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宗冬回去的时候,遇到了海浪。他为了救我,被冲走了。”
    李嘉低着头,眼睛盯着前方正在迎风摇摆的绿叶,这是她除了跟路剑说明情况外,头一次真正愿意的将当时的情况说出来。
    “当时他还因为堂弟的离开想方设法地安慰我,但是我都没有搭理他……你知道吗,他把我推远的时候还在笑,笑得很温暖,当时海浪的声音很大,我听到他在喊,他说他不会死的。”
    很轻很轻的声音说着,李嘉的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的画面,那是属于宗冬最后活着的画面,明明平时并不是多么能够感觉到,可真正到了那个时候,她才忽然发觉,那个又傻又可爱总会做各种笨拙的事情来讨好她的男生,早就已经进到了她的心里。
    当所有的风浪平息,她看着那空荡辽阔的大海,放声痛哭。
    那是她头一次那么恨这片大海。
    她的父母,她的堂弟,她的……爱人,她所有的一切,全部葬送在这片浩瀚无际的海洋。
    它看似平静柔和,可真正却杀人于无形。
    夜千筱很平静地听着她的话语,抬手揽住了她的肩膀,不知为何有些动容。
    “千筱,如果不是我,他就不会再进去了,他也不会死。”李嘉抓住了夜千筱的手,力道微微有些紧,她认真地看着夜千筱,眼底闪烁着泪花,“你知道吗,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如果我的命能换他的,那该有多好。”
    牵绊着李嘉的,不仅仅是宗冬这个人,还有当她意识到宗冬因自己而死的愧疚。她多想有人能够骂骂她,甚至在姑姑打她骂她的时候,她并没有觉得什么,可自从回到部队后,没有任何人在怪她,就连宗冬的父母都对她说,这件事跟她没有关系,救她是宗冬自愿的,只要她还活着便好。
    没有人真正的怪过她,可她却给自己制造了个囚笼,在属于愧疚悲伤的土地,画地为牢,怎么也走不出去。
    夜千筱定定地看着她,然后忽然开口:“要哭吗?”
    话音刚落,李嘉的眼睛一眨,泪水便从眼角滑落,染湿了整个脸庞。
    心里像是被堵住了似的,她需要发泄的途径,而夜千筱的话语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借口,所以她趴在夜千筱的怀里哭的不能自已。
    空旷的土地上,唯有风声和树叶敲打的声音,呼呼而过的声响与哭泣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然后在被风撩起的刹那撕成碎片,再度化作虚无。
    刘婉嫣站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看着两人坐在田埂上的身影,在听到那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后,不由得在心里松了口气,良久良久,然后转身离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李嘉终于停止了哭泣。
    她有些羞愧地从夜千筱身上爬了起来,睫毛仍旧染着水珠,双眸氤氲着雾气,她小心地打量了夜千筱几眼,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下一刻夜千筱丢过来的一包纸巾却将她的思维给打断了。
    “谢,谢谢。”
    李嘉有些惊慌地接着那包纸巾,神色间满满地都是局促之意。
    “好些了?”
    抬了抬眼,夜千筱轻声问着,一如既往地语气,不增添任何的情绪。
    “嗯。”微微抿着唇,李嘉点了下头。
    有些轻松地将手里的杂草丢开,夜千筱扫了眼面前那块生机盎然的土地,轻飘飘地开口,“有故事,要听吗?”
