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遇到陆军靠突击艇无法渡过的大江、大河、大湖时,下官保证英勇的海军官兵一定会为陆军兄弟提供掩护和帮助。”海军军官义正词严地大声说道。
    看着薛杉把价值数万两的项目报告轻轻推到一边不再列入预算考虑,陆军军官感到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再看着桌对面那个面露奸笑的家伙,他真恨不得一记老拳砸在对方脸上。
    坐在距离薛杉最远的处的是刚成立的临时空军部的代表,相对另外两个总是剑拔弩张的军官来说,空军军官总是最低调的那个。在之前的会议上,空军军官曾经听见陆军和海军代表大声咆哮着互相威胁,一个挥舞着拳头叫喊:数十万将士绝不会答应!而另一个则反击道:三百艘战舰随时奉陪!
    而空军军官能说什么?他能说“两艘飞艇和十五艘制造中的飞艇以及他们的艇员和预备艇员们不是好惹的”吗?虽然这些人都是军官,就连预备艇员也是少尉。
    黄石不知道这个时代空军能做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发展空军,不过他觉得正如最关心水师建设的是海军军官而不是陆军军官一样,只要成立了空军部那么切身利益和这个部息息相关的人自然就会努力去建设空军,挖掘空军的潜力并寻找空军的价值。
    今天,空军军官也趁人不备把一封项目塞到了薛杉的讨论项中,因此他今天也特别地紧张,为自己、也是为空军迈出的这第一步。
    终于,薛杉翻到了空军提交上去的那一份。
    “空降突击队!天啊!”
    从空军军官的两侧,同时爆发出两声无比悲愤的呐喊——就凭那装不了几个人的两条破飞艇,空军就想组建作战部队了吗?也想和我们争夺预算了吗?这个只有军官没有士兵的小丑军种!一个部工作人员比所辖部队军人还多的小丑部!
    和两个快要歇斯底里的陆军和海军军官不同,薛杉倒是一丝不苟地开始与空军部代表开始对答。在薛杉的理解里,齐国公成立三个部就是为了分而治之,而薛杉现在对此非常赞同——他觉得同时对付陆海空三个部远比对付一个统一的兵部容易多了。
    第十三节 调任
    空军军官竭力为本部门的预算案辩护着,他首先扯到了海军陆战队问题,每次海军部要求增加给陆战队的拨款时,都再三强调这样能够充分利用舰队的运输能力。但海军部坚决否认飞艇的运输能力——不管是两艘还是空军部声称即将扩编为十七艘的航空队都不具有值得一提的运输能力,海军部指出它们的运输能力甚至比不上一艘小海船。这当然是空军军官无法否认的,他随即企图靠强调飞艇的更大活动范围来反击——以前海军部一直挥舞着“机动力”这个武器来攻击陆军部吞并海军陆战队的图谋,但空军部以其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尝试未能得逞。陆军军官在边上帮腔说从他陆战专家的眼光看,这样兵力投入没有任何陆战价值,而且罕见地高度评价了海军的火力支援能力,他认为别说空运舰队仅有十几艘飞艇,就是有几百艘飞艇也没用用,因为(在此处陆军军官再一次提醒薛大夫注意自己的陆战专家身份)飞艇无法运载重武器,大量的马匹尤其是大炮,这样即使能把上万士兵(当陆军军官提到这个夸张的数字时,海军军官很有默契的用哈哈大笑来表示不可思议之情。)送到战场,他们也是一支缺乏攻坚和自卫能力的步枪兵部队。
    “薛大夫,陆军拥有的是步兵团,步兵师,步枪手会得到炮兵的支援,有骑马的传令兵负责传达命令,输送军情;而空降部队顶多是步枪团,即便他们一次扔下一个步枪师,那战力也和一群拿着步枪的民兵没有什么两样,他们会被北顺的步兵翼轻松地消灭在旷野里,攻不下任何堡垒也守不住,而这些所谓的空降突击兵,他们的训练经费会非常惊人,”陆军军官指出空军需要训练突击队学会索降,大量需要在空中的训练时间:“训练一个空降突击队员的费用可能会是普通步兵的十倍,但得到却只是一群民兵,”陆军军官连连摇头悲叹,最后还不忘记攻击一下老冤家:“制宪会议为了某些人的狂想,已经花费巨大训练了一批至今没有发挥过任何作用的陆战海兵,难道我们还要犯下更多这种令人痛心疾首的错误吗?”
