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锋擦过黑死牟的一只眼,切开眼球,迸出一片血渍。
    你所谓的感觉恕我杀生丸无法感同身受。杀生丸落刀,插入积雪之地,日月不可同辉?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觉得月之呼吸在我手里,只能沦为日之呼吸的陪衬物?
    睁开你的六只眼仔细看清楚,什么是月之呼吸。
    愚蠢的劣鬼。
    霎时,无数连绵的紫色月刃从圣山的地底冲起,它们爆发的姿态形同苍龙破,却又不是苍龙破。更像是紫藤花由下而上地长出,朝天际甩出大量月弧。
    杀生丸从未在缘一面前用过这招,毕竟大招攻击范围太大,尚且是未完成品,万一真把亲弟削没了,天生牙估计是不想救的。
    谁知被黑死牟几句话一刺激,杀生丸顿时悟了大招的开合。从出招到送鬼入土,只是一个瞬息的时间。
    饶是黑死牟的月之呼吸再锋利,落入冥道也只有被吞噬的份。
    他险之又险地突破大招重围,从高空坠落,重重地摔在地上。就见他的半边身子全被撕没了,连刀也只剩一个刀柄。
    鬼血淋漓在雪地上,染红一大片。
    他的躯体正在飞快生长,他不甘地抬起头看向杀生丸,怒到脊背上长出了鬼化的锥刺。
    额头有鬼角缓缓抽芽,黑死牟的心态就差崩了:不可能月之呼吸、月之呼吸做不到这样
    是你做不到。
    杀生丸在他面前站定:多么可悲,一直活在别人的影子里。
    你懂什么!我不会再输了!黑死牟的长锋划过杀生丸的下盘,后者轻盈跳起,一刀往下劈斩。
    黑死牟架起刀格挡,一个翻身避开锋刃,鬼化得越来越严重。
    你什么也不懂。他的嘴竟是缓缓朝耳际裂开,属于人类的牙齿变成了一颗颗獠牙。紫色的外衣被长出的骨刺崩裂,他的人形愈发不能再看。
    我放弃了姓氏,放弃了身份,放弃了一切。
    我追逐他离开,我要达到像他那样的境界,我要看到他所看见的东西!黑死牟咆哮道,我要向他证明,即使他是天之骄子,凡人通过努力也能站到他身边!
    我要与他平起平坐,这有什么不对?我才是哥哥!
    他才是兄长啊!
    他才是那个应该去保护、去维护、去爱护别人的兄长啊。而不是被保护、被照顾、被承让,甚至连家族中拥戴他的武士都无法保住的废物。
    为什么有天赋的人不是他呢?
    五百年了黑死牟横过长刀,我忘记了父母,忘记了妻儿,谁的脸都没记住,但我一直记得缘一。
    那就是太阳,即使他被灼烧,也想靠近他。
    他也想要跟他一样的光芒!
    我放弃了所有去追逐,可到头来,你却用月之呼吸告诉我,我近五百年修习刀术只是个笑话?
    我要杀死你,我要
    兄长的梦想不是成为全国最强的武士吗?
    风中传来很轻的一句话,却止住了黑死牟所有的动作。他与杀生丸打到现在,早忘了周围有谁在观战,以至于当缘一的声音传来,他有片刻的错愕。
    以及,时空错位后的恍惚感。
    他循声看去,就见换了模样的缘一从远处走来。风雪沾满了他的眉眼和长发,他眼中的失落像冰雪一样化不开。
    此刻,光阴像是透过罅隙,浮现出走马观花的每一幕。
    缘一好似记忆中的模样,小小一个,握着一根粗糙的竹笛冲他扬起笑脸:【我会把兄长送给我的这根笛子当作兄长去珍惜。】
    缘一
    兄长不是想看到我眼中的世界吗?缘一缓步靠近他,杀生丸压根没阻拦。
    大妖兄长素来尊重亲弟的选择,但凡别作死,那就随他作。杀生丸振刀,甩去刃上的雪花,再收刀入鞘。
    他根本不怕黑死牟会突然给半妖来一下,要真来,那黑死牟可真出息了。
    成天把弟弟挂在嘴边的人,一般不会真动手。这才是每一个月呼该有的基本素养。
    随着缘一的靠近,黑死牟竟是后退了一步。
    待他回神,已是恼羞成怒到极致:你是在羞辱我吗?是,我的资质不如你!我的天赋不比你!就连从不对我好语相向的父亲,在你离开之后都日日夸赞你、可惜你!
