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丹汗,此番出兵二十万,如果我们十二营尽数回来,他势必夺路而逃,而且十二营回师必定耽搁时日,等我军到了的时候他早跑没影了。”镇东侯一边说一边在地图上比划:“对付北虏这种乌合之众,兵贵精不贵多,我觉得救火营和直卫就够了。如果只是救火营和直卫的话,行动速度能比十二营团在一起走快很多。插汗好歹也是北地之主,看到新军只去了几千人,定会舍不得也不好意思逃走。”
    参谋们面面相觑,觉得镇东侯未免也太自信,金求德问道:“侯爷如此有把握么?”
    “江山易改、秉性难移。金兄弟还记得当年复州之战么?在战前我犯过一次错,是什么错?”镇东侯帮金求德回忆起二十年前的那一仗,战前镇东侯判断林丹汗一定会避开强大的敌人而不会去硬碰,但镇东侯失算了:“那次插汗害得我吃了一个大亏,他看见我们能打败建奴,就觉得自己也行,甚至忘记了他之前对建奴深入骨髓的恐惧。这次也是一样,插汗看到我们被农民军这种他口中的乌合之众屡次击败,看到不是我领军而且人数还怎么少,他怎么会不心动?”在蒙古那边也有新军的细作,由于蒙古是长久的威胁,所以那边的情报工作比河南还要细致,参谋司对蒙古王廷言论有所了解:“插汗不是讥笑了我这么多年了么,要是他看到几千打着我旗号的手下就落荒而逃,以后他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大言不惭下去呢?”
    参谋们琢磨着,觉得镇东侯说得有些道理,便打算以此进行计划。
    “那河南那边怎么办?”金求德又问道,前线报告归德府的闯军野战部队已经收缩到开封附近去了,虽然具体情况不是很清楚,但许平无疑正在开封一代部署防御。救火营和直卫若是抽调回来,那么新军的兵力优势就很有限了,那他们又该如何压倒闯营的防御优势呢?
    镇东侯胸有成竹:“我的想法是……”
    第二十九节 决心
    “除了救火营以外,再调回来三、四个营,”目前新军的各营还没有达到满编状态,这个估计闯营不会很清楚:“山东一战让我们的军官得到了不错的锻炼,但教导队的士兵暂时跟不上,不可能在几个月内给各营补充满编,既然如此我们没必要把缺额的营都派去打仗。”镇东侯让金求德计算一下,让几个营把大部分人员和装备留下,以用来让其他几个营接近满编,而剩下的人则作为骨干返回京师接受教导队的新兵:“各营的大炮不也不满编么?现在总共有多少?”
    “现在十二个营总共有一百门野战炮,”这些数字金求德都烂熟于心,他迅速报出来:“除去救火营需要的十二门外,还有八十八门可用。”
    “留下七个营吧,奉命留下的这七个营的装备要优先补充满,京师库存的装备将首先给救火营使用,然后补充其他几个调回来的营。”镇东侯还需要在京师准备一些预备队,如果北虏那边也需要一些随时可以投入的部队。虽然镇东侯口气很大,但他还是要做好万一的准备,救火营作战时也会需要一些掩护侧翼和粮道的部队,而这些作战机会镇东侯打算用来锻炼更新一批的新军官兵:“以后士兵再上战场前,尽可能都要锻炼一番。”
    金求德面上有迟疑之色,即便把七个营全部补充满编,新军相对许平所部的兵力优势也很有限,而对方还有主场之利:“战斗经验上我军不敢说处于上风。”
    “是处于下风才对,”镇东侯微笑着纠正了金求德的话:“不过我们在装备上有优势,如果野战的话,会是一场公平的对决。”
    “公平的对决,为什么要打一场公平的对决?”金求德急忙道:“侯爷,在许平的地盘上公平就意味着对我们不公平啊。”
    “因为对许平不公平他就不会打,”镇东侯的语气很平静,一点没有金求德的惶急之声,面对着周围参谋们的不解和迷惑,镇东侯说道:“许平现在一定很矛盾,他迫切地想和我们打,我敢说他想和我军决战都想疯了,但是另一面,他输不起,所以他会很矛盾。”对镇东侯来说,他也急于打这仗以解决中原问题,而且镇东侯自认为输得起,只要让部下们小心戒备,不要打没把握的仗以免惨败就可以:“虽然十二个营不满编,到哪也有四万多新军,许平是不敢和我们打的,而这么大的军队很难掌握,我们比许平更容易出错,看看我们的友军吧,都是些什么货色……其实许平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金求德揣摩着镇东侯话中的含义,觉得自己已经领悟到了镇东侯的意思:“所以当我们把兵力下降到七个营三万人的时候,许平就会从他的窝里钻出来和我们打。”