    在海军军官反唇相讥前,面红耳赤的空军同僚已经抢先反驳起来,他声称陆军抱残守缺,对其他军种的优势刻意视而不见,这话海军军官很爱听,但是空军部并没能因此赢得同盟。反倒在空军军官大力强调空中舰队和海军的相同点想为自己赢一分的时候暗箭伤人,海军军官对薛大夫说,海军已经拥有了大量熟悉罗盘和观星作业的人才,并且正如空军军官所说,飞艇和海船有很多近似之处,比如海军的船长制和飞艇的艇长制、又比如飞艇和船只都论艘,再比如舰队管理模式……总之,若是把飞艇部队交给海军管辖一定能最大地发挥它们的作用。
    陆军军官趁机也说它们需要飞艇来侦察地形,与被围部队进行通讯,他还表示若是制宪会议把空军拆分为陆军航空部队和海军航空部队那陆军部是很乐于见到的。
    本想赢得经费的空军军官没有预料到这个预案突然导致本部门处于被瓜分的危险,接下来他不得不为本部门的生存而战而不是继续要求拨款,在他竭力为空军部的存在意义而拼命辩白时,陆军和海军这对老冤家对视一笑,他们俩成功地迫使企图染指预算的贪婪空军部转攻为守——在这一刻,陆军和海军不在是针锋相对的仇人,而是同仇敌忾的同志。
    对薛衫来说各部争执是他乐于看到的,制宪会议不想自己扮演恶贯满盈的大魔王,所以需要挑动各部互斗——如同黄石需要挑动各党互斗一样;而且也需要让各部竞争以迫使他们提出更有效率的预案方案来争夺有限的经费,这点和民主政体的内斗思维也是一致的。而薛衫把自己的使命理解为把这个内斗限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能让某个部独大,而制宪会议是决心扶持弱小的空军部的,这不仅仅出于制衡的考虑,也是因为空军是一支很能吸引选民注意的新式军种。
    最近南方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神奇的飞艇通讯,对空军的好奇议论充斥街头巷尾,南明百姓人人都在讨论它,其热度已经到了“如果你不说上两句空军,抛出几个是时髦的空军新名词或是发表一通你对飞艇的见解的话,那你就是耳聋眼瞎的野蛮人。”的地步,任红城的大名更随着飞艇而传遍数省,这让薛衫也是很羡慕的。如果将来空军又能创造出什么轰动性的新闻的话,薛衫非常希望空军军官能够在狂热的记者面前说上一两句诸如:“空军能有这样的丰功伟绩,是和薛衫、薛军备委员会主席阁下的热情扶植分不开的。”或是“薛大夫一直特别关注空军建设,没有薛大夫就没有空军的今天。”之类的话。
    因此陆军和海军军官其实是在进行一场绝望的斗争,他们的失败在薛衫看到空军部的预案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三个军官吵闹不休的时候,薛衫一直在皱眉沉思,他可以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给空军提供方便,但是如果因此耽搁了正经事,或是激怒了陆军部和海军部也不符合他的利益。军事上如果发生失败,而愤怒的陆军和海军军官又在制宪会议上指责自己应对此负责的话,薛衫知道制宪会议和党都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自己。
    当军官们的争议渐渐平息下来以后,薛衫已经大致评估好了风险范围:一笔不太大的拨款不至于彻底激怒陆军和海军,他们只会为此怨恨空军部的无耻,更不会危害到陆军和海军的军力。
    “战事危急,本大夫认为与其用这笔钱去训练一支效果不知道如何的部队,还不如考虑把钱用在更有把握的项目上,本大夫相信陆军可以用同样的资源训练出更多的士兵来。”薛衫开口后,陆军军官马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而空军部代表则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低下了头。
    “但!”薛衫抛出了转折词:“正如刚才海军部所言,有的时候我们需要把目光放得长远一些,就像海军陆战队一样,我们的兵器日新月异,在过去不到十年里,军队的样子就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必须要承认未来有些事情我们是知道的,有些事情我们是不知道的,而有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我们知道我们不知道,还有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我们不知道我们就是不知道!”
