的一场大戏。
    所以她看向周决明的目光更显怜爱。
    …
    周决明在周四等到了处理结果,他在午休期间被上次的李主任叫到了教务处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是打开的,似乎是专门在等着他。
    周决明走进去后,刘老师就关上了棕红色的厚重门板。
    里面除了几位老师,还站着四位女生。四位女生状态都不很好,有两个眼圈都是红的,但看到他走进来,其中一个还是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周决明抬眼看向对面的李主任,李主任接收到他的视线,很严厉的凶了一句:“你们自己说!”
    但四个人都闷着不张嘴。
    教务处的那位男老师推了推眼镜,盯着她们看了一眼,才转向周决明开口道:“她们四个都是陈跃谦的粉丝…因为某些事情,所以可能对你存在偏见,所以几个女生商量着策划了这次诬陷你的事情。”
    周决明转身看着身边几个女生,有两个一直在避开他的视线,不与他对视。
    周决明问:“从头到尾…就只有她们四个人吗?”
    刘老师皱眉:“你的意思是…”
    周决明摇了摇头,问:“她们是怎么做到篡改监控的。”
    说到这里,李主任似乎特别生气,他冷声道:“周四晚上,监控中心值班的是许萤的表哥,她拿着假单子说是去调女生宿舍的监控,把她表哥支出去抽了几根烟。就是这个时候,她修改了存储在电脑硬盘里面的监控视频。”
    刘老师在一旁补充:“但我们学校的监控录像在监控硬盘里也有备份,并且外人没有权限查看。我们后面也请技术人员帮助调取了存储在视频采集卡中的监控视频,确认是梁倩倩把小抄纸条放进你考试时那张课桌的桌篓里的。”
    周决明侧身看向旁边的几位女生。仅凭对偶像的热烈喜爱,她们就可以冒如此大的险、费这么多功夫来弄他?
    想要弄他的方式很多,但这算是风险最高的一种。成功,对周决明的打击是灭顶的。但若是失败,对她们的打击也是灭顶的。
    她们实在是太恨他了。
    小明星在和陈跃谦的所谓“对抗”中是处于完败地位的,甚至在很多陈跃谦的大粉眼中,他已经是颗不值得在意的老鼠屎。光明前途的大学生们,又何必赌上自己的前途来整他一个不入眼的垃圾?
    周决明稍微皱了皱眉,看着其中那位名叫许萤的女生,思索半晌,突然出声问:“你和许靓是什么关系?”
    许萤本来低着头在避开周决明的目光,闻言突然抬起头来,盯着他看了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去。
    周决明笃定道:“你认识她。”
    周决明看着女生与许靓轮廓神似的侧脸,语调依旧放的平而稳:“你们假开申请单调取监控录像,并且篡改录像作为举报我考试作弊的伪证,这是违法的。许靓跟你们说过吗?”
    听到违法,其中两个女生突然抬头看向周决明,其中一个小心翼翼的询问:“违法?我…我们会坐牢吗?我没干什么,是许萤,许靓是她堂姐!”
    女生突然伸手指向许萤,红着眼睛飞快且大声的说:“她堂姐…就是许靓,说这个事情一定不会被发现。她还说,她很快就会在圈里出道,背靠飞天娱乐,到时候会把我们四个都推荐给飞天签约,这个事情办完,她还请我们吃饭,给我们一人买了个包,包、包还在我们宿舍。老师,你现在就可以去看。”
    许萤上前拽住了女生的胳膊,大声道:“蒋姚珍!当时我堂姐给你们买东西许诺你们签约的时候,你怎么说的,说不会把她供出来,这件事本来就是我们几个做的,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堂姐扯进来。”
    蒋姚珍使劲把自己的胳膊扯出来,情绪也越发强烈:“我呸!你姐可没说我们还有可能背锅违法。再说,什么叫与她没关系,不是她让出主意让我们去举报周同学、找人教我们怎么改监控,我们和周同学又有多大仇多大恨要陷害他,还签约呢…”
    蒋姚珍冷笑一声:“你别把自己签进去了,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你姐那包我明天就换给她,但这个锅我可不替她背。再说,我也没做什么,监控是你改的,纸条是梁倩倩放的,实名举报是放的陈韵卓的名字。这件事与我又有多大关系?”
    许萤终于被气红了脸,伸手再次拽住蒋姚珍:“你!”
    眼见着蒋姚珍情绪越来越激动,旁边的刘老师赶紧分开她们。
    李主任喝一声:“行了!像什么样子,你们还有没有一点高等学府大学生的样?听信别人挑拨、陷害同学,胆大包天,什么都敢干!你们知不知道,若是你们侥幸成功,对受害者周决明同学的影响有多么严重!你们几个为了别人虚无的许诺和物质诱惑,葬送的是另一个同学的前途未来!到了这会,不仅不知悔改,还在互相推卸责任,包庇主犯!你们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几人同时低下头,但许萤的眼睛还是狠狠的不服气的瞪着。
    李主任呼出口气,招手示意许萤:“别想着替你那什么姐姐背锅,该如何就是如何,我们就是要调查清楚。现在,给你姐姐打电话,让她立马过来学校一趟。该怎么说,我不用教吧。”
    许萤终于流出几颗眼泪,吸了吸鼻子,垂死挣扎:“这些事都是我们做的…”
    看李主任又要发怒的样子,旁边的刘老师赶忙拍了拍许萤的肩膀:“哎,你这孩子,怎么就是转不过弯来。那我问你,如果没有你堂姐让你们去举报周决明同学作弊、教你们如何举报,你们会去针对他吗,会给他课桌放小纸条吗,会做这些事吗?逞英雄也要看场合,人家把你们卖了,你还替人数钱吗。”
    许萤吸着鼻子终于缓缓的掏出了手机。
    …
    许靓本来是所普通的舞蹈学院毕业的学生,但家世还算可以,她母亲与飞天的著名经纪人monique搭上线,是想要将她捧出来的。
    她各项资质都不错,也有想火想往上的强烈心思。被monique看上后,便期待又紧张,也在幻想着自己上大节目上名导的电影一炮而红。
    但monique居然直接将她打包扔进了一个完全不知名的什么科普医学纪录片,她感到非常屈辱不忿,但只能隐而不发。毕竟monique的名头放在那里,普通人想要搭上她都不可能。
    在节目里,她本来情绪就极为不好。而monique也有意无意的暗示着她,为她做了些前提准备,让她将周决明踢出去。
    她将自己的所有怨怒、不满全都发泄到周决明的身上,甚至觉得周决明根本不配跟自己录同一个节目、出现在同一个镜头里。
    但没想到的是,那天早上的“死猫”事件过后,根本没给她反应时间,monique直接派人过来把她接出了节目。
    她一开始还以为monique给她的历练够了,要让她去参加其他火爆节目了。
    但等待她的确是monique单方面直接放弃她,然后再也联系不上。她母亲上门找过很多次,送礼、找关系,方法用尽,但对方就只是一句:我带不了许靓。
    带不了,怎么可能带不了。她带出来那么多影帝视后,怎么就带不了她了。
    问题一定是出现在周决明身上。
    她想着搞.死周决明,一定能充作一张投名状再次拿到monique面前。
    但周决明已经是娱乐圈万人嫌的存在,还要如何弄他?
    那只能让他在正规的学校也呆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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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在2022-07-22 17:55:44~2022-07-24 14:16: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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