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不能让她再拿了,再拿,家里几个劳动力又要饿肚子,明天天不亮还要下地,早饭还得等太阳正当空才回来吃的。
    村里人一日两餐,吃得还是难以下咽的豆饭。
    梁氏向老大方亮使了个眼色,方亮在媳妇儿齐惠的目光下装作没看见。梁氏更加气上心头,接着把目光放到了老三方平身上,方平最听话,此时虽然觉得二嫂有些魔怔,但那豆饭还得保着,他可不想饿肚子睡觉。
    于是方平三步并做两步的往厨房里走,谁知才到厨房门口,苏小月就出来了。几双骨碌碌的眼睛在苏小月身上上下打量,见她没有拿走豆饭,几人才松了口气。
    一夜就在闹哄哄中过去,到睡觉的时候梁氏还在咒骂不停。
    天亮了,苏小月从草席上醒来,旁边是一个软团团的小身躯,小手臂抱住她的手臂一夜未放,苏小月怔了怔。
    苏小月穿越过来继承了前身的记忆,前身是苏家独苗,住在苏家村,上有父母疼爱,从小没吃过苦,没下过田,长得白白胖胖的,原本父母等着她今年及笄就寻户好人家嫁了,谁知其父苏阿吉一次上山的时候撞上了老虎,差点送命时被同是上山的方家二儿子方河给救了。
    方河一人之力打死了老虎,成了永丰镇的英雄,上面还嘉许了方家,整个方家村都一荣俱荣,见着人都要夸一夸方家村出了个勇士。
    可是谁也没在意,那日打死老虎的方河却被老虎咬了一口,伤了大腿,一躺就不起了。当时一同受伤的还有苏阿吉,他是脚拐了,后来成了瘸子。
    眼见着方家村出了这么个值得骄傲的勇士马上就要没了,里正连忙号召大家有钱的捐钱,有粮的捐粮,想去永丰镇里请一位大夫。
    好不容易弄到了钱,把方河弄回了镇上,看了几日,钱用完了人没好,人又弄了回来。
    眼见着是不会再好,苏小月的父亲觉得愧疚,就二话不说把自己疼爱的独生闺女儿给嫁进了方家冲喜。
    前身嫁进来还是方家老四方伟抱着公鸡代他二哥拜的堂,前身一入洞房,看到床上上气不接下气的丈夫,还有一个四岁的拖油瓶,第二天天没亮就偷偷跑了回去,被苏阿吉给打了回来。
    谁知没呆半月,白白胖胖的前身嫁到方家却饿成了皮包骨,前身再也呆不住了,再一次偷偷地跑了回去。
    苏阿吉是疼自己的女儿,但他不能不仁不义,只能闭着眼睛忍下心来,把前身又打了回来。
    经过两次,前身也算看清了,这婚事满意也好,不满意也好,她都是方家的人了,她再也不是那个爹娘疼爱,待自闺中,啥事也不干的姑娘家。
    于是在嫁进一个月的时候,前身华丽丽的给饿死了,苏月接了盘,说起来两人名字差不了多少,自己前世叫苏月,前身叫苏小月,多了一个字而已。
    苏小月的肚子又咕噜噜的叫了起来,不过比昨天有力气多了。她轻轻起身,想在孩子醒来前去厨房里寻点吃的。
    可刚把胳膊从小孩臂中抽出来时,小家伙就醒了,睡眼朦胧的看着苏小月,见她起身,身子是下意识的也跟着起身,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生怕她一个不好又走了。
    看着这样的孩子,苏小月也舍不得撒手不管,何况才刚来到这世上,什么也不懂,还得留在方家村了解一下才行。