    在迅速地说完绕口令之后,抢在三个凝神思考自己话中深意的军官反应过来之前,薛衫对空军军官宣布道:“为了那些我们就是不知道的未来,我将请求制宪会议批准你们建立一小支空降突击队,人员限制在一百人内……”在大大缩减了空军部的预案要求后,薛衫对它的代表道:“接来下就看你们的了,我希望你们能回报给制宪会议一个继续支持你们的理由。”
    说完后薛衫不等感激不尽的空军军官道谢,或是两外两个还没有能够充分领悟自己绕口令所表达的上级精神的军官回过味来,就连忙翻开下一封预案:“这是海军部的预算申请……”
    下一轮的争吵又开始了,新仇迅速取代了旧怨。
    在会议最末尾,薛衫又给了空军部一份大礼,不过这并不是他私人给的,而是制宪会议的意思,制宪会议认为增加向淳化的运输能力很重要,同时陆军部和宪法师都要求立刻为前线明军提供空中观测。这不仅仅是指淳化战场,整装待发的公仆师在得知飞艇这种新式兵器后,也强烈要求为它提供空中观察装备。实际上空军部在这个决议中甚至没有陆军部出力大,制宪会议表示会立刻增加购买飞艇的拨款,在得知通报后空军部表示他们无力迅速训练出大批合格的艇员,希望短时期内把工作任务限制在二十艘飞艇内,也就是三个月内只再下达这样多的飞艇订单;对此陆军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强烈要求把这个数字加倍,而薛衫则慷慨地表示,制宪会议早在通报三军部前就已经有了预案,他们会把陆军要求的数字再加倍——显然因为铺天盖地的新闻报道而产生空军迷信崇拜症的不仅仅是普通百姓,其中同样包括了很多制宪会议的议员。
    ……
    随着夏季最炎热的日子渐渐过去,宪法师的处境也在不断好转,顺军看起来已经耗尽了他们储备的臼炮炮弹,最近镇子里海落下了许多没能爆炸的这种炮弹,大多不是北伐军所有而是北顺的山东仿制品。以宪法师参谋的眼光看,顺军对这种武器的仿造技术还不是很过关,质量相当低劣大部分都无法爆炸,一些爆炸的也没有形成大量的破碎片而是干脆地一炸两半变成两块铁皮,有的甚至只是球体炸裂而已。
    随着秋天一步步临近,唐得生手下对空军的看法也在慢慢转变,越来越多的飞艇往来于龙潭和淳化之间,给被围的明军送来外界的消息。珍贵的报纸在士兵手中传读,让他们能够不顾疲倦地继续工作和战斗下去,其实仅仅是看到新的飞艇抵达,明军的士气就会为之高涨,这让他们感觉依旧和后方连为一体,而不是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很多空军艇员因为飞艇失事而丧生,但经过他们的努力,有一百名补充兵被送到了淳化,对宪法师来说这点补充无异于杯水车薪,但却对军心起到了惊人的鼓舞效果,现在士兵们普遍相信迟早有一天飞艇会在天空中形成一道桥梁,把不计其数的兵员和物资源源不断地运进淳化。同样是为了鼓舞军心的目的,唐德生大张旗鼓地让返航的飞艇把一小批伤病运回了后方,当然这都只能是轻伤员,但这个举动同样激起了南明报纸的极大热情,回到龙潭的伤兵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他们确实也是英雄。贺飞虎亲自赶到龙潭给伤兵们授勋,接着就是无数狂热的记者扑上来采访,而这些消息很多又通过飞艇带来的报纸流回了淳化。
    前几天飞艇送来了一大批简易气球,这些兵器被组装好后唐德生立刻就把它们都放上了高空,现在顺军在白天已经没有任何隐秘调动可言,气球悬浮在顺军的阵地上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夜间也会从空中不时扔下照明弹,把他们的部署暴露出来。
    今天淳化镇的明军阵地上正在紧张地进行着炮兵调动,几天来宪法师的参谋和空军军官讨论后,认为有可能用气球帮助陆军的炮兵指示目标。以往限于地形明军看不到障碍物后顺军兵力、辎重和弹药的摆放,更看不到越过对方矮墙和工事后本方的弹着点。空军军官觉得可以用旗语指引地面炮兵攻击,让明军的骚扰炮击变得更有效率些。