    “是的,我常常想如果我是许平会怎么应对,他现在手里的部队加上李过、孙可望、李定国他们的兵,大概有两万五千人的左右吧,许平会想如果不能和我们交战,那么新军力量的增长速度会大大快于他的,所以他要抓住一切机会与我们交战。”镇东侯觉得北虏入寇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如果之前只派七个营去,许平或许会觉得新军仍然强大而依旧采用冬季的后退战略:“现在许平会觉得我们是勉为其难,他可能会感觉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所以就会出来和我们打。”
    “或许吧,”金求德感到镇东侯的说法有道理,不过有一点他不同意:“就是我们新军的实力增长未必会快于他,我们头上可是有个朝廷。”
    “如果你是许平,你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明廷头上么?不,许平可不是这种人,如果他有机会自己掌握命运的话,即使危险他也出来试一试的。”镇东侯知道许平的部队中也有好多新兵,而且许平还有其他的劣势:“许平他和李闯一样,更像是一个联军的盟主,只不过规模要小一点,他对盟友是没有绝对控制力的。如果是在许平自己的地盘上,那么这些问题他容易弥补,他可是事先多筹划,简化命令。但如果他动起来和我们打,那他的弱点就会暴露出来,战场瞬息万变,闯军作为一个联军,比我们新军更容易自行其事。”镇东侯承认许平很有军事才能,不过现在可没有无线电或或是其他通讯器材,许平之前也从来没有带过这么多的军队。
    “末将明白了,”镇东侯本人马上会面见崇祯提出军事建议,而金神通立刻让其他参谋准备起草命令:“让贺大人马上带着救火营和直卫回来,把磐石营拨给杨大人统帅,从贺大人麾下的另外四个营中抽调人马,把杨大人带的那几个营补满。”
    “等一等,金大人说反了,”镇东侯喝住了要去起草命令的参谋们,亲自对他们交代道:“让杨大人带救火营和直卫回来,让他把选锋营和赤灼营交给贺大人,剩下的四个营留下部分人员和装备后也可以一并回来。”
    金求德没有出声,等参谋们匆匆离开营帐去起草命令后,他才出言询问道:“大人,为什么让杨兄弟回来?应该是让贺兄弟回来吧?”
    从始至终贺宝刀就没有参与密谋,把他排除在政变集团外是镇东侯和他心腹手下们的共识,听到金求德的问题后,镇东侯脸色有些黯然:“杨兄弟的病必须要好生调养,我如果让他带兵是会要了他的命的。”
    镇东侯离开狼穴后不久,参谋们把准备好的急令送到金求德这里过目。
    “你们先下去吧。”金求德字斟句酌地把命令看过一遍,思索良久把它塞入公函,他的手指在印信上摩挲片刻,又把放好的公函取出来看了又看……
    收到京师的紧急公函后,杨致远把黄希文叫道他的营帐中,把公函私下交给他过目:“贤侄,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看过公函后黄希文脸上有些迷惑之色,听到杨致远的话后他连忙欠身鞠躬:“杨叔父,小侄可不敢当您这句话。”金求德给杨致远的秘信里告诉他镇东侯还给了黄希文一封亲笔信,而黄希文感到迷惑就是因为金求德这封公函里的命令和他收到的来自父亲的信中内容有冲突。
    “我要你去对贺大人说,你父亲的意思是让他带兵回去。”
    听到杨致远的话后,黄希文的脸色变了几变。
    “不错,你父亲的意思是让我回去,但他是过虑了,我身体好得很,而且越来越好,”杨致远笑眯眯地说道:“我还以为你父亲不管新军的军务了,没想到这次竟然会亲自过问。”