    于是顺手抱起小家伙,小家伙落入苏小月的怀抱中,立即笑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五官都挤一块儿,这孩子让人心痛。摊上一个这样的奶,遇上一个病殃殃的爹,后来好不容易有个后娘,谁知后娘也不要他,他哪来的安全感呢。
    苏小月今天是打算要在村里面转一圈的,想探探地形。于是跟小家伙柔声的解释了一遍,直到小家伙点头,苏小月才起来出屋倒水洗脸。
    小家伙不睡了,苏小月也给他洗了一把脸。这孩子她刚穿过来的时候,全身黑乎乎的像个黑娃,直到昨天夜里苏小月给他洗了澡换了衣裳才像模像样。
    这时代的孩子基本跟他都一样,这方家院子其他几个孩子,大人都不怎么管的,衣服也不知道几天没换了,洗澡就更不用说。
    两人洗漱好,苏小月使着小家伙回屋里去,她就来了厨房。
    厨房里只有五妹方芳,看到苏小月,不冷不热的唤了一声二嫂,目光颇为戒备的看着她。许是昨天她的彪悍样把几人吓怕了,这会儿生怕她又来捞点什么东西。
    苏小月是来捞东西吃的,疙瘩汤没有了,弄的是豆饭,方芳给灶上添柴,弄了个野菜汤准备伴着豆饭吃的,免得太过干硬。
    一大清早方家的人都下地干活了,这会儿快到早饭时分。苏小月在厨房里转了一圈,麦粉不知藏到了哪儿去还是根本就没有,没有寻到半点,只好从锅里装了一碗豆子。
    在方芳恐慌的目光中,苏小月大摇大摆的回了房。
    先给小家伙就着凉水吃下一些裹腹,自己再把剩下的吃了。没滋没味的至少填饱肚子,苏小月是从来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一天,前一世临死前还是个小地婆来着,真是一言难尽。
    出了方家的门,往小道上看去,只见阡陌纵横,鸡犬相闻,一眼望不到边的田地上尽是挥汗如雨的农民。
    现在是麦子抢割的季节,弄回来的麦子还要晒干,所以大大小小的院子里、院门口尽是麦穗,沉甸甸的、金黄黄的。
    方家村后面有一片山脉,深山老林,穿连了好几个村落,苏家村本来跟方家村不远,都在这山脉相连当中,若走山路,只是半个时辰的事情,有嗓门大的,从山的这头往那头喊还能听到对面人回话。
    方家村很大,不用出村就可以上山。
    一路上有人驻足停留打量苏小月,估计是她嫁进来时日不长,又成日呆在那个破房子里没有出来过,所以见着她的人不多,他们打量她是觉得她面生,不是本村人,又是个姑娘家,猜测着是哪家的新妇。
    后面有村民指点,“这不是方二福家大河的媳妇儿么?怎么瘦成这样了?那日吃喜酒时看着白白胖胖的,不像庄稼人,才嫁进过来多久啊,都成这样了啊?”
    有妇人窃窃低语:“这方二福家今年过成这样了么?把新妇都饿成这番模样了,那家里还有个老四要念书,明年秋试,恐怕要花不少银子吧。”
    苏小月听到这个,脚步停下,回头看了那妇人一眼,这人嘴唇右边有一颗醒目的黑痣,黑痣上一根黑而粗的毛,着实看得人不舒服,见苏小月看过来,笑道:“你是大河的媳妇呢?”
    几位村居见她问起也跟着看来。
    苏小月点了点头,没说话。
    “胆子这么小,大河是个好的,可惜身上有病。”旁边有妇人感叹,接着关切的问:“大河媳妇,你这是要进山不成?”