    唐德生同意进行这样的配合实验,他看着忙碌着的炮兵,轻声说道:“想来那边许将军一定很苦恼吧。”
    确实如同唐德生所说,许平现在确实很烦恼,明军的高涨士气一点儿没有下落的迹象,对于这样庞大的火器防守部队,他找不出什么代价低廉的攻击办法,实际上就是代价高昂的强攻都没有什么必胜的把握。现在明军白天的地面侦查几乎绝迹,几个气球阴魂不散地一天到晚挂在头顶上,把顺军的布置看得一清二楚。
    顺军指挥官都很清楚这些气球能够看到顺军阵地的每一个角落,侦查的一个法则就是当你能看见他时那他也能看到你,顺军突击队以前就是靠望远镜搜索敌军火力死角——只要你在望远镜里看不到敌人,那此处就是敌人的火力死角,只要在前进的时候保证望远镜始终看不到敌人,那就说明你找到了一条敌军的火力盲带和安全进攻通道。
    现在无论在顺军阵地的任何位置,只要抬头就能看见天上那几个大球,所以有经验的顺军老兵都明白他们无所遁形,这大大降低了他们对渗透攻击的信心——也确实已经没有什么成功可能了,只要他们一集结就能看到气球上的明军开始挥动旗子,虽然不知道他们旗语的具体内容但他们肯定不是在向后方报告“平安无事。”
    ……
    此时在浙江的易猛也在积极训练部队与空军的配合问题,第十四师“诚实”也已经抵达浙江和公仆师共同组成了第七军,诚实师的抵达当然让易猛感到很兴奋,因为这意味着他的师不再是孤军奋战。但第七军的军长则让易猛有些担忧,他是李云睿的长子,北伐初期第七师的上校副师长,后来的第八师师长。
    而且据易猛所知,李公子之前还在江西造成了相当的恶劣的影响——因为媒体的注意力完全被空军的成功吸引过去了,所以江西发生的事情几乎没有引起任何注意,但是陆军部曾经含含糊糊地通报说,江西的第一军和第二军发生了大规模严重违抗军纪的行为,不久后从湖广退回江西第四军以武力介入,协助北伐军统帅部平息了大规模违纪事件。
    陆军部说得很含糊,一开始易猛对此事也不是很关心,他更重视整军北上和顺军交战的事宜。但既然得知李公子将会是自己的顶头上司,那易猛自然而然地开始打探他的过往经历,以便更好地和军部配合。
    据打探来的消息说,李公子是坚定的鹰派,主张对顺军进行毫不妥协地扫荡,这给易猛的第一感觉就是未来的军长很和自己的脾胃,尽管易猛觉得李公子在身为第七师副师长时破坏与顺军协议、下令水师对长江上顺军船只进行无差别攻击有些孟浪,但他觉得可以理解。
    不过随着易猛通过关系渐渐了解江西事件的经过后,他就开始担忧了:安庆之败后第一军和第二军退到江西后痛定思痛,开始严肃军纪,北伐军参谋部说每一个不服从军令的人都该被处死(就易猛的理解一开始就是说说而已);但很多士兵、甚至包括低级军官都高喊说这话的人才该滚出军队(就易猛的看法这也是怨言罢了,并非一定无法冷却处理)。
    但事情很快就开始脱离轨道……具体的情况陆军部方面支支吾吾始终想遮掩,制宪会议也哼哼哈哈地含糊其辞,反正易猛只知道第四军在闻变后态度最为强硬,出动军队开入闹事的军营,听说还动用了大炮进行镇压,李师长是现场指挥官。
    “到底为什么制宪会议会派李军长来浙江呢?”易猛既迷惑又担忧,这位新任军长看起来脾气火爆而且不太体恤士兵。
    陆军部已经告知很快就要发动第二次北伐,重夺湖广并确保南京,易猛觉得自己需要再进一步打探这位新军长调任背后的隐情。
    第十四节 假像
    南明临时陆军部的副部长曾格武正在浙江视察军务,他主管陆军部后勤事宜,易猛和他是军校的同学(部长也一样和他还有唐德生、陈伟他们是同学),由于黄石把所有的老部下、老班底都派去前线辅佐黄乃明了——他们也很高兴,因为这样军功总是要在战场才能立下的,所以临时陆军部成立的时候,制宪会议就按考试成绩定座次,除了供应几个新师的军官外,还把军校的学生大量地划拉到各军部的岗位上去,现在陆军部和几个新师一样全是由群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在领导。
