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宜游沉默了半晌,颇为无语:“姐妹,我现在是人质,你要不要看看周围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
    桑枝在附近的树里瞧见不少暗卫藏着,但都没有要动手的意思,她单手无法抱着一个人轻功飞跃至屋檐,一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她思索了一番,将匕首的柄对准纪宜游的后颈:“我假装打晕你,公主抱也行,你配合一下。”
    “行,但你……”纪宜游话还没说完,桑枝利落地动手,看似重重一击,实则收着力气敲了一下。
    在禁卫军还没将这里彻底封锁的情况下,抱起她跃到槐树旁边的亭子上,再借力到宫殿屋檐,视线一瞬开阔,桑枝这才看见左侧的假山阴影里也藏了暗卫,衣服款式与树里的全然不一样。
    见她脱身于禁卫军的包围圈后,现身一同跃上了屋檐,手中的剑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银光:“交出三姑娘,饶你不死。”
    桑枝皱眉后退了一步,转身快速往东边而去,暗卫跟在身后紧追不舍,凛冽的风吹得衣袂翻飞,腥臭的血腥味不断涌入鼻内。
    穿过游廊后,她并未朝着颜词所说的往北边冷宫走,而是找了一处没有人的寝宫落地:“这批暗卫的目标是你,去冷宫前必须把人解决了,不然养虎为患。”
    纪宜游闭着眼,小声道:“那我还要继续晕着吗?”
    “不用,你瞧一眼他们是谁的人,若是太子的人……”她声音徒然冰凉:“留活口就是埋炸弹。”
    纪宜游从她身上跳下来,揉着疼痛不已的后颈:“你手劲真大,我感觉骨头快断了。”
    暗卫纷纷落地后看着精神抖擞的三姑娘,皆愣了下,领头的黑衣人诧异道:“你是装的?”
    纪宜游后退一步与桑枝并肩而站,伸手轻触了下脖间被匕首划开的伤口,无辜道:“你眼瞎吗,这么大的伤口瞧不见。”
    她视线扫过领头黑衣人腰间佩戴的令牌,神色沉下:“你们是太子派来的,他到底想如何。”
    领头人道:“三姑娘若是好奇,不如亲自问殿下。”
    桑枝挽起袖子,解开绑在小臂上的骨笛,问道:“你会武功吗?”
    纪宜游沉默了一会儿:“我爹没撒谎,我来这个世界后,几乎大门不出二门迈,同古时候的闺阁千金没差别。”
    桑枝:“…………”
    “懂了。”她把染血的匕首递给纪宜游,“实不相瞒,我武功不怎么样,一会儿打起来约莫顾不上你,别被抓了。”
    纪宜游呆愣了一下,脸色一瞬变得格外苍白,好半晌才接过锋利的匕首,血液浸湿刀柄后,变得滑腻黏稠,她舔了下唇,涩声道:“我尽量不给你拖后腿。”
    桑枝垂眸看到她握着刀柄的手不断颤抖,不由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微微用力带着安抚的意味道:“别怕,我不会让他们抓走你。”
    话语间暗卫已经朝四周展开,将两人半包围起来,手里的武器对准了桑枝。
    领头人冷声道:“三姑娘不愿意跟我们走,就别怪我们下手不留情面。”
    桑枝取出腰间的烟火信号棒,塞到纪宜游手里:“找机会拔掉盖子引燃。”
    纪宜游反手拉住她,眸内浓重的担忧汇聚成一句:“一定要小心。”
    话音刚落,暗卫手里的剑便出现在两人身侧,桑枝一把推开纪宜游,骨笛在指缝间转了一圈抵住剑身,然后一脚踹在暗卫的下档位置。
    加上领头人一共七个暗卫,桑枝不敢吹奏骨笛唤皇宫内的毒物,唯一的兵器又给了纪宜游防身,只能出此下策招招往最脆弱的位置攻。
    暗卫头一次碰到有姑娘家盯着裆下位置攻击,一时乱了阵脚,被踹裆的暗卫更是倒在地上半天起不来身。
    纪宜游暗暗地挪到庭灯附近,用力拔掉盖子,还未将烟火棒的引线放入火中,一个暗卫从天而降在她身侧,刀柄重重往她后背砸下。
    她弯腰在地上滚了一圈避开,然后迅速爬起来,绕着院子跑到另一个庭灯,将引线点燃。
    “纪宜游。”叫喊声徒然响起,她下意识地往声音的来源望去,只见一只短小的笛子直直地朝她飞来,破开空气从耳边擦过。
    沉闷的倒地声遽然从背后响起,她转头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被引燃的线迅速烧到末端,红色的火光冲上天际,在漆黑的夜空中炸开,如绚烂的花朵盛放。
    被笛子击倒的暗卫并未死亡,呕出一口鲜血后,踉跄地爬起来举着手里的剑一步步地往纪宜游靠近。
    桑枝没了武器,又被五六个人围攻,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内力逐渐流逝,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滑落。
    “点燃信号棒又如何,你们跑不掉。”领头人啐了一口唾沫在剑身上,盯着连武器都没有的桑枝,嗤笑道,“一根笛子就想杀我们,现在可不是白天,没到做梦的时候。”
    桑枝左臂上的咬伤本就还未彻底痊愈,此时又多了好几道剑伤,她后退着与纪宜游逐渐背靠着背。
    “你们预想的计划里,有这一环吗?”
