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为一人发一截,剩下的两截他又收起来了,方天望着,目光移开,又闻到屋里传来面团的香味儿,肚子咕噜噜的叫过不停。
    方为就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催促道:“咱们钱货两清了,你们快走。”
    小毛孩还知道钱货两清,苏小月在屋里听到方为的声音就想笑,刚穿那会儿这孩子说话不利爽,有些怕人。现在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这钱货两清肯怕是学的梁氏的口吻。
    方天领着几个孩子回到院中吃了起来,吐了一地的垃圾,方为小胳膊把几捆小柴放回苏小月堆柴的地方,才心满意足的进屋去了。
    天黑将下来,干活的人还没有回来,方芳准备好吃食,心中忐忑的来到老三房外,想了想走了进去。
    元南花躺在床上,那姿势还是她先前挪过来的姿势,两孩子,一大一小,大囡方美今年六岁,特别的乖巧,此时眼睛都哭肿了,看到方芳,上前就跪下,“姑,我娘肯怕不行了,快去叫大夫。”
    听到孩子声音,方芳有些慌了,这么躺着也有好几个时辰,她连上前探探气的勇气都没有,那苍白得有些乌紫的脸色,病的是不轻。
    终于豉起了勇气,她上前一步探了探元南花的鼻息,微弱的呼吸声吓得她手都抖了起来,手指滑过她脸颊时,那滚烫得感觉像能烧伤人似的。
    这下方芳也坐不住了,她抱起方美往床上一放,交代她看住弟弟,照顾娘亲,她去喊大夫。
    方芳是一口气跑到方青家的,方青刚从外面回来,就见她蹲在家门口,脸色吓得苍白,像惊吓过度似的。
    “青叔,快……快救救我嫂子,她快不行了。”方芳说话时有些语无伦次。
    方青听明白了,叫到她喊嫂子,以为是大河的媳妇,当即便问:“又是被打了?打得重不重?”
    毕竟是家人下的手,这话怎能传到外面去,公公打死儿媳这样的事,就算方家不要名声,她将来还要嫁人的,谁还敢娶,于是摇头,觉得摇头又不对,嘴里只敢喊着:“青叔,救救我嫂子。”
    方青是不想掺和方二福家里的事的,那人一向横蛮,有时横蛮劲上来,也不讲道理,就是三爷都拿他没办法,若不是家里出了个秀才郎,若不是大河的英勇,村里早把他赶出去了。
    方青肩上的医药箱还没有放下,见她着急得快要哭了,也就不情不愿的跟着人往方二福家里走。
    进了方家院子,里面没有一个大人,这下方青算是知道了,显然喊他来的主意是这孩子出的,方二福还不知道,越是这样,他越不想进方家门,呆会看出一个好丑来又来怪他多嘴,可人已经到了门口,听到屋里小孩的哭声,他也做不了抬脚就走人的事。
    于是跟着进了院子。
    大河住住个屋他是知道的,没想方芳带他去的是方老三的屋子,这下全懂了,合着受伤的不是大河的媳妇,而是方老三的媳妇。
    上次他来给老三媳妇看过,估计被方二福打的,伤得那么重,后来没有拿药,就这么不了了之,好在人硬朗没有什么事,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莫非又被方二福给打了不成?
    进了屋,只见床上两个黑娃哭得泪泪眼婆娑,好不可怜。听到大夫来了,方美立即拉着弟弟退到一旁,眼眶的泪珠儿滚来滚去,硬是强忍着没有哭下来。
    方青一生孤冷,没有孩子,但看着这样两个满眼含泪的小孩子,心就软了,他伸手摸了摸两孩子的头,安慰道:“别担心,你娘会没事的。”
    得到方青一句话,方美立即挤出一个笑容,抱着小自己两岁的弟弟,圆溜溜的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大夫诊脉。
    方青把药箱放下把脉,许久皱起眉头放开她的手,伸手翻了翻元南花的眼帘,一番查看后,方青怒了,“上次的伤本来就没有好,好险她挺过来了,这次又新伤旧患一起发作,我看不吃过十天半个月的药别想下床。”
    十天半个月的药?方芳脸色不好了,这要多少银子?