    老同学见面,他们把酒言欢先是回忆往昔的校园时光,然后再一起痛骂海军部的王八蛋,过足了嘴瘾后易猛觉得酒也喝到位了,就开始切入正题:“江西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实际陆军部知道的也不是很全面,只知道北伐军统帅部狠下一条心开始进行清军运动,把军法官大量地赶出军队或剥夺他们的执法权力。而第四军是其中执行得最坚决的,制宪会议和陆军部不敢和军方撕破脸,也默许了他们的改制,不过还是有很多军法官被清理出军队后利用各种关系去向齐国公府抗议,几个大党的代表因此又跑去齐国公面前诉苦,其中李军长就是一个重要的目标。
    其实风声才起,李云睿的夫人就跑去找妹妹、妹夫告状,说的当然都是军方对现行制度的那些怨言。有过北京之变后黄石小心谨慎了不少,现在黄石集团还掌握着庞大的政治、军事资源,足以造成一场大动荡;而眼下进展总的说来还比较顺利,黄石觉得照目前这个形势发展下去迟早军方不得在既成事实前低头,他不想太过刺激黄石集团。无论如何,现在都不是玩杯酒释兵权的好时机,一旦军队出现大动荡占便宜的是李顺。
    除了担忧黄石集团的实力外,首先黄石本人也无意把老部下们一锅端,他还是希望能让旧部们有个富家翁的下场,其次制宪会议目前只有“奉旨造反”的胆量,黄石总结在明廷那边失败的教训,觉得自己要是在后方耍阴谋诡计第一有点说不过去,第二搞不好又会培养出新的军阀集团来——就是制宪会议对自己的地位都不自信,虽然好几年过去了而且卿院已经拥有的巨大的力量,但是他们多少还是觉得自己的权利是黄石赐予的,很有点心虚的感觉;而如果黄石赤膊上阵下令某支军队对友军动武,那造成的思想和军事混乱难以预测,而且这支军队如果仅仅是因为黄石的命令这样做,那显然还是私人武装而不是国家军队,除了需要用利益收买外,将来搞不好又得清洗他们。
    本着治大国如烹小鲜的态度,黄石打算继续糊弄黄石集团(而且他此时对制宪会议的反抗精神也有点高估),就在妻子和妻姐面前附和了一通,说了些莫能两可的话。
    错误领会黄石态度的李夫人(她说什么也猜不到黄石的本意居然是把自己的手脚都砍断,把自己的爪牙都拔光。)立刻给丈夫和儿子去信,同时黄夫人也给黄乃明去信,说什么:你父亲还远没有到糊涂的时候,而且就是糊涂了,也是向里糊涂不会向外糊涂。
    收到嫡母的信后黄乃明胆气顿时也壮了,清军活动进行的极其严格,而且对制宪会议和卿院也寸步不让,坚持要说要想北伐成功就必须在军中统一思想。结果被黄石寄予厚望的制宪会议立刻被军方的强硬态度吓倒了,没有表现出多少黄石所期盼的反抗精神,三大党的党魁都觉得黄乃明再怎么说也是黄石的亲身儿子,虽然制宪会议帮了齐国公很大的忙,但是要是和齐国公的儿子死磕必然会引起齐国公的怀疑,搞不好会被当成图谋叛乱被剿灭了。既然不可能理解黄石为什么一心一意要和自己的子侄和爪牙作对到底,那齐国公所有的暗示鼓励都被理解为齐国公在给制宪会议留面子。
    既然齐国公这么给制宪会议面子,那制宪会议也得投桃报李,竭力帮助黄乃明隐瞒事变,通过安排新工作来平息被清理的官兵的怨气——大批的打发去陆军部或新建的师工作。不过李师长作为清军的急先锋,先是动用大炮炮击骚乱士兵,后来还出动骑兵用马刀予以驱赶,在军中极不得人心。不但制宪会议想把他撤换以平息军中怨言,就是北伐军内部都觉得有这么一个不得人心的师长对军队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是李师长深得高级军官的赞扬,他们不能容忍为集团出力的人被免职调回后方充入后备役,而制宪会议趁着后方空虚的机会控制了三军部也不愿意让黄石集团的人又渗透到他们的地盘里,因此双方一拍即和,把李公子升任为第七军军长,派到东线去当官。