    “这是家严的计划吗?”黄希文有些吃惊地问道,这篇计划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镇东侯的名字,计划书后面的署名也是金求德,而黄希文看到只留下七个营的命令后差点跳起来,如果不是因为对金求德的尊敬他几乎要骂出声来。
    “不错,这绝不会是金大人做出来的命令,一定是你父亲的,”杨致远呵呵笑道:“如果有人问贤侄你父亲最喜欢的计策,那贤侄可以回答他说是‘反客为主’,有一点许平把侯爷学得很像,就是千方百计地要迫使对方去他的地盘上打他,然后他以有力的反击来取胜,用勇猛的追击来扩大战果。我跟你父亲这么多年了,敢说这套绝对是许平从你父亲那里学去的,不过你父亲比他更胜一筹,那就是当对方有主场之利时,你父亲会用奇袭、分兵等种种意想不到的办法来反客为主。金大人是没有这个习惯的,他太中规中矩了,总是想用压倒性的力量来取胜——你父亲固然也喜欢这种正道,但是当正道没法取胜时,金大人不会出奇而是束手无策。”
    之前杨致远对用十二营强攻许平的计划也不是很乐观,因为一旦进入许平的主场作战,就意味着暴露在许平的情报网监视下,新军在明、许平在暗,许平犯错不一定会被新军发现,而新军犯错则很可能遭到许平的反击:“你父亲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战斗,而我也不喜欢,几万大军,行军上百里、数十天,怎么可能不出纰漏。而这个计划肯定是出于你父亲之手,他他要许平来主动进攻,让他进入我们的情报网,向我军展示出他的漏洞。”
    “是吗?”黄希文连忙把那个命令拾起来仔细看了又看,这次他看得心悦诚服,连连点头道:“多谢叔父指点,小侄这次看明白了,许贼他看到我军兵力不处于优势,一定会迫不及待地从他的巢穴里钻出来来打我们,我们正可以以逸待劳。”
    说完之后黄希文又一次露出迟疑之色:“杨叔叔,金大人说我父亲是要您回去啊。”
    “我在背后说你贺叔叔几句坏话吧,你可不要说出去啊,”杨致远指着那份军事计划,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你贺叔叔有点莽撞,沉不住气,他不适合执行你父亲这种需要耐心的计划;”接着杨致远伸出第二根:“你贺叔叔名气比我响亮的多,天下都知道他是你父亲手下第一勇将,而我不同,我从来不以勇猛见长,许平对我会轻视得多。”
    在杨致远的印象里,早在广宁孙得功手下的时候,镇东侯就派自己去处理各种杂务,和别的军官讨价还价、训练士兵、甚至刺探镇东侯未婚妻的家事;而到了长生岛后,镇东侯没钱没粮的时候就派他去负责后勤辎重;整顿军心的时候就派自己去负责军法事宜;除了镇东侯和杨致远本人以外,其他人甚至不记得杨致远是长生岛时期仅有的一个独自领军的将领,那次远征的目的地甚至是万里之远的海外异域,这件事镇东侯和杨致远都很有默契地从来不再提起。二十年前,从妓院老板娘讨价还价到远征一无所知的异国,镇东侯把所有他感到棘手的事情都抛给杨致远;而这二十年来镇东侯更把关乎他成败命运的事情交在杨致远手中。
    “所有的人,甚至包括你父亲的故旧亲信,都认为我是你父亲身边一个可有可无的平庸之辈,金叔叔替你父亲执掌军务二十年、贺叔叔勇贯三军,就是赵叔叔都有智多星的名声,只有我最不起眼,所以你父亲的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最适合由我来完成。”
    “杨叔叔你太过谦了。”黄希文有些尴尬地说道,他也隐隐认为贺宝刀是更能和许平匹敌的对手。
    “第三,”杨致远又伸出一根手指:“你父亲这个计划还有需要弥补的地方,而你贺叔叔是个急脾气、直肠子,我担心他会打上门去找许平,而不是顺着你父亲的这个思路来。”
    “什么地方需要弥补?”黄希文马上问道。
    “你父亲的设想是让许平出来与我们打,而我们反客为主呆在暗处等待许平犯下错误,那怎么样才能让许平更容易犯错呢?”
    黄希文皱眉思考片刻,摇头道:“杨叔叔考倒我了。”
    “有句话叫忙中出错,我们要让许平尽可能地急行军,让他急急忙忙地来攻打我们,这样他犯错的可能性就会大很多。”杨致远微微一笑:“如何达成这个目的?”