    就在这时,院门打开,下地干活的人回来,一边进门还一边说着今天田地的耕种情况,方二福简单的做了一个安排。
    待他们都来到院子中央时,就见三个小萝卜头从厨房里闪闪躲躲的出来,个个嘴边留下汤汁印子,这么一眼望去,哪还不知这些小萝卜头又偷吃了。
    梁氏当即怒了,三步并做两步走进厨房一看,只见那面疙瘩汤见了底。
    梁氏拿着一根干枝桠就跑了出来,猛的往方天身上抽了一下,打得方天哇哇大叫,三孩子四处逃散。
    大媳妇齐惠见了,放下手中的锄头,忙跑过去护住孩子们,看着怒气冲冲的梁氏,齐惠温言细语的唤了一声:“娘。”
    ☆、第17章 打骂无常
    看到齐惠护着,梁氏也不管,手中枝桠直接抽在齐惠的身上,嘴中骂道:“你护着他们,都成家贼了,大人都还没吃呢,一碗疙瘩汤就见了底,家里的读书郎都没有动口,他们有什么资格。”
    梁氏这话说得重,齐惠听了垂眸掉眼泪,却是挡在孩子身前任梁氏抽打,心里不怨是不可能的,什么都是读书郎为先,连小的都不顾了。
    方天见自己娘亲为三人挡着,也不跑了,抱住齐惠,大声道歉:“阿奶,我错了,我们不会了,再也不偷吃了,阿奶,别打我娘亲了,呜呜……”
    老大再也看不下去,眼瞅着媳妇那滚落的眼泪,立即上前把自家媳妇和孩子护在胸前,背对着梁氏,被梁氏抽了几下方罢手。
    院子里闹出了动静,老三屋里的几人吓得都不敢出来了。
    方芳叫的大夫,自然要出来说清楚的,方青却默默地整理药箱,准备要走。方芳见状心里着急,这事儿实在太大,她做不了主,还得向三哥说清楚才行。
    于是不待方青起身,就先出了屋。
    院子中下地回来的人心情都不好,方平见方芳从自己屋里出来,心里有些奇怪。
    这时方芳来到方二福面前,说道:“爹,今日三嫂倒地不起,躺到现在也没有动静,女儿就自作主张的把青叔请来了,青叔说三嫂伤得很严重,得躺十天半个月,还要吃药才能治好。”
    方平听到自家媳妇的情况,立即跑进屋里去。
    方二福听了,皱起了眉头,脸上横肉颤动,显然是发怒前的征兆。
    “这么打两下就要躺个十天半个月是几个意思?认为我家的钱好讹是吧?”方二福说这话时已经面对老三的屋子,明显是说给方青听的。
    方青本被方平拉着,这会儿听到这话,立即就起身,向方平摆了摆手,背着药箱出了门。门外与方二福对视,见他一脸横相,方青是半点都不想留,立即往院外走。
    方平追了出去。
    方二福盯着人家,没有半点好语气,“现在还讹到我方二福的头上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心思,回到方家村赚了不少吧,天天骗村里人的钱,晚上也睡得着?不怕天打雷劈?”
    方青人走远了,方二福心里的怒气可没消,这人还是方芳喊来的,见方芳还站着没动,立即就轰了过来,“看什么呢,大家伙还饿着肚子,小兔崽子把疙瘩汤给喝了,还不过去做些出来,家里读书郎还饿着。”
    方芳波及到方二福的怒气,心里觉得委屈,早知道就不要叫大夫回来了,三嫂死活关她什么事,于是跺了一脚,立即跑进了厨房。
    闹闹哄哄的院子慢慢安静下来,接着听到吃饭的吞咽声,狼吞虎咽的,谁管谁死活,捞到嘴里再说。
    方平追上方青,在方青身前猛的跪下:“青叔,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家里媳妇儿还病着,我家这个情况青叔也是知道的,我方老三要是没了媳妇儿,再娶一个那是不可能了,没人愿意嫁进方家,底下还有两孩子,我一个大男人可要怎么办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方青看到方平流下眼泪,他进退两难,这世上就没有见过这么偏心的父母,家里供着个秀才郎,别的儿子孙子都不是自己的血脉了。
    他先前在镇上是知道一些的,这方家老四秀才郎每回回县学里去寻夫子问学问,都会请同窗去酒楼里装阔气,三五个一顿饭下来,耗费个一两银子是常事,他曾经就想着这方二福家哪来的银两来给他败的?
    如今回了村里当是知道清楚了,这方老四在同窗面前打肿脸来充胖子,却苦了这一大家子。
    “青叔,求求您了,等农忙过后,我就上镇上干零活,到时我会把银子一点一点还给青叔的。”方平是真没有办法了,再回去寻家里要,那是不可能了,上次就是最好的见证。
    方青真是服了方二福这一大家子,在村里横蛮,占了一辈子便宜。现在公公打伤媳妇,连掏个钱出来治病都不愿意,还说他讹他银子,就方二福那德性,给他银子他都不要了。
    “你起来,我家里草药是有,青叔也是一点一点上山采的草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我就靠这门手艺赚点糊口的钱,我一个人无田无土的,不谋点钱哪来吃的。所以你这钱我是记在账上了,你以后就自己慢慢还吧,但这事儿可不能告诉你那横蛮的爹,我斗不过他,只想安安静静在村里呆着。”
    听到方青松口,方平含泪起来。
    跟着方青回屋拿了几幅药,方青千叮嘱万叮嘱,这之后几天她不能下地干活,最好在床上休养着,最好连重力活都别干。
    方平千恩万谢的拿着药回来,一回来就拿了药进了厨房里熬,自个儿干了一天的活,啥也没吃饿的慌,往灶上瞧了一眼,没有留下半点吃食,心里不免失落,他一个大男人一顿不吃也就算了,可床上还躺着自家媳妇,她也没吃,想到这儿,方平便叹了口气。蹲身点了火熬起了药。
    闹哄了大半夜终于安静下来。
    苏小月躺在地上的凉席上,小家伙被她抱到大床上去了,她怕小家伙着凉,自个儿一个大人倒无所谓。
    这时床上的男人忽然出声:“地上凉吧?”