    曾格武知道的差不多就是制宪会议那边所知的情况,他给易猛介绍完以后,公仆师的师长顿时满头大汗:原来制宪会议和陆军部是在扔烫手山芋,为了避免更大的损失——丢失陆军部,而宁可承担更小的一点的损失——让李公子得到一部分浙江兵权。
    不过易猛也听明白陆军部的意思,那就是接受李军长的军事节制,但是部队实权还是要掌握在军校学员手里。
    “大家都是为国效力,李军长也不会把你们往火坑里推嘛。”陆军部知道李军长还是很想立功的,有功大家分,陆军部只要易猛能够拿到他那一份就可以:“再说,陆军部也确实拿不出比李军长更合适的人选,他出身将门世家又久经沙场,是难得的将才啊。”
    要是淳化已经解围了,那陆军部可以提议让唐德生升任军长,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在与许平交锋,既历练过一番又有了名气,能够服军心和众口。可是现在当然无法把唐德生调出来,贺飞虎分身乏术,要说让一个从军校出来从来没有带兵打过仗的年轻人指挥几万大军,不要说北伐军统帅部不服,就是制宪会议自己都不放心——毕竟李军长还上过战场打过几仗,年纪只比贺飞虎小几岁而已。
    易猛也承认李军长确实比其他人有资格得多,更不说用说他还是李将军的长子,妹妹还是金参谋长的二儿媳。
    “李军长当然不会孤身前来指挥第七军,”曾格武告诉他的老同学:“李军长会带来自己的参谋团。”
    “军参谋团?”易猛立刻问道。
    “是的,你的师部当然还是你自己的。”曾格武微微一笑:“不过李军长好像向齐公推荐了两个副师长人选,他知道公仆师和诚实师都没有副师长,而且你们两位师长都没有实战经验。”
    “谁?”
    老同学吐出的两个名字让易猛大吃一惊:“他们两个?”
    “是的,其他人都被世子带走了,后方已经没有任何有战斗经验的老将了,而且其他人都是李军长的叔叔伯伯,要是他是军长,叔叔辈反倒是副师长,这样大家的脸怎么搁啊,再说那到底是谁听谁的呢?”曾格武有些话没有说,其实陆军部也不愿意让这俩人在后方工作,能打发到前线当个副职就当个吧,能发挥余热最好,反正自己已经提醒过易猛了,明天再去和诚实师的师长同学谈谈心,让两个心里有数不被抓走了军权就够了,至于刚刚告诉易猛的事情属于绝密,副部长再三强调绝对不许走漏风声:“很不容易打探来的消息哦,现在陆军部知道的都没有几个,李军长也不知道陆军部知道此事了。”
    如果是久经官场的老人,那有些默契的事情就不用问出口,但易猛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陆军部不会同意李军长的人渗透到公仆师里的,对吧?”
    “军并不是一个固定的单位,现在是两个师一个军,但将来也许会有三个,第七军现在下辖公仆师和诚实师,但将来这个军完全可能被解散,如果需要公仆师很可能将来会被划拨到第六军中去,陆军部看不出有什么必要让军和师结成一个密不可分的关系。”副部长大人一开始试图用暗示来达到效果,还颇有官方风范地用“陆军部”来替代“我”来发言,但曾格武本质也是一个刚毕业年轻人,马上就原形毕露:“但公仆师是一个稳定的编制,我不认为扰乱这个编制有什么好处,这两个副师长也是临时的。”
    “我还是不太明白陆军部要我怎么做。”话都说到这种地步,易猛依旧想要更明确的指示。
    “我觉得当初许将军做得挺好。”
    “许将军?”易猛完全听不懂。
    “我是说许将军夺印那次的事。”
    “哦,不用给李军长太留面子么?”
    “当然不行,”曾格武马上否认自己是这个意思:“许将军前车之鉴不远,陆军部希望易老兄为部里赢得光彩,但是不能做得像许将军那么绝,意思到了就行。”最后副部长还鼓励道:“不过无论如何,陆军部是站在易师长背后的,公仆师和诚实师背后是整个陆军部!”
