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谢沉突然来这里, 还是给了程文浩不小的冲击, 他姐这段时间跟丢了魂似的, 恐怕也是因为谢沉吧。
    没办法, 同为男人, 程文浩也得说一句谢沉这样的男人不可多得,家世,容貌,人品都是上承的,他姐没谈过恋爱,第一次遇到的就是这样的男人,想不动心难度也太大了。
    要是两人能走到一块,他姐应该会高兴点吧。
    不过这些程文浩可不敢和奶奶说,这两人过去那段太坎坷了,恐怕奶奶听了都不能理解,还是瞒着吧。
    所以程文浩只能口头应和,“应该有吧。”
    江奶奶拍了拍比她高的多的程文浩的肩膀,“你也要加油啊,看见你们两个成家,我就安心了。”
    程文浩脸一红,“奶奶,我不急。”
    他现在一无所有,找对象也是耽误别人,等他工作稳定下来,攒点家业再说吧。
    院子里,江语棠把鸡毛拔干净,用竹篓子装起来,放在围墙上晾干。
    “不扔掉吗?鸡毛还能做什么用?”谢沉满手的鸡绒毛。
    江语棠舀水给他洗手,“晒干攒着,再过几天就是七月半,七月半家家户户都会杀鸭子,隔天会有收鸭毛鸡毛的人上门来收,能卖钱。”
    谢沉还是第一次听说,觉得新奇,这个小山村是他之前不曾接触过的世界。
    余光瞥见程文浩走出来,他的手指搭在盆沿上,“我让阿征送你弟弟去火车站,正好阿征住在县城。”
    江语棠清洗干净鸡身上的毛,抬眸看着谢沉,“你真的在这里住?万一住不习惯怎么办?”
    “凉拌,”谢沉调侃,“住不习惯我就半夜起来走去县城。”
    江语棠噗嗤一声笑了,摇了摇头,“我懒得管你,反正睡不习惯的又不是我。”
    顺路的事,江语棠就没纠结,和程文浩说了,本来是托村子里一个大叔用摩托车送出去的,给点油费就行,既然有车就不用了。
    江语棠让程文浩去和大叔说了声,送了包烟给人家,她和程文浩都不会抽烟,但因为好几年没回,一回来肯定要托人办事,酒不方便带,烟还是带了两条回来。
    程文浩得赶火车,是等不着喝鸡汤了,提着行李箱放进越野车后备箱,“姐,那我就走了。”
    “行,去吧,路上小心点,”江语棠放下菜刀,“阿征,待会你再回来喝鸡汤吧,麻烦你了。”
    阿征连连摇头,“不了,夫……江小姐,天黑路难走,我就不回来了,谢先生就拜托您照顾了。”
    这地方阿征也是第一次来,谢总要在这里住,他还是挺放心不下的。
    虽然修了水泥路,可山路也确实不好走,尤其是天黑之后,江语棠就没勉强,“好,你开车小小点。”
    江奶奶又叮嘱了一番程文浩,才依依不舍的看着车子离开家门,一路沿着弯折的山路离开这个小山村。
    这边江语棠已经麻利的把鸡切块清洗干净,装进了碗里,端着进了厨房,准备炖鸡了。
    谢沉跟着她进了厨房,亦步亦趋的,完全围绕着江语棠打转。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也就几颗果树虽然无人打理,但也长势不错,结果不少,江奶奶摘了一些红彤彤的枣子,用屋后冰凉的山泉水泡着。
    才从屋后出来,看见有村民在院子外打转,江奶奶走出去打招呼,他们虽然几年没回,可江奶奶在这个村子待了几十年,人都还是认识的。
    本以为是见他们回来招呼一声,结果走过去没聊几句,就说到了刚才小谢开来的那辆车上,虽然东源村比起几年前的生活好了不少,泥土路都修成了水泥路就可见一斑,不过村子里买车的人还是少数,大部分人进出依旧靠摩托车,突然来了一辆拉风的越野车,很快就传遍了这个小山村。