    苏小月顿了顿,很无所谓的说道:“没事。你没睡呢?”
    “一直躺着,吃饱了就睡,这会儿睡不着。”
    “哦。”
    两人都沉默了,不知再说些什么。
    “你到床上来睡吧。”男人又开口。
    苏小月目瞪口呆,还好是夜间,没有人看到她听到这话时那润红的脸腮。“不用了,床上太挤。”
    男人得到她答复,便也没再出声。
    第二日,苏小月起了早,今天镇上赶集,她打算去镇上看看,菜刀要买的,盐也要买了。其他还能勉强凑合。于是早起做早饭。
    从方家得到的粗面还有一些,她做了疙瘩汤,下了野菜,因为是早饭,她野菜下的多些。知道床上的人食量大,全吃疙瘩汤也不够他吃的,只好拌着野菜来饱肚子。
    三人吃完早饭,身体力量都恢复了,干劲十足,与刚穿来的那会不可同日而语。
    交代了小家伙在家里守着床上的男人,渴了喂些水,她才安心的去镇上。
    走二十几里的路程到了永丰镇,手里的竹篮子里盖了荷叶,她准备去肉摊子看看,买几根骨头也成,这成日里没有半点油水,病人熬不住,骨头虽没有肉,但也能煮点油水出来。
    在东市街头走着,没想撞见了张府采办的喜姑,喜姑这记性极好,一眼就认出了苏小月,往她篮子里瞧了一眼,笑道:“这又是卖什么来了?不会又是山货?若是山货,咱张府是收的。”
    苏小月听了心里灵机一动,问道:“那府上可缺新鲜菜?”
    喜姑听后笑了起来,“一般的野菜咱府上不缺,当然若是遇上时新的可以送来。”说完怕苏小月没听懂时新是个什么意思,解释道:“就像你上一次那样,平日里大家没得卖的山货,咱张府是喜欢的。”
    就是猎奇,越稀少的东西越是喜欢。像野蜂蜜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而且如今山上多有猛兽,大家不敢进山就更不会遇上好货了。
    苏小月的脸色明显暗了下来,礼貌的跟喜姑告别。
    这喜姑是个心地不错的人,见着了还提点她一下,将来若是有什么稀奇的山货倒是可以卖过张府。
    苏小月也想着自己弄点出路,这样死守着个山村子,还真是要饿肚子。
    于是她把镇上东市和西市都逛了个遍,大致了解到了这市场上都卖些啥,听了喜姑的话,她绞尽脑汁的想着山里哪些东西比较新奇,却发现山里但凡有的野菜都有人在卖,没有稀奇可言,绕来绕去还真的只有野蜂蜜最是时新。
    可是这种东西哪是能说弄就弄到手的。
    不过倒是有一样这时代没人卖,那就是豆芽菜啊,张府不是要时新的吃食么,她不但会做豆芽,还能做出几道与豆芽相关的菜系来,若是她把豆芽菜推荐给张府……
    想到就做,反正豆子是粮食中最便宜的,家里吃的也是黄豆,粗粮十文一斗,苏小月直接买了黄豆四升,绿豆、豌豆各三升。拿着麻袋扛在肩上。
    出街市的方向,进盐铺花二十文买了半斤盐,遇上铁铺,买了一把菜刀放在篮子里,经过包子铺,买了十个肉包子,包子铺旁边是个肉摊子,她过去瞧了瞧,只见三根光秃秃的骨头堆在一堆猪肺当中,那猪肺估计也没有人买,有些脏乱,都没有处理的。
    苏小月指着那一堆问了价钱,卖肉的老板见人还买这不要的玩意儿,不过穷人家的买点这个也能拿回去开个荤,于是说了三文钱。
    苏小月掏出了三文钱。
    肉老板拿起一旁的草叶把猪肺和骨头包了起来递给苏小月。
    回去的路上背着这么重的东西走二十几里路也是够辛苦的。
    终于回到方家村,太阳都要落下了,只露出天边一点霞光。
    苏小月进了院子,见没有什么人,静得很,厨房里有烟气,有人在准备晚饭了。
    进了屋,把东西放下,小家伙就从床上下来,扑入她的怀中,苏小月笑了笑,往床上看去,对上方河含笑的眼。
    “回来了,辛苦了。”方河说道,那声音低哑,却透着一股男性才有的阳刚味。
    苏小月“嗯”了一声。
    ☆、第18章 一顿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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