    黄希文又仔细想了半天,仍然摇头:“杨叔叔又靠倒我了。”
    杨致远心中轻轻叹息了一下,他记得镇东侯在黄希文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是诡计多端、多谋善断,他脸上笑容不变地说道:“你父亲的这个计划叫卖个破绽给许平,我们可以再卖一个破绽给他,如果你是许平,你觉得敌军在什么情况下是最容易被击败的?”
    黄希文又苦苦思索起来,杨致远提醒道:“刚才我说了什么?”
    “杨叔叔刚才说忙中出错,嗯,急行军,”黄希文思考一下,补充道:“我们正在急急忙忙地做某事,敌军侦查不利,对周围情况不熟悉,或是兵力分散,这都是攻打敌军的好时机。”
    “不错,就算要和许平决战,就算反客为主等他来打我们,也要在他侦查不利、兵力分散的时候集中全军与他打,否则堂堂正正地公平一战,那是比士兵的本事,那还要我们这些统帅干什么?”杨致远不再难为黄希文,而是直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如果我来指挥这仗,我会做出与楚军合流的态势,做出急行军试图从南方迂回开封的姿态来。你父亲估计许平会迫不及待地与兵力不弱于他的七营新军交战,我对此完全同意,当他看到我们处于急行军状态时,他一定会急忙赶来想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这就叫卖个破绽给他,而这时就是我们痛打他的良机。”
    “啊,小侄明白了。”黄希文大为赞同,不过他还是有些顾虑:“可是杨叔叔你的身体……”
    “我生来就是武将,这病就是因为没仗打闲出来的毛病,一上战场我就热血沸腾,就生龙活虎了。”杨致远笑道:“你父亲太多虑了。”
    ……
    听到黄希文保证命令与镇东侯的亲笔信吻合后,贺宝刀急急忙忙地带领救火营北返,磐石营直接拨归杨致远指挥,而另外四营交出几千士兵和大炮外,剩下的也会在几天内返回京师或是呆在山东维持战后秩序。
    现在营帐里没有其他人,杨致远掏出一个小布包,从里面小心地掏出一盒胭脂来,现在每天早上他起床后,都会在自己蜡黄的脸颊上不引人注意地涂上一点点胭脂。
    “如果大人搞错了的话,那我当然要替大人好好看住新军,大人筹划了这么多年,现在就差这支军队了,不能因为我耽误了大人的事。”最近杨致远特别喜欢回忆往事,一桩桩陈年旧事总是不由自主地纷至沓来。早在大都督府关闭前,镇东侯就和杨致远到过河南,专程到临汾去看仓颉祠,当时杨致远以为镇东侯是想抒发对这位华夏先贤的怀古之情。
    但到了临汾之后,最让镇东侯感慨的却是以前临汾县令立下的一块石碑,上面一五一十地记录着捐善款维修祠堂的人名,也有诸如:“巡抚某某,认捐十两,实捐三两;知府某某某,认捐五两,实捐一两……”这样的记录。
    “我在辽东鏖战多年,做过不少亏心事,但看看这碑吧,因为我们的浴血奋战。大明的七品御史仍然可以如唐宋的前辈那样,肆无忌惮地痛骂首辅的过失;而大明县令可以把巡抚、知府做下的亏心事刻在石碑上而不必担心报复,或是有人敢来把石碑砸毁。如果没有我们,如果北虏入关,那么这一切都会化为乌有。”当时镇东侯如是说。
    杨致远知道,镇东侯为他曾经保卫了一些东西而骄傲,为他眼下正在保卫另外一些东西而感到羞耻。但他仍然理解并支持镇东侯,因为后者曾向杨致远描绘过一个不一样的中国,一个美好能够得到保持,丑恶可以被清除的世界——那是一个杨致远希望他子孙能够在其中生活的世界。
    “若大人没有搞错我的病情,我也不愿意回去死在病床上。”
    第三十节 赌博
    在其他将领来拜见前,杨致远先把黄希文单独叫到他的帐内:“一会儿不要说是我的主意,就说是你的好了。”
    之前杨致远已经把自己的思路尽数讲述给黄希文听过,两个人还仔细讨论过各种细节,杨致远不容黄希文争辩:“大家早就习惯了我现在的样子,要是我突然晓畅军事老兄弟们会不习惯的,再说我就是一言不发也能震得住他们。你父亲是不世出的名将,他有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是名动朝野,所以贤侄你放心说好了,大家只会觉得理所当然。”
    自从黄希文跟着杨致远出征以来,后者总是不遗余力地在众人面前为他树立威信,即便有什么不同意的地方杨致远也只会私下指出。
    接受了杨致远的要求后,黄希文说出最后一个顾虑:“杨叔叔,我们怎么知道许贼会不会来攻打我们?现在还是他在暗,我们在明啊。”
    “看开封。”杨致远不假思索地说道:“若许平攻陷开封,那就是他没中计,若他不攻打开封,那他必定是冲我们而来。”
    黄希文一愣:“许贼现在能攻下开封么?”