    江奶奶不用想都能猜到那些人是怎么说的——“呦,江寡妇家发达了,家里来了一辆四个轮子的车,可拉风了。”“她捡的那个丫头考上大学,听说赚了可多钱,真是命好啊。”“什么啊,说不定在外面傍大款了,开车来的是两个男人呢。”“两个男人?啧啧啧……”
    村里的闲言碎语从来没有停过,江奶奶作为一个丧夫丧子的寡妇,没少被议论过,所以听到他们打听车,就只敷衍了几句说是朋友,至于他们信不信就不知道了。
    江奶奶把院门给拉上,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厨房,有点怕小谢听见这些话,也不知道小谢的什么家世,能不能瞧得上他们这样的人家。
    正想着,谢沉被江语棠从厨房赶了出来,嗯,确实是赶出来的,因为江语棠嫌他在厨房添乱,又不会烧火,又不会切菜,还占厨房地方,他只好出来了。
    “小谢坐吧,厨房热,院子凉快。”江奶奶去拿洗干净的枣子,“这个枣子不错,挺甜的,你尝尝。”
    谢沉接过枣子,直接扔嘴里,他和爷爷奶奶感情不错,所以和江奶奶相处起来也知道怎么讨老人家欢心,咀嚼了几口点头赞叹,“好甜,还是自家种的果树甜,没打药还能这么甜,好吃。”
    江奶奶笑眯了眼,“是啊,几年没回来了,也没管过,长的还不错,小谢你从哪来的,怎么想到来这边旅游?”
    谢沉又从篮子里拿了几颗枣子,和江奶奶坐在院子里,吹着凉风,“我是西城人,家里做点小生意,之前听语棠说这边风景好,我就趁有空过来玩几天,打扰奶奶了。”
    江奶奶手里摇着蒲扇,笑的合不拢嘴,“不打扰,语棠朋友少,我还是第一次见你呢。”
    “我和语棠几年前就认识了,不过各自都忙,没什么联系,也是今年才熟悉起来,本来早该上门拜访了,前段时间我出差不在西城,就来晚了。”谢沉面对江奶奶,语气平和温顺,十足十的尊老爱幼,和平常在公司的谢总没有丝毫的关系。
    “哈哈不晚不晚,我们也才回家,还没收拾好呢,都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你,你别嫌弃才是。”江奶奶这下是真惊讶了,从前都没听江语棠说过这么一个朋友,长的这么俊。
    谢沉手上拿着红彤彤的枣子,“这枣子就挺好吃,城里想吃还吃不到呢。”
    两人一来一回的聊着,山间的风从院子里穿过,树叶哗哗作响,越聊,江奶奶对谢沉就越是满意,这么好的一个小伙子,又是单身,这要是能和语棠凑一对,她做梦都要笑醒了。
    “奶奶,去洗澡吧,水烧开了。”江语棠站在厨房门口喊了句,打断了江奶奶美滋滋的表情。
    “就来,”江奶奶挥了挥蒲扇,“小谢坐着,我先去忙。”
    江语棠提了热水到厨房另一面的洗澡间,江奶奶拿着衣服进去。
    谢沉看了眼距离,起身递了两颗枣子给她,“等你拍戏了,奶奶一个人住这里吗?提热水不太方便吧。”
    江语棠接过咬了口,“还挺甜的,我明天去镇上找人来装个热水器,就不用烧热水了。”
    “这房子要不要重修一下?我看村子里不少人建了砖房。”谢沉仰头看,黄土墙,黑瓦砾,还是老式的房子,门里没开灯,黑黢黢的。
    “暂时不急,我拍完戏还是会带奶奶回西城,”江语棠啃干净枣子,把枣核扔到枣树下面,“文浩在西城找了工作,我也打算回西城开烘焙店。”
    虽然西城的房子太贵,很难定居下来,可西城繁华,机会也多,像这边的县城就算江语棠的甜品做的再好吃,也卖不出去,大家还在为填饱肚子发愁,哪会买十几几十块钱的甜品,要赚钱还是得去大城市。
    听到江语棠还会再回西城,谢沉的神色轻快了几分,“好,那就以后再说吧。”
    “你的行李箱呢?”江语棠看了一圈,没看见,“今晚你睡文浩的房间吧。”
    “在客厅,”谢沉跟上她的脚步,低声说,“不能和你一起睡吗?”