    缘一,你为什么要活在世上?你这样的人,你
    缘一伸出双手,也不嫌黑死牟长得恐怖,只将手心的温暖贴在了他的脸颊两侧:兄长,你看到我眼中的世界了吗?
    我根本看不到你能看见的世界!
    黑死牟怒道:你还要这么不知所谓地说到什么时候!我抛弃一切得到了什么?我不会再输了,我不能输!
    声音忽然又低了下去,缘一的靠近,让他再度回忆起亲手腰斩弟弟的那一夜。
    精神像是绷到了极点,他喃喃道:你告诉我,缘一,我来到世界上到底是为什么?做你的陪衬,当你的影子?
    兄长,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杀生丸的力量可不是那么好消化的东西,黑死牟的身体在缓慢崩溃,他却没察觉。
    时间已经不多,他只想与他做最后的道别。
    哥
    黑死牟看入他的金眸,那里倒映出的是他淡淡的轮廓。模糊得像个人,清晰得是个鬼。除此之外,只剩满天飞雪与冰冷狂风。
    缘一的眼里是他的影子。
    再无其他。
    兄长,这就是我曾经的世界。缘一道,兄长问我,你来到人间是为什么?你不是我的陪衬,也不是我的影子。
    你来到人间是为了得到幸福。
    得到我所渴望的却不可即的一切。
    只是你亲手砸碎了所有。
    我一直很羡慕兄长,兄长教会了我很多很多。缘一终是落泪,不是每个人必须有同样的呼吸法和天赋,不是每个人都必须走一样的道路。
    人生不止输赢,也没必要非要争个输赢。
    有太多比输赢更重要的人和事了,如果是前世,能用我的天赋和资质去换回我记忆里的兄长,我不会犹豫,我会全部给出去。
    你曾比一切重要,我的血亲。
    哥哥,你的梦想不是成为最强的武士吗?
    黑死牟望进缘一的眼里,看到的却是自己狰狞可怖的鬼脸。
    这就是武士的姿态吗?这就是他追逐的全部吗?
    缘一他终是向他伸出手,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化作灰。每一寸皮肤像是烧尽的纸箔,被狂风吹散。
    我只是他的手最终还是没有触碰到他,想成为你。
    呼!
    大风扬起,烟尘满天。黑死牟消弭于杀生丸的霸道之下,而他遗落的物件之中,赫然有一根竹笛。
    缘一捡起了它,幽幽一叹。
    他蹲下去收拢黑死牟的遗物,将之与竹笛一起葬在了圣山的雪中。
    兄长,来世安好。
    作者有话要说:  ps:缘一遇到笛子,把它跟岩胜一起埋了:兄长,来世安好。
    杀生丸遇到笛子,把它插在桫椤的骨灰上:去阴间吹笛子吧。
    缘一:找到了兄长单身的原因==
    第199章 第一百九十九声汪
    人真的有前世今生?
    风雪中, 无一郎拢着温暖的绒尾,走在缘一身边。他听完了缘一与黑死牟的对话,大致推测出了尘封五百年的前因后果。若说黑死牟是他的祖先, 犬夜叉就是缘一的转世, 那么
    你也是我的祖先吗?
    啊。缘一应了声, 葬送黑死牟之后,他的心已释然, 可情绪显得有些低落,曾经是当然, 现在也是。
    他抬手,揉了揉无一郎的头。
    无一郎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等诛灭了无惨,需要我在时透家给你留个神龛、上些香火吗?
    缘一:
    我还没死。缘一无奈笑道,愁绪淡化不少,即使死去,也不需要食用香火。
    他要是不小心死了, 大概率会去虚圈吃沙子或者去尸魂界挨刀子吧?
    无一郎, 你是时透,不是继国。继国兄弟死在四百八十年前,两个都是,继国家也早就覆灭了。死去之物没有价值,活人该往前看, 莫回首。
    无一郎出神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缘一对他说话时的神情,有着出尘的通透和清明。他像是从被困已久的囹圄中跳了出来, 呈现出一种由内而外的自然神性。
    他放下,他拿起;他深陷,他涅槃。
    无一郎不知出于什么心情, 拉住他的一根手指,在缘一回首时,他问出了心底的话:我还能再见到我的哥哥吗?
