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泽楠又说:“最字本身就是个悖论,就像小学时候老师让你写的作文。你的一生都没过完,你怎么会知道哪一件事最深刻。”
    边泊寒点头,若有所思,挑其中一件:“怎么会想要去神庙?”
    周泽楠在脑海里回想。
    那会高中,周语鹤问他,以后想要做什么,周泽楠给不出答案。
    最初的想法只是希望火车上遇到的小女孩能得到快乐,就算这个快乐有期限,很短暂。
    周语鹤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教导一般的话,她只是温和地说,出去看看。
    周泽楠选了埃及神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选那里,或许是因为书上形容,那是一个奇迹。
    周泽楠提前读过神庙的相关介绍,一九六*年,埃及人修建阿斯旺水坝,原本位于尼罗河河底200英尺的阿布新贝神庙被搬到高处,世人得以见到它的全貌。
    他记得抵达神庙那天,因为是淡季,人烟稀少。
    他看到高耸的法老雕像坐落在门口,阳光照耀下,鎏金般的色泽。他往里走,满墙的壁画,刻满古老的语言。
    神庙仿佛拥有生命,而他是无意闯进的凡人。
    周泽楠仰着头,看着满墙的壁画,他有一种被永远流放在时间之外的错觉,仿佛不是只有他在注视。
    在穿透墙体的后面,似乎有无数双眼睛在凝视着他。
    他们高大且雄伟,被刻在枷锁之中。
    沧海桑田在周泽楠眼前呼啸而过,人类和时间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万千蜉蝣。
    他仿佛看到成千上万的人打着赤膊搬运石头,手上全是勒出来的血痕。他们日复一日,如愚公移山般建造神祇。
    他们终其一生,抵达最后,用血肉之躯生生造出一座奇迹来。
    奇迹两字本身就充满了不可能,而创造奇迹是罕事。
    周泽楠站在雕像前,原本他以为他会有许多所求,可真的站在那,他只是静默不语,凝望着久久说不出话,生出许多敬畏来。
    人渺小,但又不那么渺小。
    他想起临行前周语鹤发给他的短信,人生辽阔,别活在爱恨里。
    周泽楠的嗓音带了悠远的回忆,听的人跟着不自觉心软。
    边泊寒从周泽楠的描述里想象到周语鹤的坚韧,他说:“你母亲很了不起。”
    周泽楠笑笑,赞同地点头:“周女士是个可爱女人。”
    黑夜很包容,边泊寒可以肆无忌惮地观察周泽楠脸上的每一帧表情,他由衷地说:“你也很了不起。”
    周泽楠疑问地“嗯”一声,为这突如其来的夸奖。
    他笑着看向边泊寒,说:“谢谢。”
    或许是今天发生的事太冲击,又或许是坐在眼前的人岁月静好的模样太乖巧,边泊寒知道周泽楠早就走出来,可他还是抑制不住地去想以前的周泽楠,在夜深人静里,会不会躲在被子里咬牙痛哭。
    他想伸出手揽一揽周泽楠,但又觉得任何安慰的言语和动作都多余,他又收了回来。
    刚才边泊寒把手搁在腿边,周泽楠没看到,现在一眼看到白色的纱布。他皱着眉,问:“手怎么了?”
    边泊寒不当回事:“摔了一跤。”
    “哪摔的?”周泽楠眉头紧紧皱着,不相信地说他,“之前是眼睛,现在是手。”
    周泽楠还是担心,摁亮了小台灯,边泊寒不适应地眯起眼,把头扭向一边。
    周泽楠想把纱布解开看一眼情况,边泊寒摁住了,不让他动:“没事,只是些小伤口,没有缝针。”
    他摁着周泽楠的手没有松开,隐藏着情绪平平稳稳地回望。
    台灯圈出一小块独属于两个人的角落,他们在这一隅光景里安静对视。
    两个人离得近,地上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像在耳边低语,倚靠在一起的爱侣。
    窗外有大车呼啸而过,大灯射出的光探照在白色墙壁上,一闪而过。
    周泽楠直直看着边泊寒,叹了口气:“小心点。”
    空气干瘪,温带季风气候,周泽楠眉眼依旧温润。
    边泊寒缓慢地说:“好。”
    风吹进来,窗帘猛扑跳起一跳,横亘在他们之间。
    边泊寒没扎头发,浓黑的秀发吹乱了,扑在白皙的面容上,像是吹皱了一池春水。
    他们四目相对,窗帘一起一伏,影影绰绰地扰乱了一地的光影。
    边泊寒在片刻凝视里想到以前,他独自一人在夜晚的沙漠里行走。
    月亮遥遥挂着,触不可及。
    他一直爬,一直走,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看到夜色下矗立着一枝枯萎的玫瑰,娇小但艳丽。
    他偏过头,看见沙漠底下的绿洲,有湾湖水与俏白月亮相映。蓝色月光下,沙子像是水流无数次蒸发,落下,又再次回归。
    他走过去,在峰顶擎起玫瑰。
    风再次拂起又落下,空气中有淡淡的柏树、薄荷,还有鸢尾的香气。
    边泊寒确定了,这香味来自于周泽楠。
    沙漠里的那个夜晚与眼前片刻重叠,月亮就应该永远被盼望着,不被掉落人间。
    作者有话说:
    他在峰顶擎着玫瑰抗击一生。——夏尔
    第十四章 怕打针,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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