    这方圆的村民往年都会进山挖野菜,自年初大河凭一人之力打死了老虎,大家才知道那山里的危险,个个都吓得不敢进山了,如今挖野菜都在山脚下,不敢深.入。
    见苏小月不说话,个个以为新妇胆子小,劝道:“你这么瘦弱,别进山了,免得出意外。”
    苏小月摇了摇头就走了。
    大家见她不领情,也就不再劝了。
    苏小月来到一处开满荷花的沼泽地,上面已经结了莲蓬,肯怕过不了多久莲蓬就要熟了。她上前摘了一片荷叶放在竹篮子里垫底。
    上了山,一路上可以看到村民采摘的痕迹,特别是山脚,但凡能吃的野菜都挖光了,如非往上走。
    苏小月身子有点飘,扶着树杆站了一会儿,在边上寻了个木棍子,在长极半腰的草从里探过去,见里面没有东西,才放心走进去。
    没有走多久,她看到翠绿的草丛里长了一片的空心菜,心中大喜,挎着篮子走了过去,摘了嫩叶,转眼就摘满了一篮子,直起腰,往山下望了一眼,除了远处干农活的村民外,山上山下没有一个人影,静得只有知了的声音,一声赛过一声,燥热升起,太阳正当空。
    苏小月抹了一把汗,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就这空心菜根本不能饱肚子,本想出来寻个野芋头之类的也没有。
    正在她准备下山时,眼角瞥到一片甜高粱地,她目光一怔,真的是甜高粱,前一世可是农村人种给小孩吃的‘甘蔗’,她兴奋的走了过去。
    甜高粱上红得发紫的穗子,看得苏小月流口水,今晚裹腹的东西有着落了,这里并不是深山,却也没什么人上来,那长极腰身的草还有零散的老树,把这一片给遮住了。
    折了几根甜高粱,一截一截的放入篮子中,上面用野草盖住,挎着篮子高兴的下了山。
    昨夜跟他们这么一闹,这些人心里有数了,下次可没这么简单,包括今天早上的饭也是,呆会回到家里还不知道要有好一通闹的。
    太阳正当空,田里的人都回来了,这季节正是棉花和大豆出苗的时候,按理麦子该收完了,该是稻苗下田的时候,可方二福家的人今年抢收麦子还是晚了一些,收完麦子马上又要下稻苗,再晚就不好了。
    所以方二福家最是忙碌,即便是大中午也恨不能去田里抢收。
    苏小月进来时,就听到梁氏站在院子里大骂:“杀千刀的,一个两个要人养,还以为是没成亲以前,娇生惯养的,把人给养废了,我二儿要是去了,我要你陪命。”
    就在梁氏不远处有几个小孩围着中间一个大打出手,嘴中骂道:“野孩子,有人生没人养,去死吧。”
    ☆、第3章 饿得慌了
    梁氏一回头,看到苏小月从外面走进来,当下脸就绿了,嘴里也不骂了,反而看向那群孩子。
    苏小月刚开始是注意方家几个大男人的动向,听到梁氏骂人,冷笑一声,盯了一眼,这时见她慌张的看向旁边打骂的小孩们,苏小月方反应过来,三步并做两步走了过去,一把推开几个小毛孩,只见方为瘦小的身子爬在地上一动不动。
    苏小月心中大骇,把竹篮放下,一把把小家伙抱起来,扳过小孩的脸一看,又青又肿,还好人还清醒。
    苏小月把孩子抱起,挎上竹篮进了屋,把小家伙放在凉席上,又把竹篮子放在小家伙身边,小家伙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真是看得让人心痛,才四岁的孩子,受了委屈还忍着不哭。
    苏小月起身,手被小家伙拉住。
    “娘,为儿不痛,为儿不痛。”
    看到这样的他,苏小月终是不忍心,蹲下身来与他平视,捧着他的小脸,柔声安慰:“为儿真乖,娘出屋看一下,到底是谁打你的,以后他们不会再打你了。”
    安慰好了小家伙,苏小月立即起身出了屋。
    院子里站着梁氏,身后是一群小毛孩,一副老鹰护小鸡的模样盯着苏小月。那群小毛孩全身上下脏乎乎的,黑不溜秋,只有眼睛眨巴眨巴,看到那眼白,眼珠子灵动。
    苏小月知道方家的男人们都下田了,这大正午的阳光也不怕中暑。
    “刚才是谁打了我家孩子。”苏小月沉声问,目光盯着院中几人,看得人害怕。
    梁氏是知道她狠的,一眼就瞥到了厨房,转道一想,还好今天听了当家的话,做完饭就把菜刀给藏了起来,这会儿她不怕了,扯着嗓子问:“什么意思呢?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你还要打回去不成?”