    疑惑的看了她一眼,李嘉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不知为何,李嘉会下意识的觉得,夜千筱说的应该不仅仅只是个纯粹的故事。
    当然,夜千筱从来不胡编乱造,她很少去回忆以前的事情,但是她难得去回忆的时候,说的向来都是自己参与过的,尽管主人公并不一定是她自己,尽管事情的真相也会被刻意改动一些。
    那是李嘉第一次见夜千筱说那么多的话。
    她讲的是一个并不怎么美满的家庭,男人是个企业家,在外面包养无数情妇,女人是个大家闺秀,被男人的花言巧语所蛊惑,嫁给男人后就一心一意的当家庭主妇,为此甚至都断绝了跟以前的闺蜜朋友的往来。
    女人生了两个孩子,大的是个漂亮懂事的姐姐,小的是个聪明伶俐的弟弟。
    女人当然知道男人在外面的事情,可因为两个孩子却一直都没有反抗,尽管她偶尔也会反抗动怒,跟男人吵架的时候总是会挨打痛骂,后来男人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女人渐渐的心如死灰。
    故事到这里似乎很寻常很普通。
    可,有一天发生的事情却成了这个家庭的重大转折。
    有个嚣张的情妇来女人家里挑衅,当着女人的面,活生生的将不足两岁的弟弟给摔死了。而匆匆忙忙赶回来的男人,在看到死得惨不忍睹的儿子和哭得痛不欲生的女人的时候,却狠了狠心,将心给偏向了最疼爱的情妇,甚至帮忙花钱摆平了这件事,将自己儿子的死亡故意捏造成“意外”。
    两天后,刚刚失去儿子的女人,花费了所有的代价将男人的情妇给调查出来,然后花钱请黑社会将她们蹂躏致死,她将所有的过程拍了下来,全部都寄给了男人。
    同时,她让男人染上了毒瘾。
    在男人的公司宣布破产的时候,她面带笑容地从楼上跳了下去,了结了这一生。
    “然后呢?”李嘉听得紧紧皱眉,但是好奇也愈发的浓重。
    染上毒瘾的男人怎么样了?
    他们家那个小女孩呢?
    夜千筱抬了抬眼,言简意赅地开口,“男人进了戒毒所,女儿被黑社会带走了。”
    “那……”
    李嘉想问,故事是不是到此结束了,尽管她更想知道,夜千筱口中的那个“女儿”,到底是谁。
    “唔,之后……”
    抬手抵着下巴,夜千筱沉思了片刻,显然这个故事还只是个开头,所以她继续讲了下去。
    其实在夜千筱看来,前面都是狗血的肥皂剧,尽管有精彩的报复,但确实没有多少亮点,可后来的却吸引人多了。
    只怪女人不太懂行情,找的黑社会也有风险,那些人还做些贩卖小孩的生意。小女孩被卖了很多次,最后靠着自己的力量从西南方的省份逃到了国外,只是她的运气一直都很不好,去的是个有战争的国度,鲜血与死亡是常事,而她的命运也在那里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她努力的学习当地的语言和习俗,在那个动乱的国家,她以最快的速度成长,不过十多岁的年龄,她的手上就已经沾满了鲜血。她曾混迹于难民堆里,也曾混迹于革命军中,甚至跟国家合作过,五年后,她在掌控这个国家的情况后,毅然而然的脱离出来,跟同她一样命运的人组织了一支队伍。
    在这个时代,可以说是佣兵。
    这不过是个听起来有些离奇的故事,而夜千筱要告诉李嘉的东西有很多。
    这世上从来不缺乏战争,和平的国度也只是暂时的,谁也不知道什么意外会造成战争。但是,有些人会选择在这动荡的世界生存下去,他们可以失去所有的东西,唯独不能失去的便是活着的信念。
    只有自己想要活着,只有自己想要变得更好,才能真正的活下去,过的更好。
    有些人天生要面临很多的磨难,那些一生都走的很顺畅的人也有,可都是受到上天眷顾的,当你不被老天保佑的时候,应该自己用双手开辟一条道路来。
    而,当你觉得你很苦很励志了,其实这世上还有比你更苦更励志的人。
    听完夜千筱的故事,李嘉心里被各种情绪交错着,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问道:“她现在还活着吗?”
    “不知道。”夜千筱耸了耸肩,“这只是个故事。”
    “这是你的故事吗?”
    凝眉,李嘉问了个连她自己都觉得很傻的问题。
    夜千筱不是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站在这片属于东国军人的土地上吗,又怎么可能存在于那样动荡不堪的世界?
