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的风很轻,落叶很静,两旁端立的守卫安静地垂下了头,隐约间,只听得见殿内传出的轻语,却听不真切。
    柳一盏顺着裴卿回眸光看去,问。
    “你指的不会是这些侍卫吧?”
    问完后他心里开始寻思,这些侍卫整日出入后宫,接触后宫嫔妃也是情理之中,况且他们皆会武功,力气也大,还不能杀一个后宫女人?
    裴卿回看了眼他,“别忘了,此人还会医理。”
    宫里的男人可不仅仅只有这些侍卫,还有太医院的太医,这些人接触宫妃的次数说起来还比侍卫多得多。
    “那就是太医?”
    裴卿回摇头,神情淡淡。
    “现下下定论实属太早,勿急,待复验后再说。”
    “还要再验?”
    人会说谎,而尸体不会,她低下了头,与自己的仇人相互对望。
    “别忘了,还有凶器没有找到。”
    是啊,还有凶器。
    这是案子重点之一,死者是窒息而死,那么造成其死亡的凶器呢,此时又在何处呢。
    柳一盏猜测着。
    “或许凶手已经把凶器解决了也说不定,毕竟人死了那么久,对吧。”
    裴卿回直接摇头,否定了柳一盏的猜测。
    “不会,像他这种自大且具有强大心理的人,不会随意丢弃自己的东西,我想凶器或许还在案发现场。”
    就好比之前她进殿时所见的那一幕廖美人死后“艳-姿”,让她想到了四个字——人-体艺术。拥有强大心理的凶手,并不仅仅只会满足杀人那一刻的快感,他们往往更会去感受死人之愉。
    裴卿回敢肯定,在之前的两个无人问津的深夜里,凶手曾经回到过案发现场,“欣赏”着自己的作品。
    以借此,来满足他那强大且脏污的心理。
    “柳一盏。”
    “嗯?”
    “我们的对手,似乎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啊。”
    多么蛊惑的话语啊,柳一盏甚至在裴卿回的字句间听出了些许欣赏之意。一时间,他背脊发凉,突然就觉得今年春天格外的冷,像极了上月寒冬。
    **
    却不想约摸两个时辰后,流翠殿被一阵喧嚣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外面有侍卫激动地敲着殿门,叫着柳一盏。
    “神医神医,陛下让你们去趟太医院!”
    正在殿中做事的裴卿回抬头,眉宇间有些不悦,却在看到那侍卫惶惶不安脸色的下一秒,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们这边刚刚才得出凶手的可能身份不久,半日工夫,北凉皇那头就匆匆去了太医院,裴卿回的脸色,顿时就是一沉。
    “有人走漏了消息。”
    语罢,她看向柳一盏,眼中带着审视,她可记得,今日柳一盏出过一次流翠殿。
    柳一盏看穿她心中所想,头摇得像拨浪鼓,委屈的似个孩子,就差嘟个嘴卖个萌撒个娇了。
    “不是我!我就出去解个手而已,真的不是我!”
    裴卿回深深看了他一眼,眸光一定。
    “我知道不是你,你没那么蠢,只不过你出去时可遇到了谁,又说了什么。”
    柳一盏回忆一下。
    “遇到了个侍卫,和他闲谈了两句,他说我们查案进度如何,我说还没查出什么,就这样,也没说什么啊。”
    裴卿回也不管了,如今北凉皇已经知晓了这点,再多说其他也是无益,只不过不可冤枉了无辜者才是。
    思及此,她看向那通报的侍卫。
    “还请这位侍卫大哥速速带路。”
    侍卫点头,心中却是叹气,速速去了又能如何,那莫太医可是今年太医新秀,年轻又有才华,可惜天子一怒,他还有什么好活。
    就他刚刚奉命前来禀报之时,那莫太医就已经被人打的皮开肉绽,不省人事了,这会儿啊,估计,哎……
    “好,二位请随我来,陛下已经在等着了。”
    **
    皇宫,太医院。
    偌大的太医院外平地上,跪了全数太医,以院首为主,皆匍匐在地,浑身颤抖,大气也不敢出。
    因为,在他们面前的长凳之上,确切的说是虎扎凳上,正趴着一个血肉模糊的身影,浓烈的血腥味四处弥漫。
    虎扎凳,是北凉严酷刑法之一,顾名思义,便是在长凳上钉了几十上百个铁钉,人趴上去后再用铁板重拍。
    只要一拍,铁钉便刺入全身血肉一厘,其残忍程度,可想而知。