    “参谋司不是已经计算过么?许平手下大概有两万五到三万战士。不是近三万军队,而是近三万战士,”杨致远觉得自古以来若是一个人手下有十万战士,就已经具备了问鼎天下的实力:“现在只要许平不惜代价他一定能打下开封了,只看他是不是愿意付这个代价。”
    “若许平打算呆在巢穴里不出来,就不会打开封么?”黄希文还是觉得而有些迷惑,因为若他处在许平的地位上,如果真有攻下开封的实力一定会先把开封拿下,接着便可以后顾无忧地与新军交战:“小侄还是把自己放在许贼的位置上,若是不拿下开封,我们就会拼死前去给贾叔叔解围,他不是更还能以逸待劳么?”
    “贤侄懂得设身处地去考虑问题,这很好,凡事都不能一厢情愿;不过当把自己仿在许平的位置上时,也不能一厢情愿啊。”杨致远解释道:“若是我们有十二个营,兵力上有绝对优势时,许平肯定会先拔了开封再说,然后想办法全力抵抗。为什么我刚才说如果许平不拔开封就是冲我们来?因为如果他把目标定在我们身上,那他拔了开封后,在他心里以我杨致远的谨慎名气,肯定不会带着不具有优势的新军往他的地盘上闯。所以现在开封是他用来钓我这条鱼的饵,他不会舍得废掉的。”
    黄希文思索片刻:“若许贼真的没有打我们的心思,就会立刻拿下开封,这会是他的胜利宣言,让我们知难而退,不要打扰他的领土、赋税和训练计划。”
    “不错,”杨致远微笑道:“正是如此。
    今天军事会议上一切顺利,各营指挥官和他们的参谋长们对黄希文的计划都挺赞同,已经不止一个人公开或私下称赞他“虎父无犬子”,颇有镇东侯年轻时的那种气概。
    “上次大人说过我还有半年的阳寿,那给贾兄弟解围大概是够了,”众人和黄希文热烈讨论的时候,杨致远脸上挂着笑,心中暗自盘算:“贾兄弟对大人惟命是从,有他主持自然一切都好。只是如果如果在我赶到前开封城陷落了,而我的阳寿刚巧尽了的话,金兄弟的算盘就落空了……”
    众人问的问题大多不出杨致远和黄希文事先讨论的范围,所以黄希文游刃有余地将疑惑一一解决,看着众人信服的表情,杨致远心中有些黯然:“我从来没有这样盼望大人说错过一件事,我的几个孩子还都没有成亲,还没有建功立业……我跟着大人一辈子,最多再有几年就能看到我这一生的成就了……不过若我和贾兄弟都不在了,我也要把这支军队交到小黄手里才能放心。”
    只是以现在新军的实力,绝对称不上有什么优势,杨致远突然转过一个念头:“要是打败了怎么办?”也就是一闪念间,杨致远把这个忧虑轰出了脑海,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可笑:“我怎么会这么想,难道我怕了么?”
    ……
    “天赐良机,天赐良机!”