    “不是。”
    简单的回答,夜千筱敛眸,淡然的情绪从眼底划过。
    属于她的故事,要比这个简单得多。
    她之所以知道这个故事,不过是因为她也是那支佣兵队伍的一员。
    而,当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却只是那个女人口中的笑言。
    李嘉还想再问什么,可夜千筱却已经站起了身,她朝李嘉伸出了手,“该走了。”
    稍稍有些犹豫,李嘉最终还是将心里的疑惑都给压制下去,很自然地抓住夜千筱的手,然后借着她的力道站了起来。
    凉风袭过,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
    这个月接近尾声,元旦也即将来临,但因为两位战士牺牲的事情,整个基地都笼罩了层阴霾的气息,平时到这个时候每个人都喜气洋洋开始迎接新的一年到来,可这次所有的好心情都被蒙上了层雾霾,整天都见不到几张笑脸。
    其实倒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两个牺牲的都是蛙人,也自然是那群蛙人比较熟悉,他们每天都在拼命的训练,情绪的影响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但是,要进行选拔训练的新兵们,则是被祁天一给吓到了,每天没日没夜地操练他们,天天摆着张脸对待他们,总是一副不把他们给累死就山不罢休的架势,夜千筱和刘婉嫣俩人倒还好,在林班长的要求下,她们晚上的训练一律不参加,可那些新兵们是真的整天都在训练场上度过的,每天能够休息的时间算起来也不过三个小时。
    在那群新兵中,唯有李嘉一个人,最享受这种几乎要将肉体与灵魂分离的残酷训练。
    因为,当身体累到极致,便可以不去想其它。
    而,在这样紧张的时刻,旅长的命令丢了下来,说是让他们每个营都举办场元旦晚会,有任务在身,这才让新兵训练减缓一点儿,新兵们也正好可以松一口气。
    “我们炊事班也要出节目?”
    在炊事班的例行班会上,林班长才刚刚将事情宣布完,小严就从马札上跳了起来,表现出过度惊讶和抵抗的模样。
    刘婉嫣莫名其妙地扫了他一眼,顺带将被他踢翻的马札给拎了起来,跟看神经病似的看着他,“怎么了?”
    没想到,小严却一脚将那个马札给踢开,愤愤不平地提出质问,“宗冬他们的事情才过去多久,旅长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想让我们普天同庆吗?!”
    本来是非常恼怒的问话,可说出来之后,几乎整个班都陷入了沉默中。
    那件事谁都记得,他们所见到过的所有牺牲的战士,他们都记得。
    可是,不会有人会为了几个人的牺牲,而坏了整个旅的规矩,这也没有达到让几千人共同纪念的程度。
    温月晴很谨慎地坐在旁边,有些不太想参与到这个话题中。其实她并不能够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人惦记着这件事,牺牲确实很伟大,可是……
    他们不都做好牺牲的准备了吗?
    温月晴对那个叫宗冬的男兵很有印象,甚至在参与他的葬礼的时候很感伤,但这并不代表她这个仅处于人事关系的人要时刻惦记着宗冬,然后要为了他而活下去。
    这种想法太不现实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就算亲人离世,也没法停止自己活下去的道路,因为你不可能陪着一起去死。
    其他的男兵都陷入了沉默中,贺茜对再度提起这件事有些恼火,而夜千筱和刘婉嫣只是互相看了眼,便收回了各自的视线。
    “事情已经过去了。”沉默了会儿,林班长略带几分警告的朝小严说着,紧接着语气骤然硬朗起来,“把马札捡起来,坐下!”
    小严不服气的鼓着眼睛,有种想要跟林班长对抗的意思,可是林班长的视线过于严厉,他不过看了十来秒就已经没有继续对视的勇气,撇了撇嘴后,他有些不甘心的将马札捡了回来,坐下之后便一言不发。
    “明天上午,每个人必须给我一份节目计划,”林班长继续说下去的想法,三言两语的就做了总结,可顿了顿后又夜千筱一眼,冷声道,“除了夜千筱之外,其他人必须参加表演。”
    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发问,他直接站起身拿起自己马札,“散会!”
    然而,他后面的话不说还好,说了又撩得人心痒痒,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在他离开后,将视线投射到了夜千筱的身上,不约而同地质疑她是不是走了什么后门,连这样的节目都可以不参加。
    他们炊事班人少,每次有什么集体活动,都是全部参加节目的,只有班长可以搞特殊化罢了,夜千筱作为个刚刚进来没有多久的新兵,怎么能够享受到特权待遇?
    可夜千筱也跟他们一样,总之也挺莫名其妙的。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背地里讨好班长了?”
    就坐在旁边的刘婉嫣忽然朝她靠了过去,与此同时手里不知从哪儿弄来了把比较大的剪刀,在夜千筱面前“咔擦”“咔擦”地动着,仿佛只要夜千筱说个“是”字,她就会直接冲着夜千筱动剪刀似的。
    夜千筱嫌弃地将她给推开,同时趁她不注意一把截过她手里的剪刀,在她恼怒之际挑了下眉头,反问道:“谁能讨好他?”
    就林班长那种油盐不进的性子,谁能够在他那里开后门?这又不是讨一顿吃的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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