    他很想他。
    会的。缘一牵着他往前走,一步步踩过杀生丸在雪地上留下的足迹,兄弟之间的羁绊无法斩断,或许百年,或许千年,可无论身处哪个时空,你们终会相遇。
    他一定很想见你。
    无一郎红了眼眶,而缘一善解人意地转过头。他牵着少年往前走,少年一边拉着他,一边用手背偷偷擦眼泪。
    风雪中漫开咸涩的味道,再慢慢随着海拔的降低消失,渐渐被山脚的草木清香取代。
    气温回暖,披在身上的绒尾就显得热了些。
    无一郎松开绒尾透气,他本该取下它还给缘一,可绒尾的手感实在太好,让他有些爱不释手。
    他没有解下它,只问道:这毛茸茸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你这条是用白犬的长毛织成的绒尾。妖化的缘一拢着自己的尾巴,解释道,我是半妖时没有绒尾,但小时候睡觉躺惯了兄长的绒尾,长大了没靠着绒尾总觉得不适,所以织了好几条。
    第一次进入冥道的世界,他送给了异世界的犬夜叉一条绒尾。
    回来后,当时间走向战国乱世,他又给本世界的继国兄弟送了耳饰,以及各自一条绒尾。
    如今,遇到无一郎这个讨人喜欢的后辈,他自然也要送他一条。
    绒尾是世界的瑰宝,他要让每个人都知道!不过,父亲的长毛还够用吗?应该够用吧?实在不行的话,只能薅自己不,只能再穿越几个世界,去好好祭拜父亲了。
    缘一满脑子都是孝子的想法。
    不要小看白犬的绒尾。缘一道,虽然是用父亲和兄长褪下的长毛织就,但它们的韧性堪比最好的铠甲,你围在身上可以抵御箭矢和刀剑,甚至是术士的咒术攻击。
    无一郎的眼神微亮:我可以先把它借给主公吗?他应该比我更需要绒尾。
    缘一微愣,进而笑道:它已经是你的物品了。这孩子的善良发自本心,对宝物和武器的看法都是守护为上,难能可贵。
    连杀生丸都侧首看了无一郎几眼,可没多久,远处飞来了一只体型很大的鎹鸦。
    它是鬼杀队压箱底的信使之一,飞行速度是其余鎹鸦的几倍。但因体型过大容易被恶鬼狙杀,故而平日只在深山老林活动,若无紧急情况不会出现在人前。
    可现在它出现了,相较别的鎹鸦,它说话更清晰,也更趋向于人
    无惨!无惨开始狩猎呼吸剑士!
    只一句,就让缘一沉了脸色,无一郎脸色凝重。
    门!异空间的门!把剑士拉进去,再吐出尸体!示威,是示威!
    上弦一的死似乎把无惨逼疯了,他居然没躲,而是开始疯狂反扑。缘一不知该说他勇气可嘉还是脑子进水,这满月还没消失,今夜的他可是实打实的大妖。
    他的嗅觉,灵敏到能捕捉空间与空间摩擦时起的风,就像杀生丸光凭嗅,就能嗅出风之伤的伤落在哪里一样。
    缘一拉长绒尾卷过无一郎,足尖轻点遁入高空:带路!带我去剑士消失的地方。
    鎹鸦恍神,它鸦生头一回见到不长翅膀还能飞的主,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它振翅高飞,杀生丸与缘一紧随其后。
    一路风驰电掣,得亏大岛真不大,要不然还真赶不上救援。
    杀生丸与缘一抵达时,刚巧看见一扇和室的门在义勇脚下敞开,他错愕一瞬,立刻肃了脸色任由身体下坠。
    就是现在!
    无一郎大声道:先把我扔进去!
    缘一二话不说在高空旋转身体,一尾巴把无一郎甩进了堪堪闭合的和室门中。他五指成爪,一击戳破了门扉,可惜对方反应很快,空间门即刻消失,明显不愿让他们入内。
    天真。杀生丸拔出天生牙,缘一拔出了铁碎牙。
    两柄牙刀迎合主人的意志,剧烈地颤动起来。很快,铁碎牙化作了红色,是破除结界的姿态,它比天生牙先一步指向空阔处,缘一马上明悟。
    兄长,等红色铁碎牙撕开缝隙,你再把冥道斩出。
    不需要你提醒。
    事不宜迟,缘一手起刀落,竟是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猩红的裂缝。杀生丸一跃而起,直接将冥道劈在了裂缝上。
    只听得咔嚓一声墙垣粉碎的声响,半空处竟出现了一个无法愈合的大洞。
    人眼能透过洞窟看向异空间内侧,只见里头有无数移动的建筑和房间,正在高速挪移变幻。
    通过通透世界的观察,掉入其中的剑士被分隔在不同的房间内。譬如无一郎与义勇,分明是同一时刻进入,可现在早分散在南北两处。
    下作的东西。杀生丸如是评价。
    本可以用爆碎牙一举攻破,奈何无惨抓了人,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如无必要,他不会当着亲弟的面干掉他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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