    一反往日的沉稳,周洞天挥舞着一张纸冲进了许平的帐篷,顾不得行礼就大叫起来:“新军分兵了,我们的机会来了。”
    这两天许平正在部署攻打开封的计划,详细的计划已经做好了好几套,目前开封城内的情报在他的桌面上堆积如山,城内各路官兵的人员数目、装备情况他都了如指掌,尤其是贾明河的新军,许平把他们这几个月来的各种行动都打探得一清二楚。
    在许平的计划里,对开封的进攻将在两天内发动,不是明天凌晨就是后天凌晨开始,而且攻城将在三十六个时辰内结束,以保证闯营还有足够的时间休整以备迎战贺宝刀和杨致远。
    “救火营已经退回去了,直卫也离开了,有两营新军在救火营调走的同时受到朝廷的命令,接着又是两营接到朝廷召回的命令。”周洞天语速飞快,同时把刚收到的情报铺在许平和其他同僚面前:“现在我们面前只有七营新军,满员的话应该是两万八千人,不过经过山东一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满编,卑职估计大约有两万五千人的样子,比我们人还少两千。”
    “侯爷怎么可能下这样的命令?”许平把情报翻过来、调过去地看上两边,皱眉道:“侯爷难道这么自信,七营新军就能轻松给开封解围吗?”
    “大概是担心贾帅吧,”陈哲和余深河都持同样的看法:“如果不尝试一下,那就是眼睁睁地看着贾帅去死。”
    周围部下们热烈讨论的时候,许平垂首沉默不语,等大家争论不出什么新意后,许平缓缓开口道:“为了一个必死的营,再搭上几个营来?以我之见,侯爷虽然不是说一定要有必胜的把握才会打仗,但如果必败无疑的仗,那侯爷是绝不会意气用事的。”
    “也称不上必败无疑吧……”
    “当然是必败无疑,”许平想都不想地说道:“以不到三万新军直逼开封城下,与一支和他们人数相当、装备相若,但却更有战斗经验的军队交战,而且对方还有主场之利,旁边还有更可靠的友军处于内线作战的境地,这不是必败无疑是什么?”
    “或许新军并不知道我们也有三万人。”周洞天道:“我军的保密一直做得很好。”
    “新军的装备比我们好,就是我的营都比不上新军中的任何一个,更不用说其他几个。”说话的是余深河。
    “新军从来都是这样骄狂,”陈哲最是不以为然:“冬季他们带着三个营都赶来,才过了半年,他们敢带着七个营深入我们腹地有什么奇怪的?”
    许平又沉默了一会儿,摇头道:“冬季那仗可能不是侯爷在主持,但冬季那仗过后侯爷如果再对新军不闻不问就说不过去了。侯爷必定有什么把握,就算没有七、八成的胜算,侯爷也必然觉得他有一战之力,有相当的取胜机会。”
    周围部下们见许平说得这么肯定,也收起了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兴奋,开始低声讨论起来。
    “或许新军是希望我们看他们人少,觉得这是一场不会吃亏的仗,会离开我们的地盘去找他们决一雌雄。”许平喃喃自语道:“这样确实是胜负难料,侯爷不怕输,输了他也能重建新军,而我们输不起。嗯,这样就能说通了,侯爷在向我发出挑战,看我敢不敢迎战,敢不敢和他一赌胜负。”
    半晌没有人说话,如同许平所说,闯营输不起任何一仗,一旦输了就没有翻本的机会。许平又沉思了片刻,轻声说道:“如果不想趁了侯爷的心意,那我就应该立刻拿下开封,这样我的兵力就全都释放出来了,新军若是聪明就应该知难而退,滚出我的领地去。”
    “继续攻打开封么?”陈哲开口问道,语气李满是不甘,脸上也尽是舍不得的表情。
    “唉,”许平长叹一口气,摇头道:“不打开封了。”
    虽然许平不想遂了镇东侯的心愿,但他认为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任何看上去公平的交战机会都是难得的,之前许平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公平交战的机会,以后随着新军扩编他也不认为自己还有机会得到:“除非明廷宁死也不肯交给侯爷更多的兵权,问题是我怎么敢赌这个?”许平突然发现自己仍然和和两年前刚刚从洛阳出兵时一样,任何一丝机会、哪怕再细微他都得设法抓住:“是贺将军领兵吗?”
    “不是,是杨将军。”
    “杨将军?”许平的语气里染上一丝惊异:“侯爷到底打得什么算盘,派杨将军来和我打?看来侯爷的胜算很大啊,难道是又带上了什么秘密兵器,类似上次的臼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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