    纪宜游双上紧握匕首,比桑枝还要紧张,脸色苍白到真如失血过多:“没有,爹爹说买通了宫内的太医给太子下药,让他来不了宫宴,届时将刺杀的名头按在他头上,传到街坊百姓的耳朵里。”
    “我没想到他竟然贼心不死,还惦记着我。”
    桑枝偏头看了一眼骨笛的位置,掏出干净的帕子,将血流不止的胳膊绑起来:“京州官宦的勾心斗角,以你空空如也的脑袋,应该很为难吧。”
    纪宜游:“…………”
    “别逼我这个时候扇你。”
    桑枝无声地轻笑了下,眸内漾着浅浅的疲惫:“真好,你一点也没变。”
    话落,她掏出藏在胸口的辣椒粉,往骨笛所在的位置走了一步:“既然如此,那不如同归于尽。”
    纪宜游:“?”
    下一瞬刺鼻的辛辣扑面而来,背后的少女徒然消失,再睁眼已是三尺外。
    暗卫在药粉散开的瞬间,掩鼻捂脸,等彻底闻到味道时,晦涩难懂的笛音在空气中响起。
    方才短短的几句话,桑枝想通了,这批人今日必须死在这里,一个活口都不能留下,即使她操控毒物,也没人能说出去。
    第162章 晋江
    ◎京州事变08◎
    太子的暗卫并不清楚江湖门派的武功路数, 嘲笑道:“死前给自己送终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纪宜游将手里空了的烟火棒往领头人砸过去,而后迅速跑到桑枝的身边,轻喘着气道:“你怎的忽然吹起笛子来了。”
    桑枝无法说话, 内力注入笛音后扩大了笛音覆盖的范围, 不多时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外墙响起, 暗卫直觉不对,轻功上前想要打断笛音。
    却没想到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一脚将暗卫踹飞, 后翻立于庭灯之上:“圣女,请恕弟子来迟。”
    谈弃恭敬的行了个教中礼, 白蛇盘在他的肩膀上, 直立起蛇头, 发出嘶嘶声。
    与此同时,五颜六色的毒蛇游至院内, 渐渐将暗卫们包围了起来。
    “我的妈呀,好多蛇。”纪宜游被眼前的场面惊得头皮发麻,贴在桑枝身边, 一只脚抬起来盘在她的腿上, 恨不得整个人都攀上去。
    暗卫警惕地看着越来越多密集的蛇群,忽然想到了什么, 脸色难看道:“你们是蜀地魔教的人。”领头人转向谈弃,“九皇子勾结魔教之人, 竟还敢堂而皇之的带在身边。”
    “咸鱼教不是魔教。”谈弃取出贴身携带的小刀,“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你们全部都得死在这里。”
    他轻功跃起, 匕首的银光在空气中拖曳出一道微光, 直指领头人脑袋而去。
    糊糊游到他的小臂上, 时不时会给慌乱的暗卫来一口,即使它是条无毒蛇,也给暗卫们吓得够呛。
    纪宜游望着院内只有在梦境中才会出现的场景,拽着桑枝的手逐渐收紧:“我记得这里是武侠世界,不是玄幻世界,为什么你还能操控蛇?”