    “是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背后,还是鬼鬼祟祟地站在我背后呢?”
    “当然不会是前者,我们又不是许将军那种猛人,也不想去投闯。”
    ……
    李军长抵达浙江后,易猛马上带着僚官赶去拜见:“听说军座(黄石最开始这么开玩笑地叫过一两次,随后迅速传遍全军,现在已经蔓延到了浙江的部队中。)前来领导第七军,第十三师全体官兵都欢欣鼓舞。”
    “易师长快请坐。”李军长让参谋们上茶,两人闲谈了片刻,又有一人在门外报见,李军长起身把来者请进来,亲自介绍给易猛:“这位是王将军。”
    “末将王启年,”头发已经花白的老将依旧腰杆笔直,精神抖擞,他向易猛认真地行礼全无傲气:“见过易将军。”
    “原来是王将军,哎呀,真是久仰大名。”易猛当然不会蠢到说自己已经听说过李军长要带王启年和吉星辉来浙江。
    “易将军过奖了,易将军才是英雄出少年。”
    李军长让两人见过之后,就不再废话直接说出自己的打算,他打算把王启年派到公仆师当副师长。北京之变后所有的营官都把责任推给了贺宝刀和王启年,王启年虽然在抵达福建后竭力想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贺宝刀,但是他一样不敢去见金求德。这次李军长前来浙江统领军队,需要帮手协助他控制军队,老将都是长辈不好使,就动起了前北方同盟的主意。
    这批人依旧和黄石集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王启年、吉星辉他们和很多南明高级军官都是儿女亲家,他们的女婿、侄女婿之流大多也没有跟着去北方同盟而是逃回南明,他们的子侄倒是多跟着去了北方同盟然后又一起逃回南方,但他们的岳父们也都很想再拉自己的失足女婿一把。
    李军长不想当空头司令,就答应了很多叔叔伯伯们的要求,把大批待业在家的前北方同盟子弟——主要是救火营的那一帮收编为自己的军部骨干。这样李军长既得了不少人情,又获得了一支信得过的嫡系——前救火营的军官们磨拳搽掌,发誓要和许平再决雌雄,让他狠狠地偿还当初讨伐北方同盟时、杀害大批救火营弟兄的血债;他们也想用战功重新获得失去的往昔荣誉。
    以前黄石和老弟兄讲法律的时候他们和黄石讲人情,这次黄石讲人情的时候他们又开始和黄石讲法律了,既然提刑官已经赦免了这些北方同盟的罪责,李军长就跑去找姨丈讨要救火营的营旗——救火营投降回来后黄石把它没收了,李军长想要回去当第七军的军旗。但黄石虽然表示他不干涉法律,但营旗问题倒是很坚决,直截了当地告诉李军长他早就把蝮蛇旗给烧了。
    “王将军历经战阵三十余载,多次和许贼交战,”王启年和吉星辉的身份比较麻烦,其他的小鱼小虾李军长都轻松替他们要到官衔,但王、吉二人陆军部却推三阻四不肯给予正式任命,最后勉强同意给予临时上校的身份,故而李军长还是叫他们二人将军而不是什么官衔,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易猛的脸色:“所以我想让王将军到公仆师当个挂名的副师长……”
    “这太好了。”如果不是实现有人通气,易猛肯定会大吃一惊,但是既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那他的表现就很完美:“有王将军莅临指导,十三师的站力定能突飞猛进。”
    接着易猛就把王启年大肆吹捧了一番,他的反应让李军长很满意,看起来易猛不是个不好打交道的人,对于王启年打算带一批人去公仆师的要求,易猛也是不等他们说完就满口答应,说公仆师确实需要来自救火营的经验丰富的军官指点。
    把这个话题迅速带过去后,李军长又问起第十三师的军心士气问题,易猛拍着胸脯保证一切都运转良好。
    “所谓强军,讲的就是令行禁止。”王启年问易猛道:“敢问师座,第十三师没有政出多门的情况吧?”
    李军长也盯着易猛的脸看,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同样非常关心。
    “政出多门?”易猛一通摇头:“绝对没有,全师上下号令森严。”
    “第十三师中军法是如何行使的?”李军长提到了关键问题。
    “是军法官带着宪兵队在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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