    江语棠剜了他一眼,“那你在院子打地铺吧,晚上说不定还有蛇和黄鼠狼和你作伴。”
    谢沉笑着耸了耸肩,“那还是算了。”
    江家的房子不大,房间就更小了,只能放下一张床、一张书桌还有一个老旧的衣柜,除此之外没有家具,房间的灯也比较昏暗,只比厨房的好一些,床是硬板床,还没有谢沉家的一半大,书桌上垫着报纸也不能掩盖岁月的痕迹,因为久不住人,房间里散发着淡淡的霉气,好在被子今天晒了下,阳光的气息勉强抵冲霉味。
    江语棠站在门口看看房间,又看看谢沉,“我觉得你还是让阿征把你接回县城比较好。”
    几年前他们一家三口离开之前,家里的条件是顶级的差,现在如果不论江语棠欠谢沉的债务,那条件好了不少,只是才回来,一切东西都没来得及添置。
    “没事,”谢沉走了进去,他长的高,几乎要顶到木质天花板了,“你这么多年都住过来了,我住一段时间还能受不了吗?没这么娇气。”
    江语棠抿了抿唇,看着谢沉站在房间内,从天花板垂下的灯泡,能挨到他的头发,“这里房间有点小,要不你睡我房间吧,我睡这个房间。”
    因为程文浩是后面才来江家的,就住了一开始这个只堆放杂物的房间。
    “不用,”谢沉在木板床上坐了下来,手往上指了指,“怎么有天花板,我以为能看见瓦片。”
    从外面看这栋房子是不矮的,只是好像被天花板隔开了。
    江语棠抬头看了眼,“楼板上是小阁楼,放一些容易受潮的东西,从外面看是一层,其实有两层,只不过阁楼不会住人。”
    “原来是这样,”谢沉点了点头,“这栋房子有很多年了吧?”
    “比我还大几岁,本来这栋房子是给叔叔修来当婚房的,但修好没两年,叔叔就去世了。”江语棠来到这里还小,这些也是奶奶和她说的。
    谢沉知道她口中的叔叔应该是江奶奶的儿子,看来这一家子也是命途多舛,江奶奶着一生也辛苦。
    “挺好的,等你攒钱,可以推了做砖房,这边做一栋砖房应该不贵吧?”谢沉从西城一路过来,就是真的从繁华的都市到了偏僻的乡村,他在县城买的那些蔬菜水果肉类,比西城要便宜太多太多。
    “二层小楼简单装修,几十万吧,我想过几年再做,以后回来……也能住。”这里是奶奶的根,虽然不想说这些,可等奶奶百年,肯定得把她葬在这里,和叔叔爷爷等人葬一块,落叶归根,老人都是这样想的。
    谢沉点着头,这点钱江语棠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赚到。
    “房间有点热你就到外面坐,我去看一下火。”江语棠转身走了出去,把客厅的灯打开。
    谢沉站了起来,打量了下屋子,然后走了出去,在客厅站定,开了灯的客厅能勉强看清原貌,墙壁上什么东西反着光。
    走过去才看见,居然是一整面的奖状,江语棠和程文浩的奖状,从小到大的,贴了整整一面墙。
    谢沉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一张张看过去,几乎都是“三好学生”,过去的奖状不像现在五花八门,恨不得每个学生都发一张奖状,过去读书的时候只发“三好学生”,完全凭借成绩才能拿到。
    这上面有江语棠从小学到高中的奖状,而程文浩是从初中开始的,可能是初中后他才被江奶奶收养的。
    金黄色的奖状墙,是他们两人荣耀的见证,哪怕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也没有放弃自己,坚强不息,拿下了一张张奖状。