    惊慌之下她说话开始不过脑子:“你这几年是不是过得很艰辛,咋都学会阿三的技能了。”
    桑枝无语地皱起眉,指尖按错了一个调,她往侧边走了一步,想挣脱纪宜游的束缚。
    “别别别,我不说了就是,你别走,我真的怕蛇。”
    谈弃与大批毒蛇的到来让暗卫溃不成军,桑枝吹完最后一个笛音,看着满院狼藉道:“信号烟火会把禁卫军也引到这里,不能久待。”
    “太子殿下果然没预料错,九皇子当真要反。”唯一还活着的暗卫踹掉腿上的毒蛇,拖着身体往墙角挪,手放在胸口位置,似乎在拿什么东西。
    桑枝脸色一变,夺过纪宜游手里的匕首,用力掷出,破空声与轰鸣遽然在院内炸开,她下意识护住身边的纪宜游,剧烈的火光冲击下,三人狠狠撞飞在墙上。
    禁卫军的沉重脚步声越离越近,门被猛地踹开,刺鼻的火药味与尘土在不大的院子里弥漫,唯有微弱的庭灯若隐若现地摇曳着橘光。
    丞相悲痛的表情染上几分紧张,禁卫军包围院子前,先一步冲进飞扬的尘土里,呼喊着纪宜游的名字。
    寒风将浓重到遮挡视线的尘土吹散,渐渐露出地上横七竖八的暗卫尸体,其中一具被炸得满目疮痍,内脏流了一地,猩红的血溅射得到处都是,混着不少毒蛇尸体。
    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贼人真是猖狂,挟持人质竟还敢肆无忌惮地在皇宫杀人。”临时担起指挥的镇国老将军严肃道。
    颜词抬头看向屋檐上一条翠绿的蛇渐渐消失在夜色中,眉心轻蹙,她还是操控了蛇群。
    禁卫军里有人提出了质疑:“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毒蛇尸体。”
    “不应该啊,现在的气候蛇已经复苏了?”
    “是不是有人故意捅了蛇窝,不然怎么会全游到这个院子里来。”
    丞相老泪纵横地找了一圈,没瞧见纪宜游暗暗松了一口气,随后在暗卫尸体上翻翻找找,揪下一枚腰牌,故意惊诧道:“这不是太子的腰牌,为何会在储秀宫。”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话题蓦然转移。
    颜词适当开口:“太子一直想纳三姑娘为侧妃,今日刺客一事本就蹊跷,如今又出现太子的暗卫……”他看向身侧的镇国老将军道,“还望将军一定要查清来龙去脉,救出三姑娘。”
    镇国老将军安抚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那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定不会让她出事。”
    “只不过这批暗卫突然出现,身上又悬挂着太子殿下的腰牌死在储秀宫,不能撇清刺客故意为之,嫁祸于他人。”
    老将军走到院内,从丞相手里拿过染血的令牌,仔细端详。
    颜词目光定在墙角打翻的蓄水缸碎片上,附近的泥土被大量的水打湿后,变得黏腻不堪。
    他视线顺着往上,果然在墙头的位置发现未被清理掉的脚印。
    另一边。
    纪宜游扶着桑枝躲藏在阴影里一路往北边走,她常年会在宫内参拜,对皇宫还算熟悉,但方才的冲撞让三人都伤得不轻。
    以至于谈弃边走边在后面清理不断滴落的血珠。
    “撑住,等到冷宫我们就能出去。”纪宜游几乎驮着桑枝艰难地往前挪动。
    火药威力很大,桑枝为护住纪宜游不受伤害,后背的衣物在剧烈的高温下烧出一个大洞,露出了猩红的血肉,皮向外卷起,散着一股难闻的肉焦味。
    左侧大腿上则深深地嵌入了一块蓄水缸的瓷片,源源不断的鲜血顺着脚流淌。
    桑枝疼到说不出话,脸色苍白如纸,眉间紧紧皱起,额上汗水混着脂粉一颗颗地掉落。
    血蜿蜒着在小道上蔓延开,根本来不及处理干净,谈弃两步上前,看着可怖的大面积伤口,嗓音发颤:“圣女,血迹凝固的太快,无法彻底抹净。”
    他犹豫着:“若不然……我们直接反了吧。”
    桑枝强撑着睁开眼,眸内被浓重水雾覆盖,她微微弓起后背,虚弱道:“几颗花生米,醉成这样。”她将三个人指了一遍,“病残弱,拿什么反。”
    纪宜游半蹲下,索性将人背在身上,声音也是抖得厉害:“你省点力气,别说话了。”
    谈弃取出袖子里一枚玄色令牌,中间刻有一个林字,认真道:“我来前,长霄说若是今夜无法顺利离开皇宫,便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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