    “我再问一下,是男子汉就敢做敢当,刚才谁打了我家孩儿就老老实实的站出来。”苏小月不理会梁氏,目光盯在几个小孩身上。
    几个黑娃被苏小月的目光吓住,下意识的往梁氏后面躲,可怎么躲也躲不开苏小月的目光。
    无人站出来,苏小月也不想废话,三步走过来,拽住个最大的是老大的大儿子方天,今年七岁了,刚才她是看到了,这孩子最大,下手最重,其他的是帮凶。
    人拽过来了,二话不说把人板过来,两巴掌拍在屁股上。
    “二婶,我错了,我错了,不要打了。”
    这黑娃平时性子最滑溜,带着家里小的,常常跑去田里捉泥秋、斗蟋蟀,是个孩子王,刚才对上苏小月的目光,早就吓怕了。
    苏小月只是打了几巴掌就把人放下,这边梁氏不知从哪儿拿了一个竹扫帚,挥舞着就要往苏小月身上打来,苏小月放下黑娃,见状,徒手去挡,打了个结实,痛得她裂嘴,目光更加狠的盯着梁氏。
    梁氏被她这么一盯着,心里虚得慌。这时土坯围墙外站着一群看热闹的村民,大家都知道这方家自从打虎的大河落下病根后,这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这会儿穷得打起了新媳妇来,新媳妇才来几天喽,这不是要把人赶跑么?有这么一个人给大河擦擦身子,倒个屎.尿也是好的。
    于是有村妇开始劝起了梁氏。
    院子内的小孩看到方天被打,吓得哭了起来,方天也是被吓傻了,反而屁股上也不是那么痛,跌坐在地上。
    “我看得把当家的给叫回来,这新媳妇才进门,梁氏这样可不好,人家白白胖胖的一个媳妇儿进了方家才一个月就弱成这样子,这一家子虐待人可不是这样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人家闺女也是爹娘的心头肉,哪能给你方家遭踏的。”
    倒有当家人出口发话了,这大正午的不下田,刚才还在屋里午睡,听到动静,都走了出来。
    但大部分却在看着方二福家里的笑话,大家都是姓方,外姓的没有几户,往前面算,都是兄弟,几代下来,穷的穷,富的富,自然就有了比较,这家长里短的,不免结下一些仇恨。
    苏小月被梁氏打了两下后,乘梁氏一个不注意把竹扫帚给抢到了手,可她身子骨弱,没有梁氏干农活的有力气,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扫帚又被梁氏给抢了回去。
    这时梁氏听到外面为苏小月打抱不平,扫帚放下了,她憋着一口气很想把昨夜苏小月拿菜刀威胁人的事给说出来,可想起老四还要考举人老爷的,不能坏了他的名声。
    想起老四,梁氏慌了,她们在这院子里吵了大半天了,会不会影响老四念书了,还有这一群看热闹的,闹得人心慌。
    梁氏不打苏小月了,而是拿着扫帚气势汹汹要赶这些村民,大家哧笑了一声,一轰而散。梁氏见人走了,往老四方伟的房里瞥了一眼,没有半点动静,透过半闯开的门缝,看到方伟在床上睡得正香,原来是念书念累了,于是轻手轻脚的把门掩上才走开。
    苏小月转身进了屋,被打的手臂隐在袖子下,没事儿似的来到小家伙面前,小家伙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脸上又青又肿的,还一脸关心的模样。
    苏小月蹲下身子,小家伙的小手抚上了她的脸,“娘,你痛吗?”
    他以为她也打在脸上了呢。
    这孩子从苏小月醒来给她一种亲切感,前身的记忆刚嫁入方家一个月,是个十五岁的少女,这孩子四岁,她生不出来,可明明没有血缘的两人如今却相依为命的感情胜过母子。
    苏小月一向喜欢孩子,刚才打那黑娃下手并不重,只是震慑一下。
    见小家伙一脸担忧,苏小月摇了摇头,“不痛呢,为儿痛么?”
    “我不痛,看到娘就不痛了。”
    苏小月揉了揉他的头发,从竹篮里拿出甜高粱,一根一根的放得整齐,小家伙显然没有吃过,根本不认识,见苏小月把外面的硬皮剥了交到他手中,告诉他怎么吃。接着拿出高粱的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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