    谢沉嘴角溢出一丝笑,眼中有些钦佩,并不是因为这些奖状他没有,而是同等环境下,谢沉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有。
    如果早起要去割鱼草,下午要去砍柴做各种家务,放在学习上的时间少之又少,没有任何的外物辅导,全凭借这个小山村极少的教育资源,这姐弟俩能一步步考上西城的大学,确实很厉害。
    如果给两人换一个环境,未必不能有谢沉今天这番作为,不过也可能换了环境,就不能造就他们这个成绩了,时也命也,一切都是注定的。
    奶奶从洗澡间出来了,脚步声传来,谢沉关了手电筒走了出去,和江奶奶在门口照了个对面。
    “小谢饿不饿,天都黑了,炖鸡还要一会呢,要不要先吃点便饭?”江奶奶提着铁桶,放在了屋檐下。
    谢沉摇头笑道:“奶奶,我不饿,我吃了东西来的,您先吃饭吧。”
    天一黑,远处的群山变得若有若无,随着风摇曳的竹林有些鬼魅,整个小山村也陷入了寂静中,白天聒噪的蝉鸣渐渐地轻了,转而蛐蛐开始登场。
    “行,我先去吃饭了。”江奶奶也实在饿了,去了厨房。
    江语棠正在炖鸡,香气逐渐的飘散开了, “奶奶,还要几分钟就好了。”
    她一直盯着火,大火炖鸡熟的快,要是炖鸭子就有的等了。
    “我先吃饭,”江奶奶拿起锅盖看了眼锅里的鸡肉,“挺香的,比城里买的香。”
    “那是,这是玲婶用谷子出来的,和超市里的饲料鸡没法比。”江语棠笑着添了一把柴火。
    “棠棠,待会那把电风扇你放到文浩房间去,我年纪大了,受不了一整晚的电风扇,给小谢吹吧。”家里唯一的电风扇昨晚是在江奶奶房间,不过她只吹了一会,怕着凉。
    “好,我知道了。”江语棠也没劝,其实等再晚点,山间的温度就降低了,开着窗户,山后的风吹进房间挺凉快的,不用电风扇都行。
    很快鸡肉炖的软烂,江奶奶不喜欢吃肉,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就装了碗鸡汤,江语棠把饭菜端到院子里支着的一张桌子上,院子里吃饭凉快,不过蚊虫多,她又点了一圈蚊香。
    “谢沉,吃饭了。”江语棠摆好碗筷。
    谢沉站在围墙边,江家的地势比较高,从这里俯瞰,能看见半个村子,此刻夜幕降临,这里是不可能有路灯的,除了天边逐渐亮起的星辰,就只剩下从家家户户窗户上透出来的灯光,像是一颗颗星星落在了山上。
    “来了。”他转过身,看见江语棠弯腰在摆碗筷,门口昏黄的灯泡上有几只飞蛾扑棱着翅膀。
    待在这里,谢沉心里有种久违的宁静之感,他回到家,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也很安静,但是一种死寂,这里是一种静寂,万籁俱寂,清风拂过山尖,将凡尘一切杂念都摒弃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在书上看见过很多次这句话,并没什么太大的感触,这个时候,身处这个小山村,才有了那么点理解。
    是一个辛苦,却也小有幸福的生活。
    一家子住在这里,虽然为了生计奔波辛苦,可总比在西城的时候,被江家的人逼的走投无路要好得多吧。
    谢沉踱步走到桌旁,嗅到一股气味,“什么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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