    裴卿回二人来时,便是看到了这样一幕,高贵的北凉皇一身明黄色龙袍,他坐在华贵的太师椅上,正带着诡谲的笑,盯着虎扎凳上的人。
    此刻北凉皇脑中只回响着廖美人生前那一句。
    ‘陛下,听说太医院莫太医医术高超,便让他来替臣妾调理身子吧~’
    “李闻安,泼醒他,继续逼问。”
    李公公奉命下去做了,只是莫太医虽年轻身强体壮,可终究是文弱太医,受不住这严刑拷打,现下已是陷入深度昏迷,半只脚跨入棺材板了。
    “陛下,这人怕是要断气了。”
    北凉皇冷睨一眼李公公,似是觉得他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泼不醒就喂药,用上好人参吊着他性命,没有朕的允许,他死不了……”
    裴卿回跟在柳一盏身后,慢慢来到了天子近前,却在这时,远处有宫人来报。
    “陛下,殊王带着月主儿来了,说是要给陛下请安。”
    殊王……
    裴卿回眸光中暗芒流转,脑中响起了曾经在坊间听来的闲言。
    一代亲王,风清朗月,却因十年前替当朝天子挡下刺客一剑后伤了腿筋,至今日也无法直立行走。
    殊王,也是个传奇人物啊,只不过近年来因为身子缘由,鲜少出现在这人前,又因燕相风头太盛,倒是有人忽视了这位殊王的存在了。
    裴卿回想,依照殊王平时脾性,应当是不会来这种场所,可是今日,他却是来了……敛下眉眼之间暗影,她继续无声站着。
    北凉皇原本皱起的眉头一松,明显对于殊王的到来极为意外和惊喜。
    “快请过来。”
    轮椅轱辘声响起,女子的微微低垂着的眼帘,慢慢抬上了些许。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席浅墨色衣角,这是极淡的墨,类似于灰,却又比灰来的更加通透,就像他这个人,能够看透一切。
    往上,是他风华之姿的脸上淡笑满容。
    “皇嫂说皇兄今日动了大怒,让臣弟来瞧瞧。”
    一句话,已然是说明了来意。
    “你倒是听你皇嫂的话,平时朕让你多进宫陪陪太后也不肯多走动。”
    听着皇家两兄弟话家常,裴卿回正打算收回眸光,却无意间瞥到一角藕粉色衣裙,那衣裙样式平常,却是那般的熟悉。
    她素来平静的眸子中,顿时多了一丝寒意。
    “皇伯伯,你眼中只有小皇叔,都不曾理会月儿,月儿不依呢。”
    少女撒着娇,话语伶仃如泉水般轻柔婉转,可裴卿回听着心里却是泛着恶心劲儿。
    北凉皇的眼中,终于多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赵梦月,明安公主和林尚书之女,因皇室血脉,估拥有皇姓为赵,明安公主病逝后,北凉皇便对她更加疼爱。
    地位与之前的荣安郡主相比,只高不低。
    裴卿回低着头,像是盯着自己的鞋子发呆,手却在暗自揉捏衣角。
    原来是皇家人啊。
    “皇兄,今日这是在处置何人啊。”
    殊王话回正题,北凉皇眼眸骤然一暗,他沉声道。
    “此人就是杀后宫妃嫔的凶手,只不过他嘴跟烫了铁似的硬,就是不认罪,真是让朕苦恼。”
    北凉皇身为帝王,想要谁的命不成,只是他为了自己贤帝名声,不愿在人前做那种惹百姓非议之事,便来当众审理此人,也打算杀鸡儆猴,震慑旁人。
    殊王眸光柔和,宛若天间明月光辉。
    “那是臣弟叨扰皇兄了。”
    “不妨事。”
    “那这二位……”
    一道审视的目光,自远处投射而来,遍布她周身,裴卿回神情平淡,看不出任何异常。
    北凉皇随意开口。
    “他们是燕相派来查案的人。”
    只听殊王哦了一声后,盯着自己周身审视的眸光便瞬间收回。
    “小皇叔,你怎么总是盯着别人瞧,难道今日月儿打扮的不好看?你都不曾看我一眼哎!”
    赵梦月嘟着嘴,一脸委屈样,殊王见此,不过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赵梦月没有等到殊王回应,心中更是气极,再看刚刚吸引殊王的瘦小人影,指缝间突然就多出了一个石片刀。
    裴卿回眸光一闪,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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